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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歸霽/奶鹽 第100節(jié)

    蘇稚杳仰起臉,眼淚強(qiáng)自壓回眼眶里,輕柔答應(yīng):“好。”

    “二窈,就留給我?!彼曊f。

    她聽得越發(fā)透不過氣,帶著忍哭后的虛弱,依舊是一聲“好”。

    無聲片刻,賀司嶼嗓音沙啞,顆粒感很重,咽喉似被一團(tuán)溫火灼燙著的聲音,在電話里低低響起。

    “杳杳,你還年輕?!彼f:“還有重新選擇的機(jī)會?!?/br>
    涼風(fēng)沖進(jìn)眼里,蘇稚杳剛逼下去的眼淚一瞬失控,匯聚到眼角,簌簌地落下去。

    所謂三年,或許會要更久,不知何時(shí)是盡頭,不想耽誤她青春,他沒有提分手,卻告訴她,可以舍棄他,為自己重新選擇。

    蘇稚杳喉嚨哽住,難以呼吸。

    可是這世上,沒有第二個賀司嶼了。

    又過去一個月。

    伊萬一案采取不公開庭審。

    克里斯很狡猾,提出引渡請求,申請此案移交意大利法律,羅西家族在意大利的背景,可視一切為掌中物,一旦案件交由意國宣判,回到羅西家族的主場,克里斯肯定是要為非作歹。

    伊萬涉嫌大規(guī)模制毒販毒,意方受羅西家族威壓睜只眼閉只眼,但港區(qū)法院無疑是拒絕。

    一番交鋒,雙方相持不下,港區(qū)態(tài)度強(qiáng)硬,克里斯不敢硬碰硬,只能忍怒放棄,瑞士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夾在中間,自然是哪頭硬氣往哪頭倒。

    此案最終由港區(qū)終審法院審理。

    賀司嶼的律師放棄無罪辯護(hù),終審宣判,他需在港區(qū)賀家別墅實(shí)行三年管制,限制人身自由和接觸特定的人。

    當(dāng)日,克里斯出席法庭現(xiàn)場。

    他的目的,是要讓賀司嶼判處死刑,但訴訟請求被駁回。

    庭審結(jié)束,兩人在門口狹路相逢。

    “賀先生命很大,今天還能安然無事站在這里,真讓人意外。”克里斯拄著金拐,掌心壓著青面獠牙的虎頭,眼里透出陰寒的冷笑。

    賀司嶼雙手抄在西服褲袋里,寬肩窄腰的身型格外挺拔,他身量高,看克里斯時(shí),目光是下垂的,呈現(xiàn)一種睥睨的姿態(tài)。

    他勾唇,笑意卻不達(dá)眼底:“克里斯先生,你的人都太愚蠢,下回拿出點(diǎn)真本事,別再讓我覺得無聊?!?/br>
    面對賀司嶼的挑釁,克里斯顯然不如過去那般沉得住氣,伊萬死亡,他失去兒子,羅西家族也失去培養(yǎng)多年的繼承者,這口氣,他不可能咽得下去。

    克里斯哼笑:“賀先生三年無法離開港區(qū),我很遺憾,可惜了你那位小女朋友,改日,一定替賀先生好生安慰。”

    賀司嶼漆黑的眸底情緒微不可見,面不改色:“我與蘇小姐不過是一段露水情緣罷了,漂亮的女人,我沒有拒絕的道理。”

    他鼻息透出幾絲諷笑:“克里斯先生該不會以為,我這樣的人,當(dāng)真會鐘情一個小女孩兒吧?”

    克里斯顴骨搐動了下。

    對權(quán)勢有欲望的人都是沒有感情的,他確實(shí)不信賀司嶼會對個小姑娘死心塌地,就如伊萬,到處玩女人,但也只是玩。

    他話里的嘲諷,讓克里斯有種被戲耍的感覺:“賀先生當(dāng)初可是沖冠一怒為紅顏,難道今日就這么一拍兩散了?”

    賀司嶼嗤笑,不以為意道:“談戀愛,分手是常事,何況我給不了她婚姻?!?/br>
    克里斯橫眉:“那我請?zhí)K稚杳小姐喝杯茶,賀先生應(yīng)該是不介意的了。”

    賀司嶼輕抬眉骨,狀似無所謂。

    “請便?!辟R司嶼又淡淡說:“不過還是奉勸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任何中國公民受到侵害,國家一定都會追責(zé)到底,你們黑.手黨那一套,對中國人不頂用?!?/br>
    兩人對話中有著無形的刀光劍影,克里斯卻沒占到一絲便宜,好像一拳頭砸在棉花上,面前的男人始終是矜驕高傲的模樣,不痛不癢。

    克里斯氣得胡子都在隱隱顫動,虎頭金拐用力一懟地面,憤憤離去。

    賀司嶼的私人律師上前:“先生,為何要放棄無罪辯護(hù),羅西家族違反國際人道主義,您是受害者,我有五成把握能夠……”

    沒等他說完,賀司嶼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再說,而后邁步,走出法庭。

    “沈律,先生有他的打算?!毙旖缃?jīng)過,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沈律眉頭緊鎖,還是不理解。

    徐界說:“你我都跟了先生這么多年,你見他幾時(shí)吃過啞巴虧,只有他陰人的份。”

    聞言,沈律眸心一跳,恍然想明白。

    他是要和羅西家族動真格了。

    “我見過。”沈律似嘆非嘆:“當(dāng)初為蘇稚杳小姐解約的四個億,先生可是一分沒賺?!?/br>
    徐界笑了下,認(rèn)同:“蘇小姐是例外?!?/br>
    判決執(zhí)行前,賀司嶼去了趟羅祈的墓地,再去到警察墓地。

    他在周宗彥的墓前坐了整整一夜,翌日,他回到賀家別墅,開始了為期三年的管制生活。

    賀司嶼沒去周家別墅,也無法隨意與外界聯(lián)系,只讓徐界私下問候邱意濃。

    他用自己做誘餌,與羅西家族交火,未免牽連,蘇稚杳和邱意濃,他都不能走太近。

    徐界安排人,將二窈從京市帶到港區(qū),賀司嶼遣散了所有傭人,唐頓莊園般占地闊遠(yuǎn)的別墅私宅,一下子很空。

    只有他自己住,還有一只貓陪著。

    秋日氣溫漸漸轉(zhuǎn)涼,那天,賀司嶼獨(dú)自坐在庭院的藤木椅里,俯著身,十指交握,手肘支在腿上,凝望著眼前遼闊到能規(guī)劃一座高爾夫球場的草坪。

    陰天,云很淡。

    水池放空,停止了水循環(huán),耳邊靜悄悄的,無人說話,聽到的風(fēng)聲里,已經(jīng)有了蕭瑟的感覺。

    曾經(jīng),周宗彥每逢休假,都跑到他這里喝茶,大開著腿癱在躺椅里,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喟嘆著舒服。

    經(jīng)常沒愜意多久,他就會被警務(wù)通緊急傳呼,然后匆匆領(lǐng)著那條羅維納警犬,奔赴行動。

    “喵嗚……”

    一聲貓叫,輕輕拉扯回賀司嶼的思緒,他垂眸,看到二窈蹲到他腳邊,趴下去,毛茸茸的腦袋擱在他鞋面,臉上仰,用那雙寶石藍(lán)的眼睛望著他。

    見他孤寂,它的眼里似乎也染上憂郁。

    賀司嶼看著二窈,腦中浮現(xiàn)出那姑娘的臉。

    她也曾在這里住過幾日。

    最先的那晚,是他做局拖延林漢生,半夜一身濃重酒味地回來,脫下外套,扯掉領(lǐng)帶,走進(jìn)臥室,就看到她躺在他的床上。

    女孩子穿著蕾絲吊帶睡裙,披肩滑落到腰腹,吊帶也垮著,露出瑩白的肩頭和天鵝頸,還有鎖骨之下誘人的圓白。

    那夜他該是有幾分醉的。

    靜靜瞧了她兩分鐘,被她那清清白白的香艷,勾得人不太清醒,就這么在她身邊躺了下去。

    不多時(shí),她睜開眼,見他睡在旁邊,竟沒嚇到,甚至將他的名字叫得無比喜悅。

    他突然就不想醒了,任由自己浸在酒意里,翻身把她在懷里壓住。

    “在、在家里了……不用演?!?/br>
    “嗯……bb……”

    “什、什么?”

    “寶貝……”

    那晚,他被她癡癡呆呆的反應(yīng),惹得想笑,唇貼過去,清晰聞到她肌膚上沐浴露的香味,是海鹽椰奶的味道。

    他一直沒說。

    其實(shí),她留宿的那幾天,別墅里熱鬧得,讓他第一次覺得這里有了家的感覺。

    這姑娘總愛在他耳邊嘰嘰喳喳,活脫脫一只狡黠的小狐貍。

    當(dāng)初他的態(tài)度如此清冷,是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開始享受有她在的鬧騰。

    可上天似乎總不允許他在愉快的情緒里太久,現(xiàn)在他的世界,又回到了最初的寂寥。

    徐界來時(shí),賀司嶼還是那般雙手交握的姿勢,闔目垂著頭,兀自在想事情。

    他在港區(qū)接受管制的這段時(shí)間,羅西家族一刻都按捺不住,展開報(bào)復(fù)。

    賀司嶼本人不在,作為賀家父輩長子,因舊事,賀榮對賀司嶼一直心懷怨恨,如今正是助長氣焰的時(shí)候,他想趁機(jī)奪回屬于自己的賀氏掌控權(quán),與羅西家族里應(yīng)外合,配合外族對賀氏總部進(jìn)行惡意收購。

    賀氏名下所有企業(yè),賀司嶼一人便占股30%,擁有絕對的控股權(quán),然而羅西家族在二級市場瘋狂高價(jià)收購賀氏股票,短短時(shí)日,克里斯在賀氏的持股已達(dá)到27%,只要克里斯再繼續(xù)收購,占股與賀司嶼持平,賀氏就得與羅西家族合并財(cái)務(wù)報(bào)表。

    如此,克里斯就會成為賀氏的實(shí)際控制人。

    徐界將外界的情況一五一十告知,賀司嶼很平靜,仿佛早有預(yù)料,唇邊翹起的弧度,又絲絲透出一種cao控者的游刃有余。

    好似在說,魚兒上鉤了。

    賀司嶼閉目養(yǎng)神,淡聲道:“增發(fā)20%的股票,除賀榮和克里斯,所有老股東都可低價(jià)購買,他們?nèi)绻^續(xù)在二級市場高價(jià)收購,就持續(xù)發(fā)行新股票?!?/br>
    徐界很快理解:“先生的意思是,稀釋股份,讓克里斯手中的持股比例永遠(yuǎn)達(dá)不到30%,這樣即便克里斯還要惡意高價(jià)購入,這筆錢積累下來也是天文數(shù)字。”

    “想要進(jìn)入賀氏董事會,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辟R司嶼唇角勾起冷笑:“還找了賀榮這么個蠢東西?!?/br>
    真以為賀氏的股份這么不牢靠,什么人都能想收購就收購,以為他在千里之外,就放下戒心,暴露貪婪本性。

    欲念之人,猶如執(zhí)炬,逆風(fēng)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現(xiàn)在只需要等著,這把火燙到他們自己。

    當(dāng)然,克里斯的手段不止這些,但他依的無非就是金錢和權(quán)勢,羅西家族的生意基本都上不了臺面,出現(xiàn)統(tǒng)治現(xiàn)象,全憑財(cái)團(tuán)龐大,倘若某天資不抵債,羅西家族就是個廢物空殼。

    商戰(zhàn)是一場持久戰(zhàn)。

    就算克里斯不公開宣稱與他對立,他也會花時(shí)間,親自動手,好好地陪他玩這場游戲,了結(jié)這個骯臟的族群。

    回到京市后,蘇稚杳就沉浸練琴。

    這回,她沒有如過去那般魂不守舍,盡管沒有和他見最后一面,沒有和他說再見,只在一通電話里,做完了所有的離別。

    無約定,無歸期。

    但她沒有難過的時(shí)間,也沒什么可難過的,他不想她再因自己身陷危險(xiǎn),她同樣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真正的懂事,學(xué)會了接受,接受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而今蘇稚杳只想著一件事,就是練琴。

    成名,已經(jīng)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