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30節(jié)
是恨。 恨她把那份本該歸屬于她的寵愛悉數占盡。 四周的空氣稀薄而壓抑,蘇稚杳就快要窒息了。 她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但眼前這個事實太駭人,她還沒做好面對的準備。 突然覺得這個地方人地生疏,蘇稚杳指尖掐住手心,怔怔地退出門去。 別墅客廳里,溫竹音端坐在沙發(fā),恰如其分地帶出一聲嗔怨:“說得好聽,可你只為小杳做好了打算,何時為漫露的婚事cao心過?” “我是擔心漫露不愿意。”蘇柏拍拍她背安撫,話聽不出是真是假。 “跟我你就不要做樣子了,小杳不懂你的苦心,我是旁觀者清?!睖刂褚籼а廴タ此?,全然是賢良淑德的模樣:“和程家這門親要是成了,小杳過去就是一輩子享福,這么好的福氣,偏她還怨你氣你……” 心思被看破,蘇柏略有些心虛,躲開目光,避重就輕回答:“結婚是大事,這樣,明日我問問漫露,她要有喜歡的,我找個推不掉的媒人,把事定了?!?/br> 溫竹音抹了下眼淚,不說話了。 蘇稚杳去了falling。 酒吧就是用來尋歡作樂的,大小姐們光是穿搭就大費心機,緊身裙褲勾勒好身材,性感但不暴露,酷辣但不失高貴,身上每個毛孔都透著“玩夜店老娘就沒輸過”的姿態(tài)。 只有蘇稚杳還是白日里的常服,脫去皮草外套,一身奶糖色針織連衣裙,領子和袖口是軟糯的毛茸設計,氛圍慵懶,露出的鎖骨和那截細腰又格外勾人。 人群中,她反倒成了最特別的。 其他人有的在卡座嬉鬧,有的在和新結識的俊男曖昧聊笑,唯獨蘇稚杳一個人伏在吧臺。 清吧的光調得很暗,團團光霧虛朦,秀場鋼琴旁,穿小禮服的女人正在演奏g小調小步舞曲。 一杯特調白蘭地下去,蘇稚杳托著腮,腦袋已經有些暈眩了。 琴聲迷人,她感覺自己逐漸向下沉淪,溺在了這個縱情聲色氣氛里。 調酒師很帥,是清吧特邀的國際雞尾酒大師,falling的招牌,很會撩撥女孩子的心。 從蘇稚杳坐到吧臺起,他就表示,今晚只為她一人服務。 水晶杯中一朵可食用玫瑰,酒紅色的液體沿壁注入浸沒,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霧槍,手法純熟地由上而下噴出霧氣,像表演施魔法,杯中的血色玫瑰瞬間被照在璀璨星空下。 他將這杯酒紳士地推到她面前。 用帶點旖旎的嗓音,輕笑說,這叫玫瑰花的葬禮。 蘇稚杳盯了半晌的酒,忽地抬頭沖他笑了下,托起水晶杯,一杯酒一口氣含到口中,雙頰鼓鼓,一點一點往下咽。 這酒濃度不低,烈得她直瞇起眼睛。 沒見過把特調酒當水喝的,尤其她一看酒量就不好,調酒師笑了笑,覺得她太有趣,靠著吧臺,柔聲和她聊天:“meimei有心事啊?” 蘇稚杳上頭了,眼神迷離地發(fā)呆。 溫竹音說,她生下孩子是無奈。 她父親也說,事情發(fā)展到今天,他同樣無奈。 那這事要怪誰呢?是不是這世界就是這樣,千錯萬錯,一句命運弄人就都可以糊弄過去了…… “杳杳?!庇袀€同行的女人搖曳生姿地走過來,勾了調酒師一眼,附在蘇稚杳耳邊調笑:“不來陪姐妹們,原來是自己跑這兒釣魚了?!?/br> 釣魚? 蘇稚杳回過神,不清醒地想,哦,大家都是富婆,總喜歡包養(yǎng)幾個可口的小情人的,沒什么稀奇。 環(huán)視一圈。 她的魚不在這里。 想到某個人,蘇稚杳捧著臉,頹頹喪喪地哀怨:“我的魚真難釣……” “杳杳看上誰了?”女人來了興趣。 蘇稚杳癟癟嘴不說,這個釣不上來,那就養(yǎng)別人去,她倏地一只胳膊舉得高高的,小暴發(fā)戶似的,頗為嬌蠻:“今晚全場的消費,我買單” 調酒師被她迷糊的樣子可愛到,指了指包間的方向:“今晚那一片,可都是林漢生的場子。” “你指的是,那個港貿集團的老東家,林漢生?”女人滿目驚詫,那可是個手段詭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雷霆人物。 “嗯哼。”調酒師挑唇笑:“林總邀請了位貴客,談生意呢?!?/br> “是誰,能被林總奉為座上賓?” 調酒師和好奇的女人對上了眼,笑著往前挨近些,悄悄壓出三個字。 “賀老板?!?/br> 女人不由吸了口氣。 蘇稚杳醉得恍惚,聽不進去他們的私語,伸出胳膊把酒杯兜到懷里護著,蹙著眉頭嗔怨:“我不管,我就要買單,誰都不準和我搶!” 她慍慍地想,既然父親表示過,除了違約金之外,其他都由著她花銷,那就鬧個魚死網破,她要把蘇家的錢全都敗光…… 于是幾分鐘后,酒保進包間送酒,將這消息帶了過去。 包間里煙酒靡靡,麻將牌和骰子碰得咣咣響,一群風流浪子無憂無慮找樂子。 墨綠皮沙發(fā),賀司嶼慵懶靠坐,左手拎一只高腳杯,襯衫紐扣解了兩三顆,露出線條清晰的脖頸,袖口挽到小臂,用袖箍錮著。 他右胳膊搭在扶手,指尖勾著一把黑皮質瑞士軍刀。 “賀老板考慮得如何?” 賀司嶼大半張臉沉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只薄唇很淡地抬了一下,嗓子里聲音散漫:“林總高看我了?!?/br> 林漢生四十不到的年紀,寸頭,斷眉,單只金耳圈,灰色海獺毛皮革。 九色球撞入袋,他直起身,拿起巧克,不慌不忙地打磨斯諾克球桿的皮頭:“賀老板不用謙虛,港區(qū)和歐美那幾家最大的貨輪公司,掛名的法人都是空殼,私底下可一直是憑賀老板供養(yǎng)著的,沒錯吧?” 林漢生輕笑了聲,看過去:“賀老板可是控制著半個世界的海運啊?!?/br> 賀司嶼落下一聲意味深長的嗤笑,狹長的眼尾挑起一點弧度:“一碼歸一碼,林總這小忙,還是另請高明?!?/br> 林漢生并不在意,笑意不改,音量壓低幾分貝:“我的東西裝箱上船,只需要賀老板睜只眼閉只眼,放個行,剩下的事,怎么敢勞煩賀老板?!?/br> 賀司嶼半垂著視線,笑意不達眼底。 他拇指按著鋒利的主刀片,推出去,又收回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 酒保就是在那時候進來的。 告訴他們,有人為他們買了單。 滿室浪蕩的笑聲被打斷,所有人不可思議地靜一秒,又感到可笑,相繼冒出粗糙的京片子。 “用得著兒嗎,我林哥和賀老板都在,誰這么沒眼色,玩兒呢?” 酒保低著頭回答:“是蘇稚杳小姐?!?/br> 一室尖酸的聲音戛然而止。 聽見蘇稚杳的名字,賀司嶼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 一段微妙的安靜后,包間里又鬧起來。 “喲,是我想的那個漂亮妞兒嗎,蘇家的小meimei?我得認識認識。” “算了吧,這妹子名花有主,蘇程兩家都定親了,而且她一來,lan yang都不接待了,說今晚上的酒只給人家調,嘖嘖……” “讓她過來,陪爺幾個喝兩杯?!?/br> “人小女孩兒這么清純,才二十歲,你一老大爺們下得去手?剛把到的學生妹不夠你玩兒的?” “跟小貂蟬能比嗎?你們敢說沒想過她?再說了,清純個屁,到了老子床上你看她得sao成什么樣兒!”說話最張揚的那個黃衣男指著酒保,吆喝:“喂,去把那妞兒給我叫過來,老子今晚上要玩兒雙的!” 回應他的是一把出鋒的黑皮軍刀。 話音落地的瞬間,刀片摩擦過空氣,反出的冷光從他眼前飛速劈過,一記刀刻的剁聲混著刃鳴,噌地一聲。 電光火石間,軍刀呈斜四十五度,擦過指甲蓋,直插入他手邊的麻將桌面。 再近一寸,就能切下他一截手指。 眾人嘩然向外一散,黃衣男同時嚇得從座椅上一骨碌摔下去,驚駭之下,他猛然瞪向源頭:“我草你” 咒天咒地的罵聲止于看到始作俑者的那一秒,所有人的臉色驟地變了。 全場剎那死寂,氣流瞬息降至冰點。 賀司嶼慢條斯理搭起一條長腿,高腳杯晃悠在指尖,浮動的迷亂光影里,他掀了掀眼皮。 “手滑了。” 他姿態(tài)漫不經心,身子完全后靠進沙發(fā),方才甩過軍刀的手指舒展兩下,性感凸起的青筋脈絡從手背延伸至小臂。 唇邊要笑不笑,饒有趣味地問地上的人:“好玩么?” 他眼神明顯暗了幾分,眉宇間聚著陰鷙,漆黑眼底壓著隨時發(fā)作的戾氣。 笑比不笑更可怕。 滿室人都不敢吭聲,憑賀司嶼的狠勁,假如惹怒了他,就算他們是林漢生的勢力,也沒人懷疑,他會動真格。 黃衣男還在心驚rou跳的余味里,仿佛被扼住咽喉,狼狽在地,面色慘白。 不知自己觸碰了他哪條底線,久久不能反應。 林漢生冷靜地觀察了賀司嶼一眼。 男人側臉輪廓繃得硬實,那怒意可不是裝的,那把瑞士軍刀的刃口,八成本就是奔著他手下的手指去的。 “還不快滾過來,給賀老板磕頭賠罪!”林漢生肅容,冷冷怒喝。 黃衣男驚魂未定,忙不迭跪爬到賀司嶼跟前,先扇了自己一耳光,舌頭恐懼到打結:“賀老板,賀老板饒命……” 賀司嶼視而不見,酒杯送到唇邊,脖頸略仰,慢悠悠品著酒。 “蘇家那小姑娘,是賀老板的……”林漢生試探,都是千年的狐貍,再看不出賀司嶼是為的誰動怒,他在道上也不用混了。 賀司嶼不開口,虛瞇著眼掃過去,模棱兩可地勾了下唇。 林漢生會心一笑。 臉轉過去時神情跟著變了,一腳使足了勁,狠狠踹中黃衣男的頭顱。 “嘴賤的狗玩意兒,賀老板的人也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