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嚖嚖、嚖嚖、嚖嚖——」

    那個夏天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很長。

    伴隨著暑氣漸長，那是個有七成都在學(xué)校天臺之上發(fā)生的故事——其實也不過就是三個少年對校規(guī)的藐視。他們總在午休時因為無趣的教學(xué)、厭煩的老師而逃離課堂，或許在多年以后他們會醒悟，認知到那并不是一個正確的行為。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卻仍然一意孤行。

    「hoshea，你別再畫畫啦！」

    「還給我——rich！」

    正常的午休，又是三個人待在天臺的時間。hoshea原本縮著身子在素描本上涂涂畫畫，不停地用鉛筆在紙上描繪而后擦去，有時候會被當作是徒勞，但他依舊如此，甚至樂此不疲?？床幌氯サ慕鸢l(fā)少年抓準hoshea拿起橡皮準備擦去某些痕跡時，快狠準地出手將素描本奪到自己懷中，將其闔上后放到另一名正躺在水泥地上閉眼休憩的少年旁邊，動作行云流水，就如同少年預(yù)想中的那樣。

    仔細一看，那個人的五官似乎與hoshea極為相似。

    「louis，你也管管自己的弟弟吧！」

    hoshea本想爬過去被稱呼為louis的人身邊拿回素描本，沒想到剛伸手就有些重心不穩(wěn)，以為要倒在地上卻及時被人扶住腰際。他稍微穩(wěn)住身子，從驚嚇中回神才發(fā)現(xiàn)是那個原本以為在睡眠狀態(tài)的louis伸出手環(huán)住他，也像是為了更好地給他支撐，此刻那人一隻手撐在后面微半坐起來，導(dǎo)致兩人間的距離有些貼近。

    「別鬧了，archi，下次的文學(xué)作業(yè)想零分了？」

    在他們之中成績最好的獨hoshea莫屬，要用他人的話來說就是天生資質(zhì)聰穎，后天也極為努力，高中的課程都已經(jīng)靠自學(xué)完備，現(xiàn)在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兄長以及從小就在一起的玩伴，陪他們將高中讀完罷了。

    而archi，也是rich——全名archibald.ulysses的少年，經(jīng)過louis的提醒終于想起了自己的課業(yè)成績是多么需要摯友的協(xié)助。想著他們家的老頭對他的成績總是過分要求，如果不是有hoshea一直幫忙兜著，或許他現(xiàn)在早就被迫轉(zhuǎn)學(xué)到全住宿制的高壓學(xué)府院校中了……

    「嗚嗚嗚！hoshea！我錯了，因為你太沉浸在畫畫世界里，我只是吃醋了！對、吃醋！你現(xiàn)在盡量畫、盡量畫，我絕對不吵你了，嗚嗚嗚嗚……」

    archibald一邊將素描本塞回已經(jīng)坐回原位的hoshea懷中，一邊伸出手攬著他的脖子，在人的頸窩處裝可憐賣慘，然后左右晃動頭部，就像大型犬在向主人撒嬌一般蹭得hoshea感覺到癢意，發(fā)出了笑聲。

    「走開！誰都知道你最會裝可憐了，我才不吃你這套！」

    「不要這樣?。oshea！我真的錯了！你快開始畫畫，不是下個月還有比賽嗎？你趕快畫！要我當模特兒都沒問題！」

    hoshea對archibald的無賴感到無言，只能抬頭向自家哥哥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并沒有繼續(xù)閉眼假寐，自然也就注意到自己弟弟的視線，長手一伸就把那個像是無尾熊一樣賴在別人身上的archibald給抓下來。

    「archi，我聽mr.ulysses說到，希望我們勸你下個月去國外進修是嗎？他想要你去進修什么？」

    聽到louis所說的話，archibald像是突然有一股惡寒，狠狠地打了個冷顫，也就不是特別在意繼續(xù)sao擾hoshea了。他搓搓手臂，一邊搖頭說起：「你別說那老頭了，我現(xiàn)在聽到你們是怎么稱呼他的就覺得噁心！你快看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講到這個我就頭疼，你們知道那老頭想讓我去學(xué)什么嗎？考古！他覺得接下來考古肯定有用，讓我去探究五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古人用的是什么東西，又有怎么樣的歷史，我干嘛去在意那些東西？我是要活在未來世界的人類，才不要跟那些古物打交道！」

    二零九九年，身為十七歲高中生的三位少年自然是無法擁有足以沉靜下心態(tài)去學(xué)習(xí)有關(guān)古代歷史的能力，更別說是出身于高層階級，被寵壞的ulysses家獨子少爺自然絕不可能會有這種心境。尤其嶄新的二十二世紀就在不遠處的未來，知曉他的louis與hoshea當然明白，比起過去的古典之美，深不可測的未來對archibald來說更加有魅力。

    「其實我覺得考古也挺不錯，以前的人類都沒有好好保存繪畫，好多畫作都已經(jīng)在時間洪流中毀損了，我很想要能夠找出沒有被人類發(fā)現(xiàn)過的遺作，或者……親手修復(fù)幾幅畫作也不錯?！?/br>
    「不，以你的身體或許沒有辦法支撐考古帶來的體能挑戰(zhàn)吧……」

    嘻笑聲在天臺重新響起，這時候的他們是如此快樂，沒有一個人的缺席。這時候的他們或許能說擁有彼此是完整的。

    「對了，rich你……」

    「碰！」

    鐵門開啟撞到墻壁反彈的聲音過于突然且大聲，三人——尤其是hoshea——一時間被巨響嚇得沒及時回過神來，只見一名兇神惡煞的男子上前來，而記著每個老師臉孔的hoshea在終于回過神來后想起這人是誰時有些驚慌失措。

    「教、教官……」

    「你們?nèi)齻€！尤其是ulysses！都給我來訓(xùn)誡室！」

    他們依舊被抓了，甚至是被學(xué)校內(nèi)最兇惡的教官給抓到翹課，沒有任何通融情面地就請家長來到學(xué)校。最后的通牒是抄校規(guī)十遍，今天之內(nèi)必須寫完，沒有寫完不能離開學(xué)校，這對于不怎么喜歡寫字的louis跟archibald來說無疑是個壞消息，過于嚴厲的懲罰，卻礙于大人的面子無法反駁。

    三人從禁閉室抄完罰寫出來后時間已經(jīng)逼近黃昏，hoshea稍微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手，估算著接下來應(yīng)該要休息幾天才能繼續(xù)作畫，還沒等他想好，手上的背包就被louis給接了過去。這似乎就像條件反射，沒有人開口說話，而hoshea也只是在空落了一下后也反應(yīng)過來，抬起眼無聊地盯著archibald的后腦時像是想起了什么才開口。

    「對了，rich，我原本中午想問你，那除了mr.ulysses所說的考古，你自己想做什么呢？」

    好像驚訝于hoshea會有這樣的疑問，那名有著金黃色頭發(fā)的少年俐落地轉(zhuǎn)過身看向他，但是本身卻沒有出口質(zhì)疑這個疑問，而是開心地勾起唇角，hoshea好似能從那雙迎著光的藍眸中看見無盡的星辰大海在閃耀、熠熠生輝，再過幾年或許他就會明白，此刻那個少年眼里盛滿了希望。

    不過此時他只是安靜地打量并且看著少年侃侃而談——

    「我要當生物工程學(xué)家！在人類的演化上推進，擁有突破性的發(fā)展，然后解救更多的人類、對世界有更多的貢獻！」

    ◇

    身體稍微一偏，失去了支撐的頭顱就撞向有些偏硬的床板，發(fā)出的些微聲響與疼痛感也足以讓人清醒。

    hoshea慢慢睜開眼，入目仍然是louis病房中的設(shè)施，潔白的床單、薄被，耳旁便是生理監(jiān)視器發(fā)出的尖銳聲響。他安靜地放下原先緊握著的手，看到腳邊放著一臉盆的水與擱置在其中的毛巾，似乎對于自己在哪里有點想法，也漸漸想起之前的事情。

    原本他只是按照慣例來照看louis，凈身、擦手，然后因為看不慣那雙手的粗造感所以讓eli買來了護手霜跟乳液想替人保養(yǎng)皮膚，但是擦著擦著他好像就因為香氣的關(guān)係而有些情緒不穩(wěn)定，開始牽著人的手作禱告?？赡芤驗槭莑ouis的關(guān)係，即使是擁有護手霜氣味的手近在眼前，他還是松懈了緊繃的神經(jīng)，就這樣睡去……

    他夢見了高中時期的事情，rich還未死去，而louis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陷入植物狀態(tài)，那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可是為甚么會改變了呢？

    好像是在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導(dǎo)致一切都失控了……

    hoshea站起身捧著裝滿水的臉盆去往洗手間倒乾凈，思索片刻后就打算沖個澡讓自己冷靜一些，也舒緩腦中還豎著的尖刺。病癥持續(xù)的時間越來越長，或許是他的病情更加惡化了，下次回診之后服用藥物的劑量應(yīng)該會只會增加。

    如果有一天他因為服用過量藥物而死亡，會有人來接手照顧louis嗎？要不要提前囑託eli呢？如果那些人有這么好心就好了，至少他現(xiàn)在也不需要煩惱這些……

    沐浴后稍微擦乾被沾濕的發(fā)尾，hoshea坐在病床旁的椅子，眼睛則打量床上仍閉著雙眸的louis。歲月似乎沒有在他們兩個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除了長開的五官、身體以外，皺紋、暗沉，那些在四十歲人們身上常見的缺點中似乎都沒有出現(xiàn)在兩人身上。

    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嗎？但真的值得慶幸嗎？可如果不值得的話，他能堅持如此之久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他輕輕抬手，溫柔地覆在louis的臉側(cè)，指腹慢慢滑過那雙眼旁、鼻尖、唇畔，那無一都是自年幼就被說是兩人相彷的地方，唯有性格——兩人的性格天差地遠，卻依舊要好。對于這個雙胞胎哥哥，若真要他說的話，最重的誓言便是付出生命也不為過吧？

    收回手，他在床沿趴下，想到不久前曾做的夢，如果是現(xiàn)在的話似乎能夠覺得那是個美夢。

    「果然，唯有在louis身邊我才能睡去，甚至做了美夢……」

    hoshea閉上眼，思緒似乎又重新飄回十七歲那年，他們還懷有雄心壯志與不懼世間阻撓的勇氣的時候，或許是滿足、或許是期盼充斥在他的心間。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或許他足以繼續(xù)墜入美夢。

    「其實你仍在身邊這件事就讓我不勝感激……如果louis你跟著rich一同消亡，或許我會陷入再也無法入眠的地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