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烺說，“阿衡哥真是事必躬親?！?/br>
    鄭夫人道，“都是些老卒，戰(zhàn)場上殘了手腳，上了年紀(jì)，讓他們在莊子上養(yǎng)老?！?/br>
    姜穎道，“都是些可憐人。”

    “是啊?！编嵎蛉瞬活A(yù)說這些事，就聽榮烺好奇的問，“有多少這樣的人？”

    鄭夫人道，“有千把人?！?/br>
    榮烺第一次聽聞這些事，說道，“朝廷沒有給他們安置么？”

    鄭夫人生于公府嫁與公府，對軍中事非常清楚，“老兵們上了年紀(jì)，退伍回鄉(xiāng)時，朝廷都會有一筆賞銀。遼北因戰(zhàn)事多，戰(zhàn)亡的兵士也很多。戰(zhàn)亡與致殘的，也是有賞銀的，他們?nèi)魠④娭熬陀屑沂?，多是帶著賞銀回家去了。還有一些則留在遼北，娶妻后做了軍戶。這些是實(shí)在殘的厲害，又無處可去的，遼北氣侯太過嚴(yán)寒，便將他們帶回來，安置在莊子上，給口飯吃?！?/br>
    榮烺細(xì)問，“都給多少賞銀？”

    鄭夫人道，“依尋常兵士而論，退伍的，多是三倍餉銀。若是戰(zhàn)亡的，則是五倍餉銀。致殘的，有四倍餉銀。其次，若家中有人入伍，賦稅也有相應(yīng)減免。有一人在軍中，父母之賦稅，妻兒之賦稅，減半征之。若此人戰(zhàn)亡，父母賦稅全免，妻子若在家守節(jié)，賦稅亦是全免，其兒女賦稅，未成丁前皆免，成丁后減半征收。如有致殘者，賦稅減免如在軍中一致，當(dāng)?shù)毓俑咳展┟酌鎯缮！?/br>
    榮烺點(diǎn)頭，“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他們都是為朝廷出力，朝廷理?yīng)撫恤?！?/br>
    她接著說了句，“舅媽不愧是家中賢內(nèi)助，給我講的很清楚?！?/br>
    鄭夫人倒不好意思起來，謙道，“我在家里，也就管管這些內(nèi)務(wù)，所以知道一些?！?/br>
    榮烺問，“阿穎姐，嘉平關(guān)也有這樣的事吧？”

    姜穎點(diǎn)頭，“因戰(zhàn)致殘，邊關(guān)都有?！?/br>
    “那好，明天咱倆一起去看看那些老卒。”榮烺一向很有愛心，其實(shí)有點(diǎn)愛心爆棚，恨不能關(guān)懷全世界?！八麄儾蝗菀籽?。”

    鄭夫人都懵了，“殿下，娘娘，你們千金之軀，如今冰天雪地，路遠(yuǎn)難行。要不，你們賞賜他們些酒rou，或是待天暖和了再去?！?/br>
    榮烺一擺手，“不用擔(dān)心，我經(jīng)常出門。舅媽提醒了我，帶些酒rou去給大家伙吃，也過個樂呵年?！?/br>
    她把這事兒定下來了。

    鄭夫人心里這個焦切，這么大冷的天，把公主跟皇子妃凍著可如何是好？鄭錦笑，“娘，我別著急，那莊子遠(yuǎn)，我哥去一來一回都得在莊子里歇一日。如今這天氣，皇祖母怎能放心?！迸c公主道，“殿下還是聽我母親的，先賜下酒rou，待明年天氣暖和，我陪您和皇子妃娘娘一道過去?！?/br>
    鄭夫人臉色一松，榮烺瞪鄭錦，“這么遠(yuǎn)么？”

    鄭錦道，“小莊子容不下那許多人，是處大莊子，快到冀州了。今年冀州大雪，我哥不放心，才去瞧瞧的。他走前特意把明天的當(dāng)值跟人調(diào)換了。殿下要是想對軍卒加以撫恤，去羽林衛(wèi)看望羽林孤兒軍也是一樣的?！?/br>
    榮烺學(xué)過軍制，但只是在學(xué)官制時順帶學(xué)的，問，“羽林衛(wèi)還是選戰(zhàn)死將士的子孫入羽林么？”這也是軍制之一，取從軍死事之子孫，由朝廷訓(xùn)練，稱羽林孤兒軍。

    這是羽林軍的由來。

    羽林衛(wèi)是四大禁軍之一，平日里供給豐厚，想在羽林衛(wèi)當(dāng)差并不容易。且羽林衛(wèi)少有折損，每年補(bǔ)充的兵卒并不多。

    鄭錦道，“自然。白大將軍治兵嚴(yán)格，從來都是按規(guī)矩征選兵卒，嚴(yán)以訓(xùn)練?！?/br>
    榮烺給自己找到一樁事，與姜穎說，“阿穎姐，不僅羽林衛(wèi)，還有朱雀衛(wèi)、南軍、北軍，咱們明兒一并去瞧瞧。”

    姜穎也想看看禁衛(wèi)軍與邊軍的不同，“好啊?！?/br>
    因鄭衡請假調(diào)休，不在軍中，羽林衛(wèi)也沒提前得信兒。榮烺與姜穎兩人，乘坐暖轎，由宮中各當(dāng)值處查起，羽林衛(wèi)朱雀衛(wèi)紀(jì)律嚴(yán)明，但在不甚要緊的宮殿也顯稀松。南軍北軍簡直用松散不足以形容，用榮烺的話說，“這也配位列四大禁軍！”

    榮烺說話向不背人，再加上她的話素來擲地有聲，整個皇室都沒她聲響這么足的，直接把南北軍的大將軍羞愧的御前請罪，自認(rèn)有負(fù)圣恩。

    羽林衛(wèi)白大將軍、朱雀衛(wèi)楚大將軍皆心驚rou跳，慶幸自己平時訓(xùn)練士卒從無松懈，不然今日公主這巴掌就是呼自己臉上的。

    白大將軍還私下拉著鄭衡說，“你可別輪換了，有什么事兒勤打聽著些?！鄙匣毓骶蛠磉^一次，但鄭衡提前跟白大將軍透了信兒，羽林衛(wèi)絲毫紕漏沒有，還得了公主夸贊。這次真是提心吊膽，僥天之幸，關(guān)鍵有兩個吊車尾的南北軍襯托，便有些小瑕疵也不顯了。

    鄭衡哭笑不得，他也沒想到公主又起興致巡視禁軍。

    其實(shí)，哪怕大皇子的巡視，禁衛(wèi)都不會這樣緊張。因?yàn)榇蠡首邮浅雒膶捄袢蚀?，有啥不妥大殿下指出來，咱們立刻改?/br>
    大殿下給咱們改正的機(jī)會。

    公主不一樣，年紀(jì)小小，說話比刀子還厲害。

    關(guān)鍵，公主還喜歡到處宣揚(yáng)。

    叫公主諷刺一句，丟臉是小，恐怕官職都難保，更有甚者，家族都要背個“無能”名聲。

    就像南北軍得的那句評語，“你們也配位列四大禁軍！”

    白楚二人簡直不敢想，若他們得此評價，別說仕途，那簡直是人生都走到了盡頭！

    公主殿下，簡直太可怕了！

    第255章 燈滅之五八

    殿下

    正文第二五五章

    原本過年事務(wù)就多,從皇室到朝廷，無不千頭萬緒，應(yīng)接不暇。大家就盼著到年好好休息幾日,結(jié)果,榮烺硬給整出南北軍這事。

    榮烺訓(xùn)斥過南北軍的兩位大將軍后，又跟祖母父親說,“簡直不像話，松散的跟一盤沙似的。點(diǎn)名人頭都不齊,演武場的刀都生繡了。”

    鄭太后榮晟帝都已接到來自南北兩位大將軍的請罪,此時臉都木了,大過年的,還得百上添斤，商議整飭南北禁衛(wèi)的事。

    皇家人口不多。

    有事都是在鄭太后萬壽宮商量。

    榮晟帝揉著眉心,他今天都在齋戒，準(zhǔn)備后日出城祭陵。

    “阿烺你看出南北軍不妥，怎么不先與你祖母和我商量,就訓(xùn)斥了兩位大將軍？”

    榮烺道,“我看南北軍實(shí)在不像樣。尤其南軍將領(lǐng)，還謊報人頭騙我跟阿穎姐。你說多可恨！我特別有心胸沒立刻跟他計較，一試練南軍,簡直是一坨狗屎。人品不行，手下還菜,這還能忍！”

    榮晟帝道,“重整禁衛(wèi)是大事,這得有個章程。”

    鄭太后點(diǎn)名,“阿綿說說看?！?/br>
    榮綿道,“不如先讓內(nèi)閣議一議,理出個頭緒來。南北軍墮化并非一日之事，要重整軍威，還得急病緩治?！?/br>
    榮烺直接說，“明天先把兵部尚書、吏部尚書、顏相叫來罵一頓，讓他們?nèi)ハ敕ㄗ印Ｏ雮€好法子算他們將功補(bǔ)過，要是想不出來，還想過年？哼！”

    榮烺那一哼，哼的鄭太后榮晟帝母子互看了一眼，咱家公主要發(fā)威。

    榮綿想了想，“這事他們雖有失察，主因不在他們身上?！?/br>
    榮烺敧斜著頭，與兄長道，“主因是不在他們，畢竟他們不主管南北軍?？扇缃衲媳避娊胁槌鰜?，他們一樣脫不了干系?！?/br>
    榮綿素來體貼臣下，同父親祖母商量道，“不若明日先召他們?nèi)贿^來祖母這里說說話，再令內(nèi)閣公議。還有南北軍那邊，大年下的，若免值職南北兩位大將軍，著誰頂上。南北軍要整飭，莫生風(fēng)波才好?！?/br>
    榮烺同意他哥的看法，“禁衛(wèi)之事，重于泰山。這回可不能再選倆廢物?！?/br>
    鄭太后道，“那就這么辦。你們想想明日如何吩咐他們，把這事兒辦妥。”直接把這件事交給榮綿榮烺兄妹。

    榮晟帝覺著閨女年紀(jì)尚小，不過，閨女一向有主見，何況這事是她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在又不上學(xué)，不讓她參與肯定要抗議。

    遂未反對母親提議。

    兵部徐尚書、吏部黎尚書、顏相，這都是官員中的翹楚，幾人一聽聞南北軍受到公主訓(xùn)斥，而且，公主那話說的，屬一劍封喉級別，足令整個朝廷記上三十年。

    他三人皆料到，恐怕萬壽宮與陛下要宣召他們商議重整南北軍軍務(wù)之事。

    心里也提前打了腹稿，以應(yīng)對君上垂詢。

    軍務(wù)他們都不擔(dān)心，就盼著到萬壽宮時千萬別有公主殿下在場，若公主像概括南北軍一樣給他們概括上一兩句，恐半輩子老臉難保。

    只是，據(jù)他們對公主性格的了解，能在大年下突襲巡視禁軍，進(jìn)而查出南北軍不妥。接下來整飭南北軍，公主肯定要插手的。

    她就住萬壽宮，近水樓臺，又天生愛管事。

    一念及此，顏相的額角都隱隱作痛。

    就這樣還有羨慕顏相的，吏部黎尚書心中就頗羨慕顏相家閨女正當(dāng)齡，給公主做好幾年伴讀，看著這交情，估計公主肯定得給顏相留三分薄面。

    黎尚書家閨女都嫁人了，他倒是有孫女，但當(dāng)年公主伴讀競爭太激烈，吏部尚書的孫女與顏相的閨女，那還是首輔之女更勝一籌。

    第二日，三人穿戴整齊，皆清一色緋紅官服，金玉腰帶懸美玉，早朝后被召至萬壽宮。抬頭一瞧，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大皇子……以及坐在太后娘娘下首的一身小紅袍的公主殿下。

    鄭太后威嚴(yán)依舊，“南北軍的事，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都說說吧，你們是怎么想的?！?/br>
    三人之中，兵部尚書官職最低，他雖也位居六部尚書之席，但他既不比吏部尚書有天官美譽(yù)，亦不及顏相為內(nèi)閣之首。故而，他先上前請罪，“臣痛心疾首，臣有失察之罪?！?/br>
    榮烺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翻白眼，說他，“你是得有愧。我才不信你不知道！你若是不好直接上本，私下告訴父皇一聲，南北軍不至墮化至此。你別覺著你不是大將軍，就跟你沒直接關(guān)系了。你帶個兵字，還是內(nèi)閣相輔，這能跟你無干？”

    然后，連同顏相一同吃掛落。

    “還有顏相，你是首輔，街頭巷尾街坊拌嘴這事兒找不著你，禁衛(wèi)大事，你也逃不掉?！?/br>
    顏相躬身聽訓(xùn)。

    接著吏部尚書，“把南北軍諸將三年內(nèi)的考核評定全部調(diào)出來，是誰做的考核，你們吏部滿堂都是瞎的么？”

    榮綿經(jīng)常與六部尚書打交道，每逢遇到問題，各位尚書為他解答的都是清楚明白。榮綿聽他妹說話跟小刀子似的，緩聲道，“臣體君心，想來各位大人心里已有應(yīng)對?！?/br>
    三人剛被榮烺訓(xùn)的狗血淋頭，此時聽大殿下的話，總算能緩過一口氣。

    被評為“瞎子”的吏部尚書也聰明的沒自請“失察之罪”，他道，“經(jīng)此一事，臣方知對武官考核的相應(yīng)機(jī)制太過刻板，臣連夜重擬武官考核流程，望能亡羊補(bǔ)牢，彌補(bǔ)過失?！闭f著遞上袖中奏本?！澳媳避娭T將三年內(nèi)的考核，臣回頭就去整理，今日必上呈娘娘、陛下、兩位殿下。另，南北諸將名冊、任用升遷的案卷，臣一并整理出來，怕要遲上一日，明日也可呈上?！?/br>
    榮烺氣息稍緩，“可知你昨日用心想了，還是有知錯就改的誠意?！?/br>
    顏相接著說，“南北軍之事，要有裁斷。懸而不絕，反令軍心不穩(wěn)。兩位大將軍，是戴罪立功，還是革職查辦，亦或折中處理，請娘娘陛下明示?！?/br>
    吏部尚書兵部尚書皆躬身聽吩咐，三品以上官員任免已非吏部管轄范圍，何況是禁衛(wèi)大將軍的任免，便是顏相都不會推薦人選，一切皆君上裁定。

    榮晟帝看向母親，鄭太后道，“先令楚大將軍兼管南北，白大將軍兼管北軍。南北二人，我與皇帝要親自召見。至于南北兩軍的具體情況，你們?nèi)私M成欽差，親自去軍中詳查。年前我要看到奏章?！?/br>
    三人躬身，“是?！?/br>
    榮烺還有些不放心，“你們能查清楚吧？”

    榮晟帝，“阿烺你對朝中不熟，顏相、黎尚書、徐尚書都是一等一的能臣，差使交給他們，只管放心?！?/br>
    見父親這樣說，榮烺便不再說什么。

    大冷天的，三人帶著被公主殿下羞辱出的一頭熱汗，自萬壽宮告退。

    榮綿說，“阿烺，你對三位大人太嚴(yán)苛了，我知他們平時當(dāng)差都很用心。他們皆朝中股肱，還是要客氣一些，留三分薄面?！?/br>
    榮烺不以為意，“皇兄，這是我的謀略，我唱黑臉，你唱白臉，這樣他們才能用心做事?！?/br>
    榮綿瞪大雙眸，“這還用上謀略了？我看你挺情真意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