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不是想蘇溪，她只是有一瞬間在無依無靠中感到了孤獨，她想很多人，但不一定要見，其實歸根，還是她孤單。

    因為過去的感情被剝離被撕碎，就像那根金線一樣，突然就斷了，她感到很難過，而哭是因為，程書聘幫她修的那一刻。

    “謝謝你。”

    程書聘感覺到懷里的姑娘漸漸放松的腰肢，這是一種依靠的信號，“金線還要接回去嗎？”

    蘇云卿低聲道：“不用了。”

    這是她跟程書聘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提到段敘清，從前因為抵觸他，所以總也怕他會遷怒段敘清，后來知道他要自己做妻子是為了繼承權(quán)，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兄長。

    就連她起身時，也會扶住她，說：“別動，你腳邊有只螞蟻，別踩到了?！?/br>
    她掀起裙子抬腳看，重心不穩(wěn)，程書聘扶著她，讓她貼在自己懷里，說：“你等它經(jīng)過?！?/br>
    于是他們安靜地看著石階上的螞蟻，蘇云卿恍惚想起自己也曾在某天等段敘清來接她時數(shù)過螞蟻，可如今那個笑她的少年，已將她打入為了錢而以色侍人的女人一列。

    “他們走了，我們也回家吧?！?/br>
    程書聘輕扶起她，蘇云卿看他的臉，好像才第一次了解他，“你有一顆慈悲心。”

    聽到這話，程書聘略是驚愕，而后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么講我?！?/br>
    蘇云卿垂下手，他的大掌仍握著她的手腕，兩人往屋子進去，她說：“我這么講你不喜歡？”

    她的眼睛里蘊蕩著哭過后的水意，山色空濛，眼波流轉(zhuǎn)，他的暗影將她籠罩，“希望以后這樣的夜晚，你依然覺得我對你是仁慈的?！?/br>
    第22章 學壞

    ◎【一更】“喂，你是不是在釣我？”◎

    蘇云卿這幾天不是在學校就是回寓園, 因為陳延受傷，她每天都跟程書聘出門和回家，雖然說不是他的助理, 但總免不了幫他處理一些公事, 譬如——

    程書聘：“我想送件禮給一位長輩，選什么好？”

    “男的還是女的？”

    程書聘看了她一眼：“女的?！?/br>
    “多大？”

    “這個我怎么知道?！?/br>
    蘇云卿：“……”

    她又問：“那你多大總知道吧?！?/br>
    程書聘這回眉梢微挑, “大你五歲?！?/br>
    蘇云卿“噢”了聲, “送的是生日禮物嗎？”

    “我生日在十二月四日?！?/br>
    蘇云卿：“……這個我沒問你?！?/br>
    程書聘唇邊扯笑, 收了手里的文件，“那就一起去挑?！?/br>
    蘇云卿：“我今天還打算去看窗簾, 我之前約了一家, 還得聽聽你的意見?！?/br>
    程書聘略點了點頭, “就按照你喜歡的布置，我意見不重要，能遮光就行?！?/br>
    蘇云卿心里呵呵：“以前給人做設(shè)計的時候, 甲方也這么說，結(jié)果呢，諸多意見。”

    程書聘“噢”了聲, 清淺一笑：“那你一會看看我有沒有意見?！?/br>
    蘇云卿在車上跟阿敏說了店家的地點，家居品牌位于市郊的大型家裝商城, 就連停車場都是戶外。

    這會日漸西斜, 不冷不曬, 倒是有些風大，蘇云卿今天穿的一身鍛藍色的秋裝旗袍, 外套一件羊絨同色的短款斗篷, 風一吹, 旗袍的裙擺就被掀起, 雖然開衩的地方只到小腿，里面也穿了打底襪，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尷尬，眉頭皺皺，程書聘垂眸，見她不自在地擋住，像只風中無措的小貓咪。

    “我來?！?/br>
    他說。

    蘇云卿愣了下，抬手挽起耳邊的頭發(fā)，就見程書聘半蹲下身，風是從西邊吹來的，他解了領(lǐng)帶上的嵌紅寶石領(lǐng)夾，將她旗袍開叉的最下沿夾住，如此風一吹來，那開叉就像被縫住，不會吹起。

    “謝謝?！?/br>
    從停車場到商城還有一段路，蘇云卿步伐行走間，感覺小腿處總有硬物輕輕碰來。

    “不舒服？”

    這時，頭頂有道問詢落下，“我看你總是低著頭?！?/br>
    蘇云卿搖了搖頭，抬頭看他：“你會不會覺得，其實這樣穿很不方便？”

    程書聘：“穿衣是一個人的自由，難道一個人為了迎合大眾的普通，就應(yīng)該放棄美的追求？”

    蘇云卿聽到這番話，像是被觸達內(nèi)心，她甚至沒跟別人說過：“其實我并不喜歡穿旗袍?！?/br>
    程書聘的視線從她身上往下落，兩人進了商場，她彎下腰將夾子摘下，遞給了他，說：“從小，穿旗袍就被要求腰桿挺直，身段端莊，行動不得張揚放肆，那時候我也特別想跑啊跳啊，穿上裙子就玩不了了，后來有一次，我偷偷把旗袍剪壞，就說穿不了了?！?/br>
    說到這，程書聘忽然勾唇笑了，蘇云卿看他：“你不覺得我很過分嗎？”

    程書聘的手虛落在她身后，護著她往前走：“這件事你還記得？那你知道是誰給你剪壞的？”

    蘇云卿：“我太小了，是大人說的，每次我不聽話就愛提?！?/br>
    聽到這話，程書聘眉眼微沉，隨即又覆回溫和的笑：“難怪說你心里只有繡坊和藝術(shù)?！?/br>
    蘇云卿當他是夸自己，繼續(xù)說：“后來有一次，我去店里玩，看到有一些客人在挑衣服，店里的工人說給自己的小孩也做一身，有個女人就說，你們自己的小孩都不穿，我小孩怎么會穿。”

    程書聘神色微頓，就見姑娘仰頭朝他一笑：“后來我就穿旗袍去店里坐，每次都能賣好多?！?/br>
    男人邊走邊低頭聽她說話：“原來程太太從小就是一只招財貓?！?/br>
    蘇云卿眼睛亮亮的，程書聘視線往她身后看，她也跟著往后，“怎么了？”

    男人鏡片下的眼睛笑意溫潤：“我在看招財貓正在搖的尾巴?！?/br>
    蘇云卿抬起手，學著店里招財貓的手，“難道不是這樣擺嗎？”

    男人笑得嘆了聲氣：“你要真是只貓就好了?！?/br>
    蘇云卿皺眉：“干嘛，我是個人你不滿意嗎？要我當畜生?！?/br>
    程書聘笑了聲，低低沉沉的，像真是被她逗笑了，“那我當畜生。”

    兩人邊說邊往店里進去，“那畜生先生，你來挑吧。”

    店里琳瑯滿目的窗簾布藝，因為是用了羊毛混紡，質(zhì)感極好，蘇云卿看中了幾款搭配，就見程書聘停在一面落地蕾絲窗簾前。

    店員介紹：“這是一款意大利進口的提花蕾絲布，花色獨一無二，既有紗的通透，又有布的質(zhì)感?！?/br>
    這時程書聘朝蘇云卿看去，就見姑娘懵懂地看他：“你要是喜歡就買啊，反正都是刷你的卡?！?/br>
    程書聘朝店員道：“我們先看看，有需要再找你?！?/br>
    蘇云卿見他把店員支走，聲音壓低道：“怎么了？”

    程書聘也跟著低聲：“你看這紗像什么。”

    蘇云卿歪頭仔細端詳，“像，桌布？”

    程書聘拉起，朝她揚了揚下巴，蘇云卿鉆進去，“像被子？”

    程書聘神色略微一沉，好似在想什么，“也有道理?！?/br>
    蘇云卿見他不答，皺眉道：“喂，你是不是在釣我？”

    程書聘轉(zhuǎn)而道：“你挑中了哪款？”

    蘇云卿指了一面奶茶色拼復古磚紅色邊的混羊絨窗簾，程書聘有一瞬間明白她為何突然來挑窗簾了。

    “這個跟你在蘇溪的臥室一樣。”

    蘇云卿笑吟吟道：“好看吧。”

    說完，忽然奇怪：“你不是才進去過一會嗎，這都記得。”

    難怪賺大錢，這洞察力真不一般。

    程書聘：“那就訂這個?！?/br>
    蘇云卿眨眨眼：“那你的蕾絲窗簾呢?！?/br>
    看著一個高大猛男，品味居然喜歡蕾絲。

    果然，有決斷力的大老板直接說了句：“那就都裝?！?/br>
    “你還沒說呢，這個像什么?！?/br>
    她這個人好奇心重，有鉆研精神，最討厭別人釣她。

    程書聘偏偏又是個中高手，掀起磚紅色窗簾說：“畢竟是婚房，這兩個顏色對調(diào)，紅做主色，喜慶一些?！?/br>
    蘇云卿撇撇嘴：“看吧，果然意見頗多?！?/br>
    程書聘：“不信，你自己鉆進去看看?！?/br>
    說著，他紳士地掀起窗簾，邀請她進去，蘇云卿半信半疑，店里有落地鏡，程書聘讓開，讓她拿著比在身上，就像一條鉆紅色的連衣裙，映得她面色紅潤，通透明艷。

    確實好看。

    “不過，我又不是來挑衣服?！?/br>
    說完，忽然愣了下，又看向那鏤空的提花蕾絲布，剛才程書聘也讓她鉆進去，該不會——

    “你、畜生！”

    程書聘沒來由被她罵了句，一頭霧水，但還是受著：“寓園里有很多個房間，這次干脆都換了，做雙層，底層都用我挑的那個提花蕾絲布，另一層你挑。”

    蘇云卿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亂想，但他剛才分明就問她那蕾絲布像什么，不是被子不是桌布，那還能是什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見過女生穿它?！?/br>
    程書聘眼里夸她聰明，“總算猜對了?！?/br>
    蘇云卿驚愕到難以置信，“想不到你、你喜好這么的、變態(tài)。”

    程書聘眉心微凝，“這不是很正常嗎，隆重一些，女孩子不都喜歡？”

    “我看分明是你喜歡吧?！?/br>
    蘇云卿陰陽怪氣的，程書聘這下倒有些疑慮：“你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