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起身朝小男孩走。

    阮螢抬眸看著一動一靜兩人，不難從他們的臉上看出“熟”這個字。

    陸遇安神情變化雖不大，但連阮螢都能感受到他和小男孩說話時的溫柔。這個人，即便是在簡陋的小店，也在散發(fā)他特有的魅力。

    她正看著，手機屏幕亮起。

    阮螢點開，是司念發(fā)來的消息，問她什么時候到。她和司念約好了，下午去她店里轉(zhuǎn)轉(zhuǎn)。

    阮螢：「待會就來，一小時內(nèi)肯定到?！?/br>
    司念：「琪琪怎么樣？」

    阮螢：「還不錯，具體的見面跟你說?！?/br>
    兩人剛聊兩句，陸遇安便回來了。

    恰好，他們要的豆?jié){正好送上。

    阮螢接過，道了聲謝。

    老板笑呵呵模樣，“試試看合不合口味?！?/br>
    阮螢很給面子的嘗了口，眉眼微彎，“味道醇厚，甜度剛好，我很喜歡。”

    老板笑笑，“陸醫(yī)生也很喜歡。”

    他沒在兩人身側(cè)多留，說了這么一句讓他們有需要喊自己后，回小男孩身側(cè)繼續(xù)教他。

    阮螢收回落在他瘦弱佝僂背影的目光時，和陸遇安四目相對。

    她嘴唇微動，正想問點什么陸遇安開口，“小孩以前是我的病人?！?/br>
    阮螢實話實說，“我猜到了。”

    如果不是因為以前曾百分百信賴過陸遇安，小男孩不會一看到他就這么高興。再者，老板對陸遇安的態(tài)度，也不會這么特別。

    聽到阮螢這話，陸遇安挑了下眉，“還猜到了什么？”

    “……”阮螢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微微哽了下，“我不是算命的?！?/br>
    陸遇安很輕地笑了下。

    很輕很輕，卻再次不可避免的讓阮螢耳朵一酥。

    阮螢知道自己是聲控，是在高中聽到的一道聲音。

    從那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對好聽的聲音有偏好。也是那會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聲音的敏銳度很高。

    遺憾的是，讓她知道自己癖好的那道聲音，她只聽過一次，之后就再沒遇到。

    到上周聽見陸遇安說話，阮螢忽而有種久違的，情緒被他的聲音牽引，像琴弦一樣，上下起伏。

    原本抽象的聲音，也在見到他這個人之后，變得具體。

    注意到阮螢耳廓的細微變化，陸遇安挪開眼。

    他斂眸，呷了口豆?jié){，“琪琪今天很開心?！?/br>
    阮螢趁他不注意摸了下耳朵，穩(wěn)了穩(wěn)思緒，“她的眼睛，有治療方案嗎？”

    陸遇安：“得慢慢來。”

    琪琪眼睛看不見，是天生的。

    再加上她拖延的時間太久，想要讓她完全復(fù)明，得花上一些功夫。

    阮螢低頭抿了口豆?jié){，想起來問，“我可以問問她的具體情況嗎？”

    陸遇安：“沒有經(jīng)過病人同意，我不能告訴你?！?/br>
    法律規(guī)定，醫(yī)務(wù)人員需要對患者的病情和信息進行保密。他們?nèi)绻嫘孤冻鋈?，病人是可以起訴他們的。

    “……”

    阮螢：“抱歉。”

    她忘了還有這項規(guī)定。

    陸遇安緘默幾秒，忽然開口，“你很喜歡琪琪？”

    阮螢本想說是，可細細一品，又覺得陸遇安問這個話，很明知故問，讓她無端揣摩出了點別的意思。

    她抬起眼，和他對上目光，捕捉到了陸遇安朝她發(fā)出的，一絲不那么友善的情緒。

    狹窄的豆?jié){店，一張不算寬的桌子橫在兩人中間，他們的視線越過桌面與對方交匯。

    阮螢和陸遇安一樣，長了一雙桃花眼。不同的是，陸遇安的桃花眼眼尾下垂，是深邃的深情眼，而阮螢的澄亮細長，給人明艷的感覺。

    僵持少頃，陸遇安偏開視線，淺聲道，“你進醫(yī)院前半個月，有位和你年齡差不多的病人也很喜歡她?！?/br>
    陸遇安的聲音很輕，也很淡，和阮螢說話是語速比較慢，話調(diào)給人娓娓動聽的感覺?？陕犞犞钗灥闹攸c偏移，落在“故事”本身。

    琪琪從被陸遇安收進住院部后，因為長得乖巧，人可愛聽話。醫(yī)護人員都很喜歡，和她住一間病房，甚至隔壁病房的病人知道她的存在，也對她非常不錯。

    對她最好的，是那位和阮螢?zāi)挲g差不多的女病人。她會給琪琪買糖，買巧克力，甚至買裙子。

    琪琪喊她jiejie，和她很快熟悉起來，親昵起來。兩人相處很融洽。

    直至女病人出院的前一天，琪琪捧著陸遇安送她的糖去找她。她想把陸遇安送給她的糖和她分享。

    卻沒想到，他們會在安全通道聽到她和朋友的通話。

    她說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歡琪琪，對琪琪好，是因為她是眼科部的寵兒，她對她好，醫(yī)生護士就會對她態(tài)度好。更重要的一點是，她還有個看上的醫(yī)生，她和琪琪套近乎，說不定能引起那位醫(yī)生的注意。

    ……

    說到這，陸遇安告訴阮螢，“琪琪是個比較缺愛的小孩，年齡小，思想比較簡單，我不希望她再難過一次。”

    陸遇安不希望，旁人對琪琪的喜愛，都是帶著目的的饋贈。

    聽完，阮螢陷入了沉默。

    陸遇安雖沒直接和她說，我希望你對琪琪的喜歡是真摯純粹的，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店內(nèi)變得安靜，耳畔只有老板和兒子交談的細弱聲音。

    許久，阮螢再次抬起眼看向陸遇安，“我知道了?！?/br>
    陸遇安一頓。

    阮螢捧著豆?jié){喝完，才不緊不慢地說，“這兒的豆?jié){味道很好，離醫(yī)院也比較近，我以后可以常來嗎？”

    陸遇安反應(yīng)過來她表露的意思，眉梢微挑，“可以，報我名字打折?！?/br>
    阮螢無言，“陸醫(yī)生，你工資應(yīng)該還不錯吧，怎么來這種小店都讓人打折？”

    陸遇安心情還不錯的笑了下，聲音里透露著一絲無奈，“盛情難卻?！?/br>
    阮螢怔了下，突然懂了。

    陸遇安給老板的兒子做過手術(shù)，讓一位失明的孩子重見五彩斑斕的世界。他來這兒吃早餐喝豆?jié){，老板應(yīng)該都不會愿意收陸遇安的錢。

    可不收，陸遇安來幾次就不會再愿意來。

    所以微薄的折扣，是他能給，陸遇安也能接受的感謝。

    阮螢點點頭，正要再說點什么，陸遇安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拿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接聽對方就掛了。

    緊跟著，微信收到好幾條消息。陸遇安沒轍，只能點開。

    消息是他媽陳女士發(fā)來的，幾張飯桌上的照片。照片里，餐桌上兩菜一湯，一個碗一雙筷子。

    陸遇安失語，回復(fù)她：「媽，我今晚回家吃飯?！?/br>
    陳女士：「你有空？」

    陸遇安：「五點到家。」

    陳女士：「勉強再信你一回?！?/br>
    回完，陸遇安收起手機。他抬眼間隙，撞上阮螢閃爍著亮光的眼瞳。

    頓了頓，陸遇安掩唇咳了聲。

    阮螢回神，瞅著陸遇安，欲言又止，“陸醫(yī)生?！彼龥]忍住，“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陸遇安：“什么？”

    阮螢把眼睛轉(zhuǎn)到他剛剛隨意擱在桌面的手機上，好奇道：“你們醫(yī)生上班這么忙，回微信也打字嗎？”

    “？”

    這個問題，讓陸遇安啞口，“看情況?！彼卮鹑钗灒胺秩??！?/br>
    阮螢眼睛一亮，“怎么分？”

    陸遇安：“……”

    看陸遇安表情不太對，阮螢意識到自己目的暴露的太明顯，隨口扯了個拙劣的理由，“我之前做節(jié)目問答時，收到過聽眾發(fā)來的，老板回消息總是發(fā)一分鐘長語音的困惑問題。”

    說著，阮螢心虛不已，“所以我以為像老板，還有你們工作比較忙的醫(yī)生，回消息都是發(fā)語音?！?/br>
    阮螢的解釋，陸遇安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所以然。

    他只能簡單說明，“回復(fù)病人和家屬打字，家人朋友忙的時候是語音。”

    阮螢啊了聲，語氣略顯遺憾，“忙的時候才語音啊?！?/br>
    陸遇安：“……怎么？”

    “沒?！比钗灥ǖ膿u了搖頭。

    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安靜了會，陸遇安問，“還喝嗎？”

    “不喝了。”阮螢說。

    陸遇安去買單，兩人往停車位置走。

    陳女士還在給陸遇安發(fā)轟炸消息，問他想吃什么，是不是確定五點到家，順便讓他帶點東西。

    手機一直震動，陸遇安只能邊走邊給陳女士回復(fù)。

    回復(fù)間隙，他用余光掃到走在內(nèi)側(cè)的阮螢換了個位置，走到他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