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之所以痛苦，是無法認清自己想要什么，或者不愿意承認自己想要什么。而我想要的很明了清晰，我想占據(jù)你身邊最近的位置，注視著你，同時也希望你能注視著我。如果送你禮物，能夠讓你抬眸看見我，那我愿意搜羅全世界的珠寶衣裙送給你。至于愛，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背瓎?，“你覺得愛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兩個人能長久在一起，理所當(dāng)然是因為愛啊?！?/br>
    “不，我不那么認為。”

    “為什么？”

    “沒有什么愛是理所當(dāng)然的，包括母愛。我的母親生了我，但我相信比起我，她更愛石墻上的壁畫和蛛網(wǎng)塵埃中的舊宅。我父親更愛他的資產(chǎn)和野心，我二哥更愛放蕩和無拘無束。大家都在愛不同的事物，沒有人會理所當(dāng)然地愛另一個人。

    “你身邊的人無條件愛你，這是你的天賦。我也愿意無條件愛你，但我不會要求你用同樣的愛來報答我。你愛我的人、我的錢，都可以，只要我還有錢，你就會一直愛我，那倒是很可靠?！?/br>
    丁厭：“可你也說了，沒有人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你就不怕哪天你爸破產(chǎn)了，你送不起我禮物了，我就不喜歡你了？”

    楚瀛：“我喜歡你就好了?！?/br>
    “那如果我不理你，冷冰冰一張臉對著你，你還會喜歡我嗎?！?/br>
    “我會逗你笑的?！?/br>
    丁厭的眼眶酸脹，抑制著流淚的沖動，“你怎么那么好啊……我都沒法對你說重話了。你是不是在騙我的眼淚？”

    “我在騙你深受感動，快些把我介紹給你的父母?！?/br>
    “你這么慌著進我家門啊？”

    “嗯，我想成為你的家人?！?/br>
    丁厭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家人，這兩字太厚重了。他和楚瀛相識還不到一年，戀愛也不過幾個月，怎么能輕易地私定終身呢。

    他也不確信自己在猶豫什么，等待什么。無論怎么看，他這一生當(dāng)中，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個如此赤忱地向他表達愛意的人了。

    如果錯過了，會追悔莫及吧。

    “那明天回家……我就告訴他們?！倍捈毴粑寐暤?。他不知是自己聲音太小，還是聽覺驟然放大，他聽見血液淌過血管的流動聲，響徹世界的心跳聲，臉頰因不知名的悸動而暈染著緋紅。

    “好?！背橇宋撬念^發(fā)。

    ***

    把僅僅交往三個月的富二代男友帶回家向父母出柜。此事必須載入丁厭有生以來最膽大妄為的壯舉之一。

    回程的路上他的心臟狂跳個不停，比小學(xué)數(shù)學(xué)考試不及格，藏起試卷不想給爸媽簽字還緊迫慌張。

    有楚瀛牽著他的手，也并不能讓他好受些。

    他記得楚瀛曾給他許下的承諾，可真到了這一天，他發(fā)覺這只是他自己的事，與旁人皆無關(guān)，沒有誰可以幫助他面對這一時刻。

    在心情簸蕩和深切的不安中，丁厭走進了家門。

    他mama在客廳里吹著空調(diào)，邊看電視，邊用小鑷子挑出玫瑰花茶里混入的干葉子。

    她閑來無事就愛干點細末活兒消遣時間，搗騰陽臺上的綠籮吊蘭，熨燙衣服，或把水果切成小丁，用漂亮杯具盛著，配精致可愛的小叉子。

    丁厭看他mama，常常不能明白，為何她時而歲月靜好，時而氣憤狂躁。此時是靜好的，看他們回家了，馬上去冰箱里端出冰鎮(zhèn)的果汁飲料和小零食，要他們吃了飯再回k市。

    楚瀛一坐下，他媽就朝他招手道：“丁厭，你來，mama有事兒跟你說?！?/br>
    “哦?！彼牧讼鲁氖直?，隨他mama的步調(diào)去了書房。

    丁厭mama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盒子，里面裝的是那只翡翠手鐲，她問兒子：“你這個朋友，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就是朋友啊……”丁厭還沒理清思路，“我跟你說過，他是富二代，很有錢?！?/br>
    “那也不能送這么貴的禮物?。　彼麐尳议_盒蓋，捏著那只滿綠的鐲子讓他看清，“昨天我戴著這鐲子去跳舞，可多人來問了！問得我心里直害怕！”

    丁厭mama有條墨綠的長裙，她也愛穿綠色，顯膚白氣色好；新收的綠鐲子正好用于點綴，于是她戴了。她的舞蹈隊里都是從一個單位退下來的老姐妹，熟識多年、知根知底，不會有壞心。

    有個喜歡收集玉石手串的姐妹來試探她多少錢拿下的，她說不值幾個錢，兒子朋友送的。對方狐疑地端量她，說這鐲子不像綠瑪瑙東陵玉之流，成色品質(zhì)太好了，如果是天然a貨翡翠，得值“這個數(shù)”。

    丁厭從他媽手指比劃的數(shù)字猜測道：“四十萬？”

    他媽糾正道：“四百萬！”

    “……有那么貴嗎？”丁厭駭然。

    “我就是不知道呀，今早上我特意去找玉石商店的老板瞧了，他說這鐲子是收藏級別，四百算是保守估價了?！倍抦ama把鐲子放回盒子，擰他的胳膊，“你說說，什么人能動輒送七位數(shù)的手鐲??！我以為這鐲子頂天了三四千，還尋思怎么還禮……你趕緊給我交代清楚！你跟他什么關(guān)系？”

    “什……什么關(guān)系……”丁厭要是長毛，現(xiàn)在后背必定炸毛了。

    “你說他是富二代是吧？再有錢也不是這么胡亂糟蹋的！要么這鐲子來路有問題，要么他人有問題。丁厭，你是大人了，mama不跟你遮遮掩掩，你就說，你們怎么認識的？你跟他這大半年都在鬼混什么？”

    “沒有。就是他、他其實……是我的……”丁厭不敢看他媽的眼睛，“男朋友?！?/br>
    丁厭mama轉(zhuǎn)開臉，對這個答案沉默地消化了片晌，再轉(zhuǎn)回臉時，眼里的淚光止不住流淌。她抽了抽鼻子，勉力維持鎮(zhèn)靜，但胸口仿佛壓了塊石頭，沉得人頭暈?zāi)垦?，仿佛天色驟變、山海倒懸。

    “mama……”丁厭想碰碰她的肩。

    “別碰我！”她壓低嗓音，避開兒子伸來的手。深吸氣，再呼出，那口濁氣仍然擁堵在心頭。

    她陡然起身，抬手扇在那張從前舍不得打的臉上。丁厭的右臉顯現(xiàn)指印，發(fā)懵地看著她。

    這是她親生親養(yǎng)的兒子，他那么高，那么大了，她須得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我們家是供不起你吃，供不起你穿，還是供不起你玩？”她問，“丁厭，爸爸mama待你不薄啊，什么時候虧待過你？你要什么我們沒有滿足你？你為什么呀，??？你是為了什么要這么糟踐自己??！”

    她托起他的臉，攏住他的一縷頭發(fā)，“你看看你呀，我生的是兒子，不是女兒。你把自己打扮成這樣子，是為了討誰歡心？他給你多少錢？值得你這么毀自己？”

    “我沒有……”丁厭渾身都在麻痹、顫抖。他不懂mama為什么這么想，不明白她哭著說出的話，為什么會讓他有肝膽俱碎的痛心感。

    “你沒有？你沒有嗎？”他的mama抖得比他更厲害，“那你現(xiàn)在去，去把這個鐲子，那些煙，還有他給過你的東西全部還給他。去告訴他，我們家并不是收了錢賣兒子的人?！?/br>
    “mama你誤會了……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很好的，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

    “你是我兒子！”她拍著胸口，痛心疾首道，“你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你以為mama看不出來嗎？”

    “人是會變的啊，性取向這個東西……不是固定的?！?/br>
    “你不去是吧？”她從抽屜里拿出裝雪茄的木匣，合上放有鐲子的首飾盒，捧著它們大步出了房間。

    楚瀛聽到了他們在書房里的爭吵，但聲音不高，他推測不出矛盾究竟因何而起。但當(dāng)一位母親流著眼淚，將他送出的東西悉數(shù)奉還，擺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神情時，真相一目了然。

    “我們家孩子，不聰明?！彼f。

    “他笨，他饞，他貪玩愛享樂，這些我全都知道。但他不是個壞孩子，他很善良，見不得貓貓狗狗受苦；心軟還不聰明，你說這種孩子，我怎么舍得讓他去外面的世界摸爬滾打，受人欺負？”她這樣說。

    “阿姨知道，你也不是壞孩子，你不是那種頤指氣使、仗勢欺人的富家子?？晌壹液⒆樱麤]有這個福氣，他只能做個平凡快樂的普通人，他不能去你的花花世界。你們有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彼难劬φf，“阿姨拜托你，請求你，換個人吧?！?/br>
    丁厭追出來聽到這番話，忽然沒有什么力氣阻攔他的mama了。

    “您一定是誤會了?！背难劾镲L(fēng)平浪靜，聲線平穩(wěn)道，“我并沒有以玩樂的態(tài)度對待丁厭，我把您和叔叔當(dāng)成長輩，愛戴尊敬，才會送上這些心意。我非常認真地想要和丁厭走完這一生，不是說說而已。”

    “你知道一生有多長嗎？”她看待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同情。

    “我有這個信心。”他抬高視線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丁厭，笑了笑，“你呢？”

    丁厭抹干眼淚，走到mama的旁邊，他想牽她的手，可她依然擋開了。

    像以往每次認錯和妥協(xié)那般，丁厭蹲身在她膝下，用仰視的角度凝望她，這才終于握緊了她的手。

    “mama……mama不相信我能照顧好自己，不相信我其實沒有那么笨，也不相信我已經(jīng)長大了?！?/br>
    “mama說的好都對啊，我只是個不聰明的平凡的普通人，沒有什么實力和資本去花花世界闖蕩。如果這個人有一天厭倦我了，我就會被拋棄，并且沒有辦法再找到別人結(jié)婚了。

    “可是mama，我喜歡他，現(xiàn)在、此刻、這一秒的我，好喜歡他呀，我想要和他走入余生，即便很漫長，充滿了不確定性。不是我不害怕，而是就算害怕，我也很想?！?/br>
    “這次我不能再聽話mama的話了，我想做一回我自己。我想和他在一起，因為我是我，我不只是mama的孩子。”

    丁厭站直身，抱了抱她。

    “我們要回去了mama，歡迎你去看我們。”

    ***

    沒有預(yù)期的轟轟烈烈，也沒有多么言辭激烈的爭執(zhí)。但走出門后，丁厭仍然撲到楚瀛的懷里大哭一場。

    他恍惚覺得自己把二十六年以來的眼淚一并流光了。

    他已經(jīng)是極度愛哭的人了，怎么還會有如此滔滔不絕的眼淚呢。

    他哭啊哭，哭到后來，楚瀛從安慰他變成對著他發(fā)笑，從遞給他紙巾，變成揉他的頭發(fā)。

    丁厭哭腫了雙眼，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說，我是不是從今往后起，就再也沒有家了？”

    “不會的?！背瓐詻Q地否定了他的想法。

    “喜歡你……好像讓我變勇敢了?！?/br>
    “你一直都很勇敢?！?/br>
    第52章 首飾盒13

    周一丁厭帶著祥和的心情照常去上班, 他懷疑自己在這一天才正式成年，不會再因為和mama吵架而憂心忡忡、怏怏不樂了。

    但一到公司，他立馬陷入了另一個紛亂的漩渦。

    “厭哥你火啦?。。?00萬點贊！幾千萬播放量！牛??！”

    “提前恭喜我們的新晉大網(wǎng)紅！”

    “哥！你怎么沒開蘭博基尼來上班??？”

    “厭哥！茍富貴勿相忘！”

    丁厭被他們說的一頭霧水, 直到佳媚給他分享自己的手機屏幕。那是一條豎屏拍攝的短視頻，畫質(zhì)不甚清晰, 但光線明麗, 夕陽籠罩著畫面中的人和物。

    天邊落日紅霞, 匆促繁忙的十字路口，紅綠燈下斑馬線前, 停著一輛惹眼的淺藍色敞篷跑車，坐在副駕駛座的人頭發(fā)略長, 臉頰清瘦白凈, 在咬一支雪糕。

    隨著節(jié)奏輕快活潑的背景音樂來到高潮, 焦距變換, 放大他的臉。他好似聽到什么，稍帶意外地回眸，然后沖著鏡頭一笑。

    原來我在別人的鏡頭里長這樣嗎……丁厭心情復(fù)雜，這和自己照鏡子自拍的差別有點大啊。

    看著屏幕右邊的幾百萬贊和幾十萬評論，他遲疑地點開評論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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