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開車。”楚瀛的聲音拉著他的思緒回歸現(xiàn)實(shí)。

    “你怎么不開？”

    “因?yàn)槟鞘悄愕男萝?。?/br>
    丁厭是很想開一開超跑，但也沒忘記問：“你好奇怪啊，買了這么好的車放著不開，還說送人就送人?！?/br>
    楚瀛只說：“已經(jīng)不適合我了?！比缍捤耄@種車并不實(shí)用；所以他只在二十出頭時喜歡這些玩具，新鮮勁過了再回頭看，只覺得張狂浮夸，惹眼過頭了。

    不過本質(zhì)上是他對車沒有太高要求和極致狂熱的愛好。

    “恨你！”丁厭氣鼓鼓道，“我仇富了。”

    楚瀛：“但我還是很喜歡你?！?/br>
    “不聽！”丁厭捂住耳朵。哼，花言巧語……

    來到淺藍(lán)的車身前，他坐入先前淺嘗輒止的駕駛座，在楚瀛的指導(dǎo)下調(diào)整好座位和反光鏡，插鑰匙轉(zhuǎn)到底，聽著發(fā)動機(jī)啟動的愉悅之聲。

    丁厭忽然間停下手，手腕搭在方向盤上，額角靠上去，他注視著右手邊的人，那張臉大約也如同這輛車，是萬眾矚目、萬中無一。

    他突發(fā)奇想地問：“有一天你會不會也像對這輛車一樣對我？”

    楚瀛好似被問住了，略微不解地望著他。

    “也許過幾年，或幾個月，你也會覺得我不再適合你了?！倍挼捻庹鎿凑\實(shí)，他是真心想要知道答案，而非矯情自飾地為難對方。

    “為什么這么問？”

    “因?yàn)槟憬o人的感受是這樣，沒有什么能留住你?！?/br>
    他的話聲柔和，神情純粹，言語直白明了。楚瀛的胸口缺猶如被鈍痛一擊，無以名狀的苦楚隨著呼吸彌漫在血液里。

    “……是這樣嗎？”

    “嗯。”丁厭殘忍地點(diǎn)頭。

    兩雙眼睛直視彼此，這是第一次，先閃躲回避的是他。

    楚瀛退讓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在我小的時候，我還有個好朋友。他比秦丞好多了，雖然同歲，卻像大哥哥般照顧我，我粘人他也不嫌棄。每天放學(xué)，他都來我的班級外等我，我們一起上學(xué)和回家，中午還會去他家午睡。他會吹薩克斯，而我什么都不會，我們還一塊兒做夢將來他成了音樂家，要給我留最前排的貴賓席位。

    “但上初中后，這一切就變了。起先是體育課我們坐在cao場邊的石階上聊天，我喜歡靠著他，然后就有女生過來問我們是不是一對。我很笨，沒聽懂，沒過多久就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我跟他是同性戀，而那些發(fā)育得早、高高大大的男生也聚集在周圍嘲笑我們，開很下流的玩笑。

    “然后他不再等我一起上學(xué)和回家，路上見到我，也不跟我打招呼了。我不懂，跑去他家找他，可是他連門也不愿意給我開了。我哭得好難過啊，比跟曲荷分手時還要難過，他mama下班看見我坐在門前哭，問我怎么了，我不敢說，自己擦干眼淚走了。后來在學(xué)校里，我看到他加入了那些吵吵鬧鬧的男生團(tuán)體，他們一起踢球，追逐打鬧，說話聲洪亮粗獷。我就明白我是真的被拋棄了。

    “說拋棄似乎也不對，朋友和談戀愛都是雙向選擇。那就這么說吧，你們所有人，好像都有一個合理且冠冕堂皇的理由遠(yuǎn)離我。我不夠像男生、我不夠上進(jìn)，總有一天，我也會不夠有趣，不夠漂亮。那時候你會和他們一樣，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嗎？”

    丁厭撫摸著車內(nèi)造價高昂的皮革，“你說你啊，應(yīng)有盡有，無所不能。你的特權(quán)太多了，你甚至還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世俗的物質(zhì)和情愛，對你的吸引力和新鮮感，實(shí)在是很有限了吧。難道這輛車不夠刺激不夠美嗎，但你依然舍得冷落它，免費(fèi)送人也一點(diǎn)不心疼?！?/br>
    “我說這些話，不是在對你表達(dá)不滿。你說你喜歡我，其實(shí)我也很喜歡你，最有力的證明是——換做別的任何一個男人，我都沒法突破心理障礙和他們發(fā)生實(shí)質(zhì)關(guān)系。但是你，我可以。我喜歡你，所以我更想問清楚，你能給我一個期限嗎？你能夠留在我身邊的時間是多久？三年？還是三個月？”

    “我太害怕意外了，我想提前做足心理準(zhǔn)備再和你成為情侶?！倍挼氖种噶镞M(jìn)他的掌心，和他十指交握，“可以嗎？”

    楚瀛學(xué)習(xí)過人類有智慧以來發(fā)明出的最復(fù)雜的公式，以及解決各類深奧問題的思路，他從來都是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然而他遭遇的絕大部分難題是無解的，它們像一個個光線透不穿的黑洞，一旦落入其中，便會終生囚困在黑暗里。

    特權(quán)也好，天命也罷，處在他這個位置上，能用錢解決的困境確實(shí)不能算困境。

    所以從他的角度看，丁厭的生活足夠被稱之為無憂無慮。

    有父母親友的疼愛，安穩(wěn)順?biāo)?，想要的東西不多，踮踮腳總能得到。沒有深重濃烈的欲望或痛苦，是活在陽光底下的人。

    但感情無法套用公式得到最終解，他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做到了力所能及之事去取悅一個人，可仍然起效甚微。

    他想所有人都誤解了，丁厭并不笨拙，反而相當(dāng)通透；從最初就看穿了他的某些本質(zhì)，所以和他周旋到今天，也只許諾他“我可以和你玩一玩”。

    “我從沒有抱著「玩」的心態(tài)和你相處?！背f。但與他的內(nèi)心相比，口頭表達(dá)是如此蒼白和空洞，沒有哪一種語言和詞匯能夠描述他此刻的心境。

    丁厭是善良的，在他的眼神和臉龐上尋覓著答案，最終決定不再究根問底，搖晃著他的手道：“好啦，別這么嚴(yán)肅，我跟你開開玩笑啦?！?/br>
    說著伏倒在他的身上，指尖摸著他的眉骨和鼻梁，“今天可是我的生日誒，你笑一笑。”

    楚瀛捉住那只淘氣的手，問：“那我們——”

    “噓！”丁厭急忙抬起另一只手堵住他的下半句，“都說了不要嚴(yán)肅了?！?/br>
    楚瀛苦笑。

    “我涂了口紅，就不親你的臉了?！倍捲谒笫值幕⒖谔幬橇宋牵汉魃拇接「街谑直称つw的紋理上，瑩亮生輝。

    “祝我生日快樂，快說?！?/br>
    楚瀛滿腹的言語情感渾濁而朦朧，有如撲朔迷離的濃霧，涌漫到唇邊，在舌尖打著卷化作一句輕盈的：“生日快樂?！?/br>
    丁厭歡快地笑著，手掌離開他放回車身；俏皮的眼神輕籠著他，對他說道：“你是lily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朋友，要好好珍惜哦?！?/br>
    第40章 首飾盒01

    當(dāng)正式接受自己有了男朋友以后, 丁厭就不是很喜歡周末了。

    這件事得從頭說起。

    眾所周知，他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直男，在26歲生日的當(dāng)天, 才意識到自己被掰彎了。

    他的男朋友，高大英俊, 年輕富有, 家教良好且見多識廣, 是千萬里挑一的優(yōu)質(zhì)人類?！挥幸粋€問題，也是最致命的問題, 他對他沒感覺。

    此處提到的感覺，就是指身體上的性吸引力。雖然不討厭不反感, 但要他熱情似火、膠漆相投, 那他也確實(shí)提不起勁……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發(fā)生在某一個周六。

    丁厭在衣帽間試穿一件剛收到的古董浴衣, 這是楚瀛在倫敦一場小型拍賣會上競價所得, 具體價格他不清楚，但料想也不會便宜。

    19世紀(jì)的歐洲曾小范圍地流行過日式和服，有別于傳統(tǒng)和服的繁復(fù)考究，歐洲人喜愛的是它雅致精美的刺繡和垂直的衣襟、寬袖帶來的含蓄與神秘感；于是誕生了這種只作為睡袍的改良式浴衣。

    楚瀛拍下的這件保存很完好，里襯雪白，外衫是很淺很嫩的櫻粉色, 下擺染繪著藍(lán)綠相間的山川河流，古典的飛鳥與冶艷的花枝, 景致極美。

    畢竟是一百多年前的衣服, 丁厭起初穿上時還有些心理因素作祟, 可一上身站到鏡子前, 他真是被美到暈眩了。

    浴衣并不突顯線條, 與他平坦纖薄的身材高度適配, 他的頭發(fā)幾個月沒剪短，只修過型，過長的發(fā)尾柔順地搭在頸間，搭配長袍已有天然的秀麗柔美之感。這一件的半幅帶已遺失，敞開的衣擺長至拖地，走動時會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腳踝，如此粉嫩的色彩歷經(jīng)百年還能炫麗如初，將他的皮膚襯得剔透雪瑩。

    不得不說，楚瀛的品味是真好啊……

    丁厭在穿衣鏡前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拍了幾張側(cè)身照做紀(jì)念和參考。遲疑再三還是決心先不發(fā)給楚瀛了，留作驚喜吧。

    “喵……喵嗷——”罐頭循著主人的氣息，貓腦袋頂開更衣室虛掩的門，探頭而入。

    丁厭把它抱起來，單手摟著它的前肢，又對鏡拍了幾張。松垮的睡袍和睡眼惺忪的貓，多么慵懶性感，他自己都快陶醉了。

    罐頭對氣味很敏感，大概是不喜歡古董衣物上陌生的味道，嗅了嗅后突然掙扎著想跑。

    丁厭一面要拿穩(wěn)手機(jī)，一面又不想輕易放走它，于是悲劇就發(fā)生了——

    罐頭在他的脖子和小腿肚上各撓出一道傷口，倉皇地逃跑了。

    “嘶……”丁厭的腿和頸側(cè)火辣辣的疼，他沒去追貓，留在原處摸索傷口，皮膚紅腫破裂，果然出血了。

    他拍下照片發(fā)給楚瀛，憤憤打字道：我試你買的衣服負(fù)傷了

    楚瀛：它不是不撓人嗎

    ：應(yīng)激吧

    楚瀛：嗯，痛嗎

    ：當(dāng)然痛啊！你好冷漠……/發(fā)怒

    楚瀛：我很快回來了，幫你上藥

    ：/右哼哼/右哼哼/鄙視/鄙視/鄙視

    丁厭留著那兩道血痕沒管，坐到自家沙發(fā)上玩手機(jī)。

    玩了幾分鐘，還是覺得楚瀛的態(tài)度有問題。那明顯是在嫌他嬌氣吧！

    你對我冷淡，那我也不理你了。丁厭打定主意。

    確認(rèn)關(guān)系后，他家的門鎖錄入了楚瀛的指紋，楚瀛也給了他自家房子的備用鑰匙。

    他裹著浴袍躺在沙發(fā)里，聽見人進(jìn)門，硬是沒抬眼皮沒支聲。

    楚瀛走到沙發(fā)前，手里拿著剛在樓下買的酒精消炎藥和棉簽，沉默地坐到地毯上，手探向他的膝蓋，先碰了碰征求他的意見，沒等到他反抗，便輕柔地從層疊的衣裳里托起他的一條小腿。

    但不是這邊。

    丁厭這才漫不經(jīng)意地抬起自己的另一條腿，習(xí)以為常地搭在對方的手臂，撩起眼皮道：“是這邊?！?/br>
    楚瀛也不多言，只提醒他會有點(diǎn)痛，忍忍。

    涼悠悠的酒精滲入傷口，丁厭宛如踩到熱爐灶上的貓，驚嚇得收起腿，然后氣哼哼地下了沙發(fā)，躲進(jìn)衣帽間。

    楚瀛緊跟著走進(jìn)來，對這場莫名其妙的捉迷藏產(chǎn)生惑然。

    丁厭退到衣柜邊，離鏡子很近，恰好能瞥見自己綺麗的側(cè)影。

    “好了，快過來。”楚瀛不再走動，只朝他招手。

    逗貓嗎你，丁厭不理睬。他做了二十多年男人，自然十分了解男人的心態(tài)，所以他盯著對方的眼睛，故意松動了半側(cè)衣襟，露出一片瑩白圓潤的肩頭和一條細(xì)細(xì)的內(nèi)衣肩帶。

    垮下的衣襟堆疊在臂彎里，貼膚的潔白蕾絲露著一邊角。如愿看到楚瀛的目光變了，他再佯裝不小心地扯起衣襟合攏在胸前。

    這次那只手伸來的速度太快了，他還未看清，就被人摟著腰拉到懷里，衣衫如花瓣般抖開滑落，展露出馨香白嫩的蕊心。

    “不行……”丁厭掙脫開束縛，攥緊了衣襟穿回原處。他說：“你還沒給我上藥呢?！?/br>
    他脖子的傷痕不深，尖細(xì)的爪印浸著鮮紅，楚瀛想也不想，扣著他的肩膀吻上那塊皮膚。

    然后他們就在房間里待滿了一下午。

    由于是對著鏡子，丁厭不可避免地要直面鏡中的自己，他的手和腿都很漂亮，細(xì)細(xì)白白，纏著別人寬闊的背脊，纏著精悍勁瘦的腰身，那畫面堪稱活色生香，可比電影有沖擊力多了。

    然后心跳頻率和體溫一并升高，令人昏聵的燥熱從胸腔和耳后擴(kuò)散至每一條神經(jīng)。

    事后丁厭感慨萬千，他也不愧為世間少有的奇葩了……

    第一次和男朋友（）有了感覺和興致，居然是因?yàn)槟苄蕾p自己的艷色。

    因?yàn)檫^于羞恥怪異，所以他從未把這件事告訴楚瀛。他也從不敢說他對楚瀛的腹肌和完美身材毫無興趣……每次他都是閉著眼腦補(bǔ)自己被……

    但楚瀛是何等聰明之人，沒多久便覺察出其中的微妙異樣，多番嘗試得出結(jié)論后，對方在臥室的天花板裝了一面完整通亮的鏡子，方便他更直觀地觀賞。

    丁厭一開始是拒絕的，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有鏡子自己是會更……一點(diǎn)，于是日漸食髓知味地接受了。

    說回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