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隨著這一聲又給繃緊了。

    肖訴今對人的反應很敏感，很好奇她干嘛像小兔子受了驚嚇一樣，就問：“想什么呢？”

    “……沒什么。”

    “算了?！边€好他并不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將塑料袋扔進垃圾桶，一手拎著瓶頸，一手插著兜，眼角眉梢有股說不清的繾綣。

    “要去江灘嗎？”

    --

    一刻鐘后，他們搭地鐵去了江灘。

    不是節(jié)假日，江灘的人流不算特別壯觀，但也不少。

    因為今天有無人機表演。

    似乎是一個女孩兒過生日，男朋友花錢請了專門的人員為她表演。

    滿江水都映著隔江大廈的霓虹燈光以及江上游輪的掛燈，燈火輝煌。無人機飛在半空，燈光遠不及其他，卻是最吸引人的所在。

    肖訴今看著女孩兒一眼不錯地望著無人機，輕笑問：“有那么好看？”

    “還行?！敝苘咭才^發(fā)，被洶涌的江風撩得凌亂翻飛，不停用手拂開飄到臉邊的發(fā)絲，但都無濟于事。

    然后就聽旁邊傳來一句“你等我一下”。

    肖訴今鉆入人海，兩分鐘后回來，靠在她身后，說：“別動，技術不好?！?/br>
    她隨即感覺到，對方修長微涼的手指在她發(fā)間穿梭，極為生疏地攏起長發(fā)，指尖將松散在外的勾起來并在一處。用手心撫摸了幾下，最后繞上一根細細的頭繩。

    周苓也下意識想抬手摸一摸，被他打住。

    “先別動，讓我看看怎么樣。”

    桃花眼光亮奪目，眼神仿佛在欣賞一件出自他手的藝術品。

    可惜最后他眼里的光黯然消逝，取而代之是不解，“感覺，不怎么好看?！?/br>
    女孩兒都對“不好看”三個字過敏，周苓也抬手，“那還是我自己來吧?！?/br>
    他一個大男生，活了二十年，劉海過眉的情況都屈指可數(shù)，何況給人扎頭發(fā)。

    周苓也表示諒解。

    可是肖訴今自己不能理解，并且表現(xiàn)出極強的勝負心理，趕在周苓也動手之前繞到她身后，撥下頭繩，躊躇滿志地說：“我再試試，這次一定可以，不行的話，我就……”

    “你就？”

    “我就再試一次。”

    周苓也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她感受到他話里的少年氣，忍不住輕聲笑了兩聲。

    男人至死是少年，更別說他剛脫離少年之年不久，還未真正步入社會，成為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

    算是放任對方對自己頭發(fā)胡作非為，反正這么黑也沒人能看見。周苓也迎面望著隔江大廈，樓身屏幕是一副一副次第交替的手繪畫，親情、友情、愛情各樣題材都有。

    “學長，你頭繩從哪兒得來的？”

    肖訴今沉迷于攻克束發(fā)這一技術難題，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嗓音是一貫的溫雅，“找人借的?！?/br>
    “女孩兒嗎？”

    “不是，她男朋友?！?/br>
    “??？”周苓也意外，“為什么？”

    肖訴今很快又綁好一次，繞到前面來看，睫羽低垂，視線集中，給周苓也帶來一層緊張淋漓之感。

    “一個合格的男朋友，手上都會有一根頭繩?！?/br>
    以備不時之需。

    周苓也“哦”了一聲，“那他應該合格了吧？”

    肖訴今再次以失敗告終，打算趁著女孩兒沒反應過來，悄悄再試一次?；蛟S是急于擺脫福利院帶來的陰影，他從小就要求自己將一切事情做到最好，讓自己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

    這也是陳陽針對他的另一個原因。

    太過平庸墮落的人，是見不得笨鳥先飛的，更別說是一個本就聰慧明練的孩子。

    “如果是我，我會給他滿分。因為他一手套了一個，兜里還裝了一盒?！?/br>
    男朋友這項職業(yè)，還挺卷。

    周苓也由衷欽佩，高度評價“厲害”二字。

    在肖訴今連續(xù)三次對自己的技術表示不滿意后，她終于選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肖訴今看起來還挺灰心喪氣的。

    但周苓也也不能讓他買個假頭回寢室自己練，這樣的話，李清揚很有可能找上門求她收回成命。

    “哇——！”

    “好浪漫啊！”

    “當眾求婚哎！”

    “快看，那是流星嗎？”

    “啊，不是吧，天文臺沒說今晚有流星??？”

    “真的是流星，快許愿啊！”

    江堤上的人群忽然爆發(fā)一陣驚叫，繼而人海涌動。

    周苓也被推著搖搖晃晃，挪了一截距離。

    “抓著我?！币恢还枪?jié)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肖訴今與她并肩站在一處，用身體隔開奔涌的人流。

    周苓也握住那只手的同時，被他帶著往前走了幾步，幾乎貼在他的胸膛上。而在她原先站的位子，人群烏泱泱往前去，說是前面求婚的準新郎正在派發(fā)見證小禮品。

    “看見流星不許愿，還看什么？”肖訴今疊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力道不輕不重。

    周苓也摸了摸被敲到的地方，理不直氣不壯地說：“許愿又不科學?！?/br>
    “聽話，試試吧，小姑娘。”肖訴今一副對她沒轍的口吻。

    他們之間，真的好像跨過了一道隔閡，觸碰到了對方的心跳。

    “……那我試試，你也許個愿？”

    “嗯?！?/br>
    兩人一道望著天空稍瞬即逝的流星閉眼，一分鐘后又睜開。

    背景聲吵鬧喧嘩，他們不得不湊近了距離，彼此交融呼吸。

    就像書中所寫，“傳說在北極的人因為天寒地凍，一開口說話就結成冰雪，對方聽不見，只好回家慢慢地烤來聽?！?/br>
    而他們用呼吸在烤。

    周苓也說：“學長，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br>
    肖訴今從鼻腔里“嗯”了聲，想起她可能聽不清，張唇說：“所以呢？”

    “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許了什么愿?！敝苘咭蔡岣咭袅?，沉吟片刻，“我希望你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成為自己唯一的光?！?/br>
    她素來文雅安靜，鮮少這樣急聲利氣地說話，所以掙得臉頰泛出薄薄的嫣紅，艷若桃李。獨獨表情攜帶著款款謹慎、點點小心，仿佛一片撐滿了弓的羽毛，把握不住，她就要飄走了。

    肖訴今握住了她。

    他勾起嘴角，緩緩啟唇，說：“我聽到了。如你所愿?！?/br>
    他想過她知道真相后會轉身離去，會愈行愈遠，會有所顧慮……

    但只要她沒放棄。

    他就會拼盡全力，成為她的光。

    他不要成為自己的光，他要成為她的光！

    肖訴今看見女孩兒發(fā)自肺腑地笑了，喜上眉梢，如曇花盛放又定格在這一剎那，仿佛她得到了最重要的承諾。

    那一瞬間，他多想告訴她，他的愿望是什么。

    他想要。

    ——在兜里揣一整盒的頭繩。

    ——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ps：

    .傳說在北極的人因為天寒地凍，一開口說話就結成冰雪，對方聽不見，只好回家慢慢地烤來聽?！智逍?/br>
    .愿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斞?/br>
    .合格男友和頭繩這梗源于網(wǎng)絡

    第45章 晚安

    當晚幾乎是踩著鎖樓的時間回寢室的，周苓也還和宿管阿姨撞了個正著。宿管阿姨兩眼泛紅，眼皮有些腫，招呼周苓也進門的時候氣若游絲，給周苓也嚇得一機靈。

    “阿姨你怎么了？”

    她翻出校醫(yī)院的急救電話，準備撥通。

    “唉——?！彼薰馨⒁涕L嘆一聲，擺擺手，倔強又虛弱地說，“沒事，就是剛才看見男女主表白，有點感動。你知道吧，阿姨年紀大了，受不住這些啊?！?/br>
    “……”

    “哎，你那對象還沒走呢？”阿姨扒拉著鐵柵門，手從縫隙里指著個方向，心思拐了山路十八個彎。今晚這對要不表白，她晚上做夢都嘆氣。

    周苓也狐疑看過去，肖訴今站在一棵香樟樹下，廣展的樹冠鋪開一大片陰影，他身量高，幾截橫生的樹枝就快抵著他頭頂，幸好他沒動。

    看見她望過來，肖訴今彎彎眼角，指尖勾出手機，低頭連貫流暢地點了幾下，然后揚了揚手機，屏幕白亮，映著綠色的聊天氣泡。

    網(wǎng)絡傳達有一兩秒的延遲，在遲到的時間里，周苓也猜測著他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