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錢，也擋不住深深黑黑仿佛從身體里冒出來的老年斑。

    就算有傭人，也遮不住他們身上獨(dú)屬于老人的枯頹的老人味。

    就算有再好的醫(yī)護(hù)人員，也防不住他們身上的老年病，以及一系列到了這個年紀(jì)難以根治，只能慢慢熬到死亡的絕癥。

    接連看了那么多瀕死的老人后，寧峰感慨：“年輕真好啊?！?/br>
    “不過，他們很幸運(yùn)的一點(diǎn)是，家里人對他們都挺好的?！闭f著這句話時，他正看向前面一個圓形人工湖的方向。

    人工湖外圍是青青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有個女孩，應(yīng)該是她孫女，正坐在草地上趴在她的雙腿上。

    老人輕輕撫著她黑亮的頭發(fā)，笑得很和藹，滿眼寫著對她的喜愛。

    這時正好是下午時分，橙紅的晚霞和夕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灑在了他們身上，畫面溫馨又美麗。

    蘇青喻看了一眼，跟玩家們一起去別的地方檢查，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女孩抬起頭來了，老人正撫摸著她的臉。

    老人的手直觀的感受就是一層布滿黑色老年斑的黃皮，包裹著嶙峋的骨頭，而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女孩，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在陽光下細(xì)嫩光滑。

    貼在一起的手和臉，形成鮮明到令人心驚的對比，時光的殘忍在此一覽無余。

    老人的手向下移動了一點(diǎn)，臉也向下靠了一點(diǎn)。

    蘇青喻得以看到女孩的眼睛，距離有點(diǎn)遠(yuǎn)，看不太清楚，他隱約感覺女孩眼里是麻木，可接著他就看到女孩對老人笑了。

    老人也笑了，唇周褶皺深陷，牙齦上空空，迷戀珍惜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一股寒氣漫上蘇青喻的脊背。

    檢查完醫(yī)院，他們第一天的工作就算結(jié)束了，他們到開頤院時就是下午了，來不及檢查其他人了。

    回宿舍時，寧峰盯著向隔壁樓走的一個女孩看了好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女生長得好好看啊?！?/br>
    已經(jīng)穿了快一天男裝的顧姿言，一股子控制不住的暴戾，“你有??？”

    寧峰莫名被他罵了這么一句，一下也來了火，“你才有病吧！我夸一句好看怎么了？我又沒說什么猥瑣難聽的話，怎么你感同身受覺得冒犯了？你不會以為你穿了一陣女裝就是女人了吧！”

    “……”

    顧姿言被氣得臉色發(fā)黑，他在現(xiàn)實(shí)世界是受人追捧的大作家，在這里被那個女玩家指著鼻子罵變態(tài)就罷了，現(xiàn)在要被這個寧峰戳痛處，他怎么能不生氣。

    “任務(wù)時間只有不到八天了，你不好好想想怎么完成任務(wù)，滿心滿眼地看美女，不是腦子有病是什么？”

    “哈，你這個就會抱大腿的人確實(shí)也不會動腦想任務(wù)吧，在城門口我跟蘇青喻說著話，你紅著臉湊上來，后來抱到紀(jì)先生的大腿，就看不上你最初想抱的大腿了是吧？”

    寧峰氣得一下跳起來，直接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哪來的臉說別人！你不也是后面覺得自己不行了，來抱紀(jì)先生大腿了？！你以為你多厲害多高尚呢，要是沒有紀(jì)先生和蘇青喻，你可能早就跟王鵬一樣被林城吸成干尸了，抱大腿還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可笑死本少爺了！”

    “……”

    527仰著小狗頭，一會兒看向?qū)幏宓姆较?，一會兒看向顧姿言的方向，在宿主腳上拍了兩下。

    蘇青喻心里給寧峰比了個贊，沒想到他針針見血，能把善于表達(dá)的作家罵得啞口無言，臉色鐵青，渾身發(fā)抖，還給他賺了兩點(diǎn)悔改值。

    “也就是蘇青喻包容你，你以為你是誰??！”寧峰又不補(bǔ)了一句。

    好樣的。

    顧姿言被他一陣羞辱性辱罵，憤怒值爆表，掄起拳頭就要向?qū)幏迥樕洗颉?/br>
    寧峰縮了一下，又伸著脖子大喊：“打人了！顧姿言又打人了！??！”

    走在他們后面的玩家一聽就沖了過來，“他又打人？！太過分了！”

    紀(jì)唐連忙拉住寧峰，蘇青喻也上前拉住顧姿言，并站在他身邊對寧峰說：“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很聰明很厲害，他想到好幾個別人沒想到的辦法找鬼人，你們都忘了嗎？”

    寧峰沒想到蘇青喻會站在他那邊，超委屈，“蘇青喻你、你……我生你氣了我跟你說！”

    說完他氣沖沖地跑上樓了，紀(jì)唐連看了蘇青喻一眼去追他。

    剩下兩個玩家提醒蘇青喻，“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知道?！碧K青喻一副戀愛腦無可救藥的樣子，“我比你們都清楚，不用你們告訴我他是什么樣的人！”

    “……”那兩個玩家也一言難盡地走了。

    大門外就只剩下蘇青喻和顧姿言了，蘇青喻正擔(dān)心怎么跟顧姿言相處，尤其是怕他感動地一把抱上來時，顧姿言也沉默著上樓了。

    “……”

    527好像看出了他的計劃，瞇著狗眼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蘇青喻：“……”

    蘇青喻還能怎么辦，他也上樓了。

    晚上，蘇青喻在房間里登錄鬼人專局的內(nèi)網(wǎng)，專門找到下午在湖邊看到那位老人。

    對于住在開頤院的老人，專局都有詳細(xì)的記錄，包括家庭成員，那個女孩確實(shí)是老人的孫女沒錯。

    難道是他想錯了？

    蘇青喻又把其他老人的資料詳細(xì)看了一遍才睡覺。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聽到了來自不遠(yuǎn)處的哭嚎，無望而凄厲。

    蘇青喻被這哭聲驚醒，睜開眼后那哭聲又消失了。

    527在他腳上拍了兩下，蘇青喻若有所覺，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有一個禿子正穿著女士真絲吊帶睡裙蹲在他門口。

    第85章 無限鬼人

    深夜的開頤院, 山風(fēng)過林間，如同女鬼幽長不甘的嗚咽。

    顧姿言一回到房間，就拖下了窒息的男士制服。

    那制服就像是緊緊束縛在他身上的桎梏, 他急需解放, 大口大口喘著氣, 從行李箱里翻出他最喜歡的酒紅色吊帶睡裙，從頭套下。

    套下來的像是氧氣, 他得以呼吸。

    就像他小時候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裸露女人在mama身下用力掙扎，浴缸水花四濺。

    她只要穿上一件吊帶裙, 就能從這個幽暗的別墅里逃出去。

    她其實(shí)有機(jī)會逃出去的, 可是她因為光裸的身體遲疑了幾秒鐘，就是因為那幾秒鐘，她只能在她手下窒息而亡。

    顧姿言聽到哭聲越來越近, 他可以呼吸了, 但身上越來越冷, 好像他和那個女人一樣在冰冷的水里沉溺, 他能想到的能拉住他的手，只有一只。

    顧姿言知道他喜歡云緒, 他從未質(zhì)疑過這一點(diǎn)。

    云緒就像個小太陽一樣, 笑起來總能讓他的世界明媚美好。

    可是, 他不知道, 原來最讓他顫栗的不是風(fēng)和日麗中明媚的喜歡, 而是陰暗幽怖中深處的一把手。

    顧姿言無法控制地來到這間房子門口，穿著吊帶裙靠近這里, 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安心享受, 除了女裝, 他鬼影憧憧的內(nèi)心世界又多了一個安全屋。

    蘇青喻站在門口低頭看著顧姿言，長睫半垂，看不清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顧姿言抬頭看著他，一站一蹲，他這個高度是一個孩子的視角。

    長久的對視持續(xù)了十幾分鐘，顧姿言的眼神毫無遮掩地暴露在蘇青喻眼底。蘇青喻眼神在黯淡的光線里，始終讓人看不清。

    蘇青喻蹲在他面前，好看的手指落在他吊帶睡裙的吊帶上，隔著細(xì)細(xì)的吊帶輕輕滑動，眼里滿是欣賞，“真美啊?！?/br>
    顧姿言打了一個哆嗦，如靈魂的顫栗。

    這條睡裙確實(shí)很美，蘇青喻不知道他們這個世界的品牌，從像是流淌著血色月光一樣的質(zhì)感，就知道絕非凡品。

    蘇青喻在娛樂圈接觸過各種美人和美物，審美邊界很寬。

    顧姿言能讓云緒看一眼就臉紅，還能完美裝扮頂級美女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他的五官確實(shí)是雌雄莫辨的美。

    即便此時他沒了頭發(fā)，穿著這一條深紅的吊帶裙，也有另一種另類矛盾的美。

    這句夸贊發(fā)自內(nèi)心，因而格外觸動人心，尤其是對一個渴求完全融入女裝的人。

    蘇青喻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溫聲說：“他們知道你是男扮女裝，說你是變態(tài)，無理地冤枉你，孤立你，你很憤怒很害怕是不是？”

    顧姿言喉結(jié)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伸手用力抓住蘇青喻的手，“緒緒，緒緒……”

    蘇青喻：“別怕，我都知道。他們怎么能這樣呢，他們根本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br>
    顧姿言心跳洶涌，眼神熱切，他啞聲說：“緒緒，我們結(jié)婚吧。等離開這個游戲我們就結(jié)婚，光明正大地，有了你我再也不會去試探其他讀者了?！?/br>
    527興奮地在蘇青喻腳上連拍了五下。

    顧姿言越說越激動，“我們公開在一起，住在我那套房子里，我們，我們可以盡情地過我們的生活?！?/br>
    握在他手上那只手慢慢向上滑，顧姿言眼睛熱切得發(fā)黑，欲念在心底幽微處瘋長，“緒緒，我們很久沒做了吧？我很想你，想得發(fā)瘋?！?/br>
    蘇青喻：“……”

    他臉上溫和的笑一點(diǎn)點(diǎn)收斂，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冰冷地說：“上次我跟你說過了，我還是很介意你和你其他讀者的事，你一上來就要跟我上床？你是想跟我上床才道歉的是吧！”

    “我、我不……”

    顧姿言話沒說完，門就“嘭”得一聲關(guān)上了。

    門一關(guān)上，蘇青喻臉上又恢復(fù)了愉悅的笑，“顧姿言病得不輕啊。”

    527：“……”

    顧姿言屬于視人命為草芥的冷血人物，自始至終，他都沒對那些被他帶進(jìn)游戲害死的人有什么愧欠之心，這種人蘇青喻一開始就想都沒想過感化他，讓他打心底里悔改。

    而是用魔法打敗魔法，打壓他孤立他掌控他，沒想到，效果比他預(yù)料得還要好。

    晚上顧姿言跟寧峰吵架時，在別的玩家孤立排斥他時，他又站出來護(hù)著他，顧姿言一言不發(fā)地上樓了，他還在思考這個方法有沒有問題。

    等看到顧姿言蹲在他門口時，他就知道顧姿言完了。

    他知道對付這種人不能感化，只是沒想到顧姿言還有點(diǎn)抖m，陰暗比光明更能撬開他的心門。

    他甚至，在那種時刻起了性致。杏玉有時候是人心底最深刻欲望的體現(xiàn)。

    果然是變態(tài)型人格啊。

    蘇青喻一邊揣摩顧姿言這個人，一邊把手洗干凈，演員的素材庫又豐富了一種人物心理。

    洗完手蘇青喻抱起527，在它身上寫字，問它有沒有聽到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