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睡？何為醒？

    何為生？何為死？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萬物沉睡。

    有一簇火焰降臨至此，喚醒大地。

    ──《山海疫傳.卷之三》

    ＊＊＊

    三天了。

    今天是兩人困在幻境里的第三天，這段期間他們想盡辦法在村中找離開回圈的線索，然而，絜鉤的幻術(shù)如同姜司所擔(dān)憂的難以破解。

    陸季則向外求援，期間第九分隊(duì)的人來村中巡邏幾次，仍是找不到讓他們逃離幻境的關(guān)鍵，就連手機(jī)也無法被定位，若不是手機(jī)能通，或許早就被報失蹤人口。

    姜司照慣例起床后繞村一圈，依舊沒看見半個人影，他已經(jīng)快要瘋了，不死的體質(zhì)讓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封閉感，這令他想起被囚禁在流非體內(nèi)的日子，痛苦永無止盡。

    幸好，這次有陸季則和小畢陪他。

    幻境里沒有食物，連水都是假的，潺潺溪水看著清涼卻喝不到半口，真實(shí)的東西只有他們和那輛一起被關(guān)進(jìn)來的車，以及車內(nèi)的物品，為了讓陸季則活下去，姜司忍痛將所有餅乾給陸季則。

    他和小畢可以不吃不喝，身體有辦法維持最低限度的能量，但陸季則可不行，陸季則一開始也是硬氣，表示不需要他施捨，只是連續(xù)二日沒進(jìn)食只飲水，終究讓他妥協(xié)。

    姜司仍記得，被他撞見窩在車內(nèi)偷吃巧克力棒的陸季則時，那人臉上精采的表情，他現(xiàn)在只能拿這件事回味。

    食物能不能撐到底是一個問題，第二點(diǎn)是那隨時在耳側(cè)的鳴叫聲，讓他們根本無法好好休憩，姜司明白這是一種精神攻擊，出不去的絕望感加上沒有食物與水的壓迫感，最后連睡眠也是奢侈的時候，人很容易精神失常。

    連小畢都變得病懨懨不怎么說話，姜司對陸季則不禁感到讚嘆，除了多幾根鬍渣以外他看起來依舊威風(fēng)凜凜。

    「早?！菇净氐杰嚿虾蛣偹训年懠緞t打招呼，瞥了眼后座的水，這兩天省著喝還剩三瓶半，這也是陸季則生命的最后倒數(shù)。

    姜司口乾舌燥的舔舌，他似乎能夠明白獙獙的感受，口渴原來是這么的令人抓狂。

    「你巡邏回來了？」剛醒的陸季則嗓音低沉沙啞，見他拿起寶特瓶咕嚕咕嚕地喝兩口水，姜司羨慕的盯著水滑過鼓起的喉頭，眼神逐漸晦暗。

    「嗯，沒看見朱獳?！?/br>
    剛被關(guān)入幻之回圈大家還算是樂觀，加上小畢提出「幻之回圈里面會有負(fù)責(zé)鎮(zhèn)術(shù)的山海獸，只要打倒里面的朱獳就能破解」的觀點(diǎn)，讓他們一度以為立刻就能出去，再不濟(jì)也有外面的青翼能幫忙，這種過時的小牢籠算什么？

    然而他們錯了，就算知道里頭有朱獳，因噪音干擾，他們根本找不出朱獳的位置，而外頭的人也找不出他們的位置，甚至有人因此失蹤。

    姜司輕嘆一口氣，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怔愣的凝視前方，兩人靜默，只有吵雜的背景音穿梭在他們之間。

    這時，陸季則的電話響起，他看了眼螢?zāi)?，毫不避嫌的在姜司旁邊接起電話，藉由藍(lán)牙，何志淵的聲音從車內(nèi)音響撥放出來。

    「陸季，早安！」他爽朗的聲線沖淡吵鬧的獸鳴。

    「阿淵──」姜司有氣無力的說：「快救我們出去……」

    「咦，小司也在？你們還困在里面嗎？」

    「對，你聽到這該死的聲音了吧。」陸季則瞪姜司一眼，讓他閉嘴。

    「你們撐著點(diǎn)，研究室的團(tuán)隊(duì)正在研究破解幻術(shù)的方法，可能還需要幾天，絜鉤這種山海獸我們是第一次聽?！购沃緶Y滔滔不絕的說：「不過我這次打電話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陸季，之前你讓我們?nèi)ケ浪┪镳^採集的山海獸毒液，現(xiàn)在查出來了，那是一種叫做蜚的山海獸。」

    「我知道，據(jù)說牠是散播山海病的元兇。」陸季則淡漠的睨姜司一眼，接著說：「能查到牠身上的病毒嗎？」

    「很可惜，不行，和其他山海獸一樣，抽不出任何特異的病毒?！?/br>
    「姜司，這和你說的有矛盾，沒有病毒卻能傳染和發(fā)病，我們究竟在和什么東西對抗？」

    「誰知道？」姜司難得沒有調(diào)笑，而是煩躁地抓頭發(fā)：「我只知道我正在和鴨子對抗?！?/br>
    「病毒的部分實(shí)驗(yàn)部門還會繼續(xù)做研究，有新的發(fā)展會再告訴你，不過我想說的是，其實(shí)我們曾經(jīng)採集過蜚的體液，和這隻是同一個體但又不太一樣，種種跡象顯示牠正在變異。」

    「哦？」

    「目前還沒有遇過會二次異變的山海獸，我推測牠仍持續(xù)在進(jìn)化中，所以如果遇到千萬要小心?！?/br>
    「知道了?！龟懠緞t準(zhǔn)備掛電話，被何志淵阻止。

    「等等，還有小司，你想要的那款沉睡的美少女游戲我已經(jīng)弄到啦，等你成功出來我們再一起玩。」

    被點(diǎn)名的姜司沒什么特別反應(yīng)，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實(shí)在高興不起來，語氣平平的說：「好，等我?！?/br>
    掛掉電話后兩人又是不言不語，各自沉思，姜司在焦躁中恍如看見一隻三隻腳的鳥從眼前走過，頭是白色的，正面看彷彿有一張人臉。

    「瞿如！」

    「什么？」

    「快！拿槍打牠，瞿如腿是全世界最美味的rou！」姜司激動地拍駕駛座的椅子，陸季則蹙眉。

    「我什么都沒看到，你是餓昏了嗎？洋芋片拿去吃。」

    但姜司置若罔聞，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著烤瞿如腿、炸瞿如腿，啊，煎的也很不錯，想著想著口水都快流下來。

    轉(zhuǎn)瞬間，瞿如已不在原地，所有夢幻泡泡在一夕間破滅。

    姜司深深的嘆一口氣，怪罪道：「你連一隻鳥都打不到?！?/br>
    陸季則覺得莫名其妙，「我根本沒看見，再說那可是山海獸，你知道吃山海獸等于吃人嗎？」

    「那你知道殺山海獸等于殺人嗎？」

    陸季則再次被堵到啞口無言，他沒有認(rèn)為自己比較高尚，殺山海獸的任務(wù)總是遭人厭，畢竟像之前那對兄妹互相袒護(hù)的情況很常見，不過，主動去獵殺來吃還是有違道德啊……

    「你不知道嗎？」姜司垂著頭，悶悶地說：「你之前買給我的雞腿，都是鶡鳥。」

    「那什么？」

    始終待在姜司肩上默不吭聲的小畢終于發(fā)聲：「鶡鳥是一種黑青色野雞，非常講義氣，若是聽到同伴呼救就會一擁而上，雖然是野鳥，但rou質(zhì)比家養(yǎng)雞還要嫩?！?/br>
    「對，你難道不知道三區(qū)的炸雞店用的是這種鳥rou？其實(shí)……你們一直在吃人吶?！菇竟室夤致暪謿?，一說到炸雞飢餓感更加強(qiáng)烈，這樣下去只會掉入絜鉤的陷阱，他必須想辦法。

    「胡說八道，雖然山海病肆虐但我們的畜牧業(yè)并沒有完全停工，怎么可能抓山海獸來吃?！?/br>
    「隨便啦，我現(xiàn)在只想吃瞿如，這樣好了，你不是想要圖嗎？拿三千根瞿如鳥腿跟我交換?！菇灸贸龊D在陸季則面前揮舞。

    「瞿如？什么鳥？」

    姜司收起圖，「三足鳥啊，我?guī)湍闼氵^了，你只要獵一千隻瞿如就能跟我換圖，怎么樣？劃算吧？」

    陸季則的耐心瀕臨極限，他拿出槍抵著姜司，「我看殺了你比較快?！?/br>
    「好啊?！菇拘χ?，「幫我照顧好小畢?！?/br>
    說完，他伸出手自己扣下板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