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雖已至古稀，身子骨卻仍康健有力，云水不自在地動動，覺得自己的胳膊仿佛被兩支鋼鉗夾住，力道之大，捏的她手臂發(fā)麻。

    一旁旬陽看出她的不適，上前將她纖細(xì)的手臂從申佚手下解救出來。

    “師傅，你冷靜點(diǎn)，先放開安姑娘?！?/br>
    申佚這才發(fā)現(xiàn)云水面色有些泛白，心知手下沒了輕重，臉上閃過慌亂，下意識的搓了搓她的胳膊，與方才冷面的老人截然相反。

    “哦哦···你沒事吧？”

    云水輕輕搖頭，一時被他給弄糊涂了，試探道，“敢問先生與家父是何關(guān)系，老先生怎的突然如此？”

    申佚一時惘然，他拉著云水坐在身側(cè)，端詳著她，好似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眼中是遺憾是懷念，緩緩說道“你父親是我第一個徒弟，與我雖名為師徒，卻情同父子；當(dāng)初你出世時身子骨弱，便被你爹娘丟給我照管一年有余，若不是后來我為事所絆，不得不離開，你也許會在我身邊長大?！?/br>
    說著，申佚握她的手緊了緊，喉間有些緊澀，話音出口帶了些低啞，“當(dāng)年得知你們出事，我便去找過你們，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得知你無恙，這么多年，我一直在尋你！”

    時間在申佚的面上雕刻痕跡，淚水自這一條條一道道深深的痕跡上滑過，老人方才挺直的腰背在往事的重壓下，漸漸佝僂。

    云水看著這個發(fā)須皆白的老人握著她的手面上極盡哀傷，心中亦是酸澀難忍，晶瑩淚珠充斥眼眶，下唇被緊緊咬住，淚水不受控地滑過少女玉白面頰，一老一少就這樣靜默相對垂淚。

    事態(tài)走向讓旬陽有些措手不及，沒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師傅尋了多年的人近在眼前，看著眼前這溫馨一幕，旬陽不欲打擾，悄聲退至門外，舒了口氣，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笑容松快的轉(zhuǎn)身去收拾晾曬在院子里的草藥。

    屋內(nèi)，兩人情緒漸漸平復(fù)，申佚看著少女熟悉的眉眼，白凈的面頰，思忖著開口，“今日我在公府里聽到一些不利于你的流言，孩子，可以告訴爺爺?shù)降装l(fā)生了什么事嗎？”

    一聲爺爺讓少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破開堤壩，簌簌往下流，申佚憐愛的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少女，手無措的懸在半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以為她不想談及此事，慌忙安撫道“不哭不哭，孩子，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了，在我這好好養(yǎng)著，沒人敢來為難你。”

    聽他這么說，少女眼淚掉的愈發(fā)厲害，她淚眼婆娑地?fù)u頭，哽咽道“凝兒是高興，這種不管發(fā)生什么都有人站在身后的感覺，自雙親過世后再不曾有過，原以為這世上再無親人，沒想到，老天終是待我不薄?！?/br>
    緩了緩情緒，她擦干眼淚將自己和謝堯、以及后來事情敗露被關(guān)柴房后發(fā)生的事，娓娓訴說給申佚聽。

    隨著少女話音落下，申佚臉色難看至極，恨恨罵道“國公府竟藏了這些個腌臢人，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br>
    天色漸漸暗淡，旬陽舉著燭臺進(jìn)屋便看到，申佚持著少女的手腕替她把脈，眉間緊鎖，云水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片刻后，申佚收回手，常年冷面的臉上努力做出和藹的表情，唯恐嚇到她，以至于適得其反，倒顯出幾分扭曲，一旁旬陽見狀暗自悶笑，見師傅瞪他，便把頭轉(zhuǎn)過去，忍得辛苦。

    申佚不理，對著云水柔聲道“你這胎像確是虛弱不穩(wěn)，不過孩子，別擔(dān)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安心在此好好養(yǎng)著，公府那邊我會去給你找回公道！”

    云水聞言，看著申佚和一旁的旬陽道“這正是我想說的，還請申爺爺和旬公子替凝兒保密，不要告訴他們凝兒身懷有孕的事?！?/br>
    申佚皺了皺眉，“若你擔(dān)心謝堯，這大可安心，如今你已是我孫兒，不再是公府的侍婢，我會讓那混小子給你個名分，絕不會虧待了你?！?/br>
    “不不，申爺爺，凝兒不要名分，凝兒心知自己的身份，不敢去宵想其他，現(xiàn)下這般已是十分滿足，尋得親人，又有了它，這都是凝兒之前不敢想的，凝兒只希望以后可以常伴爺爺左右，同爺爺一樣做名醫(yī)者，行醫(yī)救人?！?/br>
    云水輕撫小腹，對未來的暢想，對新生命的期待，于她而言，謝堯并非她生命的全部，柔意自少女眉眼疏散開來，眼中星光閃閃如粹星河，唇角帶笑，柔和光暈籠罩周身，旬陽一時看的有些呆愣。

    申佚輕咳一聲，瞥了眼旬陽，對著云水，和聲道“若這是你的心意，爺爺自當(dāng)尊重，只是你可想清了，確定不給那小子一個知道此事的機(jī)會？”

    云水搖搖頭，眸光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若是知道這事，他定會要走孩子，爺爺凝兒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獨(dú)不能不要這個孩子，凝兒不能賭。”

    “唉...”申佚心知她的憂心不無道理，看著命運(yùn)多舛的云水，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下，只能委屈謝堯了，誰叫那渾小子自己心上人都照顧不好，活該！

    春風(fēng)樓。

    桌椅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兩個男人猶如市井小兒打架一般，打的難分難舍，毫無章法。

    小六捂著心口，跪在一旁瑟瑟發(fā)抖，豆大汗珠自額角落下，心口被踹的地方陣陣作痛，強(qiáng)咽下涌上口中的鮮血，靜靜地埋著頭等待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