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庇荻惹锩碱^深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審訊室內(nèi)的三人，自言自語似地說，“怎么會這樣？哪里出了差錯？”

    紀(jì)凜和徐升的腦子里也飛速盤旋著這個問題：到底是哪個字眼讓劉少杰察覺他們在說謊？

    眼看著劉少杰已經(jīng)徹底仇視他們，不可能再配合，徐升被他發(fā)出的噪音吵得心理不適，拍了拍紀(jì)凜的肩：“先出去再說?！?/br>
    紀(jì)凜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下。

    徐升以為自己拍重了，收回手，想問他還好嗎，他卻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臉色像活見鬼似的，比劉少杰還嚇人。

    與此同時，監(jiān)控室內(nèi)驀地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小民警驚恐地看著身邊這位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的男人：“你、你笑什么？”難道狂笑還會傳染？

    婁保國和周毅也困惑地問：“少爺，你怎么了？”

    虞度秋邊笑邊趴倒在柏朝身上：“哈哈……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這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恭喜你啊，小柏眼狼，你在這世界上不是一個人了。”

    柏朝默不作聲，沒有對這番莫名其妙的話提出任何疑問，只是神色緊繃，如臨大敵。

    這時，徐升也反應(yīng)過來了，臉上登時露出震驚之色，難以置信地喃喃：“臥槽，臥槽……不會吧？！”

    小民警、婁保國和周毅心急如焚，仿佛大家都在沖浪吃瓜，而他們仨斷網(wǎng)了。

    婁保國按捺不?。骸吧贍?，大哥，你倆行行好，告訴我們唄！”

    虞度秋笑夠了，伏在柏朝肩上，抹著眼角道：“我越發(fā)覺得我的比喻實在太有前瞻性了，一盤棋中，雙方各有兩顆‘騎士‘，還有比這更精準(zhǔn)的比喻嗎？”

    周毅略一沉吟：“我方‘騎士’是我和阿保，對面除了姜勝，還有誰？”

    “一個比姜勝藏得還深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但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他，自然也不可能去抓他。他是游蕩于人世間的幽靈騎士，分明死了，卻也活著?！?/br>
    周毅終于反應(yīng)過來，過于驚愕，甚至結(jié)巴了：“他、他還活著？！”

    婁保國抓狂：“誰活著？誰死了？！”

    虞度秋沒有回答，伸長手臂圈住了柏朝的寬肩，貼到他耳畔，用外人聽不見的聲音低訴：“寶貝兒，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當(dāng)初是你去認(rèn)尸的，也是你的指認(rèn)，讓警方跳過dna鑒定，直接確認(rèn)了死者身份?！?/br>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具尸體，并不是柏志明？”

    作者有話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下章解釋

    第66章

    看守所的小民警聽這些人的對話像聽天書一樣，一片茫然，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無知，只能睜大眼睛觀察這些人的表情：

    看起來最正常的那個被看起來最不正常的抱住了，瞧臉色似乎不太高興，抬手擋開了不正常的那個，沉聲說：“我會證明我自己的清白——你好，麻煩跟里邊說一聲，讓我進(jìn)去跟他談?！?/br>
    小民警一愣，才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忙道：“不行，只有警察能進(jìn)去審訊?！?/br>
    “我是去幫他們的?！卑爻赶虿ＡВ澳銌枂杽⑸俳?，看他同不同意?！?/br>
    小民警想起徐升說過這些人都是案件相關(guān)人員，或許真能派上用處，于是將信將疑地打開室內(nèi)通訊，原封不動地把話傳給了里面正劍拔弩張的三人。

    紀(jì)凜和徐升仍處于巨大的驚疑中，還沒來得及仔細(xì)盤問，聽到這要求本想駁回，誰知劉少杰聽見柏朝的名字，臉色一變，立刻高喊：“讓他進(jìn)來！你們兩個，滾出去！”

    紀(jì)凜看向徐升，徐升沖他點了點頭。

    他們已經(jīng)暴露，失去了劉少杰的信任，再審下去也無濟(jì)于事，現(xiàn)在劉少杰愿意與柏朝交談，說不定是一次機(jī)會。

    于是紀(jì)凜沖著漆黑的玻璃說：“讓他進(jìn)來?！?/br>
    審訊室門開，柏朝與他們錯身而過，徐升不放心，一把抓住他，嚴(yán)厲警告：“別?；樱覀冊谕饷娑⒅?。”

    門再度關(guān)上，內(nèi)外人員交換。

    紀(jì)凜大步走到玻璃后，凝神盯著里邊，頭也不回地問：“你也猜出來了？”

    虞度秋同樣專注：“嗯。”

    婁保國都快急死了，問周毅：“猜出什么??？你們怎么像對暗號似的，只有我不知道？”

    周毅為難：“具體的緣由我也不太清楚，但聽少爺話里的意思，應(yīng)該是在猜柏志明沒死?！?/br>
    婁保國后知后覺地驚詫：“沒死？怎么可能！大哥不是親眼看過他的尸體了嗎？”

    徐升回頭道：“黃漢翔在海里泡了幾天連他爹媽都認(rèn)不出了，你還指望他一個養(yǎng)子識別出面部特征？我看過調(diào)查記錄，當(dāng)初那具尸體缺了一根小指，符合柏志明的殘疾特征，身高體型也差不多，再加上尸體口袋里有柏志明的身份證，一般人都會覺得肯定是他沒跑了。但仔細(xì)一想，其實有很多不合理之處?！?/br>
    小民警實在按捺不住，也問：“哪里不合理？”

    徐升剛要答，被人搶了先：“太多了?！?/br>
    虞度秋道：“所有命案中，他的案子最不尋常。我一直奇怪，為什么兇手前期籌劃得那么周密，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柏志明失蹤了，后期卻那么馬虎，沒有搜走柏志明的身份證，讓人一下就確定了死者是他？而且柏志明是溺亡，胃里有致幻劑，不像‘王后’的作案風(fēng)格。最讓我不解的是，我當(dāng)初派去監(jiān)視柏志明的人，一個可疑分子都沒見到，要么是兇手反偵查意識太強(qiáng)，要么……就是沒有兇手，柏志明把他自己‘殺’了，然后換個身份重生，從此世間再也沒有柏志明這個人，也不會有人追查他。若真如此，這招金蟬脫殼可太聰明了?！?/br>
    小民警消化著過于巨大的信息量，咽了口唾沫，問：“那……你們剛才怎么推斷出他沒死的？”

    周毅也問：“是啊是啊，劉少杰好像沒說什么啊。”

    “關(guān)心則亂?！毙焐K于搶到話，說，“小紀(jì)提到姜勝手機(jī)里有和柏志明的通訊記錄，本意是想讓劉少杰以為我們查獲了他們的犯罪證據(jù)，但劉少杰卻喊‘說了別找非要去找’。他知道姜勝想找的人是誰，此情此景下，這個人除了柏志明還能指誰？劉少杰誤認(rèn)為姜勝現(xiàn)在還與柏志明有聯(lián)絡(luò)，導(dǎo)致警方得知柏志明仍活著，他一直以來死守的秘密也就毫無意義了，所以他剛才差點愿意坦白。但這時小紀(jì)問了句‘柏志明也是他殺的嗎？’，劉少杰由此發(fā)現(xiàn)我們其實并不知道柏志明還活著，所以又拒不配合了?！?/br>
    小民警與周毅異口同聲地驚嘆：“原來如此！可假使那具尸體不是柏志明，又會是誰呢？”

    紀(jì)凜皺眉沉思幾秒，眼中突然露出悚然懼意。

    “不會是他?！庇荻惹锎驍嗔怂穆?lián)想，“我剛想起來，君悅出事的第二天，我參加你們會議的時候，彭局無意間提過一句，柏志明出事的那個月，還有一起疑似溺亡的案件，一直沒找到尸體。如果我的推斷沒錯，那起案子的受害人，就是柏志明找的替死鬼，也就是柏朝指認(rèn)的那具尸體。雨巷案后，柏志明或許知道警察早晚會查到他頭上，于是尋覓物色了一名與自己體型相仿的男子，給對方下藥致其神智不清，趁機(jī)砍掉對方小指，推入海中，偽裝成自己溺亡，以此逃脫警方的追捕?！?/br>
    紀(jì)凜剛才就是一時想差了，自己嚇唬自己，此刻聽完他的分析，逐漸冷靜下來，也同意道：“確實，我印象里那具尸體沒有穆哥高?！?/br>
    徐升被這驚人的記憶力震撼到了：“你兩個多月前聽到的話，現(xiàn)在還記得？”

    虞度秋難得謙虛：“小時候腦子錯亂過，可能某幾根神經(jīng)接錯了線，提升了我的記憶力?！?/br>
    “……難怪你對腦機(jī)接口感興趣?！?/br>
    腦子正常的婁保國就沒那么強(qiáng)的領(lǐng)悟能力，轉(zhuǎn)了好幾個彎，總算搞清楚前因后果：“敢情這小子以前寧死不屈，是為了保護(hù)自己的爹啊？”

    虞度秋：“差不多吧，穆浩發(fā)現(xiàn)了柏志明參與毒｜品交易的罪證，按理說以王后兇殘的個性，應(yīng)該連柏志明一塊兒殺了，可王后卻放了他一馬，應(yīng)該是劉少杰的主動頂罪，換來了自己養(yǎng)父的平安。他知道一旦自己對警方供出實情，柏志明就性命不保了，所以才守口如瓶。”

    婁保國：“哇靠，這柏志明好大的本事！居然能讓一個沒血緣關(guān)系的養(yǎng)子這么死心塌地？”

    “姜勝不也是嗎，為了獲得柏志明的下落，不惜被王后利用，鋌而走險?？磥戆刂久鞯南茨X教育成功培養(yǎng)出了一批忠心的死士?！奔o(jì)凜瞇起眼，死死盯著剛進(jìn)審訊室的男人，“那么，問題來了——柏朝究竟是唯一的例外，還是一丘之貉？”

    虞度秋似乎并不擔(dān)心：“先聽聽他怎么說吧。”

    紀(jì)凜側(cè)目：“奇怪了，平時這種時候你懷疑得最積極了，今天怎么這么淡定？”

    虞度秋聳肩：“大不了你抓了他，還能怎么辦？”

    審訊室內(nèi)，柏朝已然走到劉少杰面前，從容落座。

    劉少杰陰鷙的眼神始終跟隨著他，嘴巴剛張開，柏朝先發(fā)問：“你認(rèn)識我嗎？”

    劉少杰一怔，似乎不明白這問題的意圖，遲疑片刻，回：“當(dāng)然認(rèn)識?！?/br>
    “姜勝也認(rèn)識我，是嗎？”柏朝平靜道，“他好像很看不慣我，可我沒跟他接觸過，一直想不通這是為什么?！?/br>
    劉少杰囂張地挑眉：“我也看不慣你，你猜為什么？”

    “因為我是柏志明唯一合法收養(yǎng)的孩子，他偏心我，讓我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不用像你們一樣，時不時地做些違法勾當(dāng)，整日提心吊膽，茍且偷生，對嗎？”

    劉少杰像聽了個笑話，哈地笑出了聲，臉上的嘲諷之色顯而易見：“你到底想說什么？”

    “感謝你的愚蠢，讓我們知道你和姜勝都是柏志明的養(yǎng)子，也讓我們知道，柏志明還活著?！卑爻粗鴮γ嫒四樕查g大變，無動于衷地繼續(xù)道，“雖然我們之前沒見過，但勉強(qiáng)算是兄弟，我真心實意地勸你，告訴我柏志明的下落，以及雨巷案兇手的真實身份，我會和警察一起去將他們繩之以法，你也能得到減刑，早日走出牢獄，和我一樣過上正常人的生活?！?/br>
    徐升在外頭聽得著急：“這些我們都說過了，他就沒點別的手段？讓外行來果然不行。咱別跟這家伙多廢話了，趕緊回局里報給老彭，讓他部署抓捕柏志明的行動?！?/br>
    紀(jì)凜：“人海茫茫，去哪里抓？”

    虞度秋也道：“柏志明很可能已經(jīng)逃出國了，沒有線索無異于大海撈針，耗時耗力。柏朝不是傻子，再給他點時間吧?！?/br>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劉少杰的反應(yīng)大相徑庭，他先是不可自抑地發(fā)笑，笑完表情一收，沉默了很久，最終說：“其實不用問我，你應(yīng)該也能猜到他去了什么地方吧？”

    柏朝沒否認(rèn)：“他扔了真的身份證，大概率不會長久地留在國內(nèi)。沒有身份證，他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只能偷渡出境。而他最熟悉的境外地點，應(yīng)該就是他最常出差的地方——緬甸?！?/br>
    劉少杰居然沒否認(rèn)：“你猜得倒是挺準(zhǔn)，但緬甸那么大，到處是山，隨便往哪個偏遠(yuǎn)小村莊里一躲，你一輩子也找不到他?！?/br>
    “所以需要你的情報?！卑爻溃澳愫徒獎俣急凰拇雀副硐竺曰罅?，我很了解他的為人，他根本不愛你們，只愛他自己，他利用你當(dāng)替罪羊，自己卻跑了，你真的要為這種人搭進(jìn)去一輩子嗎？”

    劉少杰想了想：“我不說，其實不光是為了他，更主要的是，我討厭警察。但你不是警察，我可以考慮考慮，前提是，你的承諾作數(shù)嗎？你真的會帶警察去抓他們？”

    柏朝身子前傾，漆黑的雙眸注視著他的雙眼：“我說到做到?！?/br>
    劉少杰也努力撐起身子靠近：“好，我告訴你，你靠近一點，我只說給你聽?！?/br>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柏朝的耳朵幾乎貼到透明擋板上。

    監(jiān)控室內(nèi)的人只見劉少杰的嘴皮子動了動，什么也聽不見。

    紀(jì)凜正要吩咐小民警調(diào)高收音量，審訊室內(nèi)突然平地一聲驚雷：“你做夢去吧！”

    柏朝捂著耳朵迅速后退，看著面前人發(fā)瘋似地大吼大叫：“你們沒一個好東西！我能活到現(xiàn)在全靠我爸！警察只會把我們當(dāng)蟑螂一樣踩死！我憑什么幫他們！滾！都給我滾！cao你馬的！別再來煩我！”

    徐升一攤手：“我說什么來著?！?/br>
    紀(jì)凜低下頭，嘆氣：“算了，讓他出來吧?！?/br>
    小民警連忙開門，柏朝被吼得有些耳鳴，出來時仍捂著耳朵。

    周毅上前關(guān)心地問：“沒事吧小柏？”

    柏朝搖了搖頭，說：“雖然他沒透露具體位置，但我估計是緬北有紅寶石礦的一帶，柏志明在那里有些人脈，定居不成問題?！?/br>
    虞度秋揚(yáng)眉：“他一開始對你說了什么？”

    “一些罵人的話罷了?！?/br>
    “真的？”

    柏朝坦然以對：“不信你去問他?！?/br>
    虞度秋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行，信你一回?！?/br>
    徐升見他倆還悠哉悠哉的，急道：“先別說這些了，我看還是趕緊回局里跟老彭商量對策吧，這趟沒白來，好歹發(fā)現(xiàn)了一條重大線索——話說誰來把他帶走？吵死了，嗓門真夠大的?！?/br>
    小民警忙道：“我這就喊人來?！?/br>
    “等一下。”紀(jì)凜遲疑道，“我……還有個問題問他，你們能先出去一下嗎？就半分鐘。”

    徐升一愣：“什么問題，我都不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