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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66節(jié)

    “沒用,這槍射程有限。別逞強。”柏朝把他剛才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虞度秋不爽地瞥來一眼:“我知道,反正他也逃不出去。”

    周毅和婁保國都趕不及追過去,眼睜睜望著姜勝沖到窗邊翻身躍下!

    “二樓,下邊還是灌木叢,摔不死?!眾浔鴽]當(dāng)回事兒,“他這瘸腿跑到大門口至少要一刻鐘,更別說門衛(wèi)不會放他出去,我?guī)讼氯r他。”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引擎發(fā)動的轟鳴。

    婁保國吃驚:“哪兒來的車?我們剛才已經(jīng)停到車庫去了啊!”

    虞度秋“啊”了聲:“我那輛柯尼塞克還在樓下,沒關(guān)窗,鑰匙就扔在副駕上?!?/br>
    “……”

    眾人沉默。

    婁保國一拍腦袋瓜:“啊呀!我急著帶人過來,還沒通知門衛(wèi)這事兒,外邊烏漆麻黑的,他們會不會看到是少爺你的車就放行啊!”

    “……”

    眾人再度沉默。

    周毅皺眉道:“應(yīng)該不會吧,三更半夜突然從家里沖出輛車,他們難道不會奇怪嗎?”

    婁保國輕咳兩聲:“可那是少爺?shù)能嚒!?/br>
    “……”

    因為是虞度秋,所以做出什么事都不會奇怪。

    事實上,今晚壹號宮值班的兩名門衛(wèi)看到那輛熟悉的超跑從林蔭大道上飛馳而來時,也曾懷疑過一瞬:虞少爺這么晚要去哪兒?不是二十分鐘前剛回來嗎?

    但他們?nèi)肼毲岸冀邮苓^嚴(yán)格培訓(xùn),不該問的別多問,尤其是對虞度秋的異常行為。培訓(xùn)主管那句“記住,虞少爺哪怕全|裸著從你們面前走出去,也不要多問一個字”回蕩在腦海,二人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按下了開門鍵。

    銅門緩緩打開——

    迅速逼近的超跑毫不減速,幾乎擦著銅門的邊緣呼嘯而過,滋啦劃出煙花般絢爛的電光火花!

    兩名門衛(wèi)看得目瞪口呆,怵目驚心。

    不、不愧是虞少爺,深夜飆車這么豪放。

    “少爺他……穿衣服了嗎?”一人好奇地問。

    另一人搖頭:“不知道,太快了,是人是鬼我都沒看清?!?/br>
    百公里加速僅三秒的頂級超跑性能發(fā)揮到了極致,嘶吼著穿破濃重夜色,朝山下狂嘯而去,兩旁的路燈光時不時地掠過銀灰車身,鉆石般的光芒時隱時現(xiàn),令它如同一個穿梭在重重樹影間的幽靈,轉(zhuǎn)瞬間便遙不可及。

    姜勝的頭發(fā)在夜風(fēng)中狂舞,年輕的臉龐充滿狠戾,繼續(xù)踩足油門沖下山去。

    任務(wù)失敗,交易作廢,只能強行撬開那家伙的嘴了,然后再回出租屋拿上行李遠(yuǎn)走高飛,反正假身份多的是,他有自信半年內(nèi)警察抓不到他。

    等找到了那人,就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勸那人別再干了,美國也好哪里都好,以他的學(xué)歷總能找到一份正經(jīng)工作……

    傷口的疼痛與失血令他的意識微微混沌,忽然瞥見前方轉(zhuǎn)彎處的圍欄似乎閃了一下,瞬時間驚醒,往右猛打方向盤!

    “咻!”

    也就半秒不到的時間,兩輛車在拐角處驚心動魄地擦邊而過,趙師傅的一口涼氣剎那間提到了嗓子眼,嚇得死死握緊方向盤,在山腰處緩緩?fù)O拢挠杏嗉碌夭煌V貜?fù)著:“臥槽……臥槽……不要命了嗎……這誰……臥槽……”

    “這是虞度秋的車,我記得。”紀(jì)凜眉頭緊擰,“怎么回事,他一個人逃出來了?”

    他試著再度撥出今晚那個始終無人接聽的號碼,沒想到這回,電話通了。

    “哈嘍,紀(jì)隊,你一定不知道我這兒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從這一如既往的欠扁語氣可聽出這人應(yīng)該沒事,而且聽背景聲應(yīng)該也不在剛才那輛車?yán)铩?/br>
    那他就不客氣了。

    “你和柏朝被姜勝綁架他向你索要贖金但你只能給他一億他不滿意你們打了起來然后他開了你的車逃跑了?!凹o(jì)凜結(jié)合已知信息,連蒙帶猜,一口氣不帶喘地說完,“是這樣嗎,虞先生?”

    “…………”虞度秋可能是把渾身上下檢查了一遍,過了片刻,問,“你的監(jiān)聽器裝哪兒了?什么時候裝的?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br>
    紀(jì)凜決定將計就計,讓他以后別小瞧自己,于是高深莫測地哼哼兩聲:“別白費功夫了,你找不到的。不跟你廢話,我現(xiàn)在和趙師傅在你們家的半山腰,掉頭追也來不及了,不過姜勝的手機已經(jīng)被定位,局里正派人趕過來,快要到了。徐升也已經(jīng)查到他的出租屋了,他現(xiàn)在是甕中之鱉……”

    “哦——原來是監(jiān)聽了他的電話,我說你怎么那么神通廣大?!庇荻惹锼查g識破了他的小花招。

    ……干,果然言多必失。

    “不用那么麻煩,紀(jì)隊,我馬上讓他停車,你們只管捉鱉?!庇荻惹镄赜谐芍竦?,“你待原地別動,讓趙師傅千萬別開車?!?/br>
    紀(jì)凜聽了覺得奇怪:“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br>
    電話中的話音剛落,周遭突然啪地一下全黑了。

    紀(jì)凜驚訝地探頭望向車窗外,發(fā)現(xiàn)整條山路兩邊的路燈像變戲法似地全滅了。

    還真是一座山都是他們家的……

    皎潔月光傾灑而下,四周一片靜謐安寧,視線越過隨著夏日夜風(fēng)輕輕搖晃的漆黑樹影,能俯瞰整個新金區(qū)乃至半個平義市的繁華夜景——馬路上的車燈與路燈交相輝映,高樓大廈與小區(qū)住宅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

    光與夜在視野中各占半壁江山。

    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光明與黑暗,再暗的地方也有月光照耀,再亮的地方也有陰影籠罩。

    沒有人能永遠(yuǎn)沐浴在燦爛溫暖的光下,即便是虞度秋那樣的天子驕子,也曾經(jīng)歷過窒息的黑暗,甚至因此而懼怕黑暗。同樣地,也沒有人能一輩子隱匿于暗處,怙惡不悛。

    光明總有照到暗處的那天,幽靈總有顯形的那天,當(dāng)那一天來臨……

    紀(jì)凜輕撫過腕上手表,淺溝嘴角,隨即告訴趙師傅:“我們追——”

    就在此時,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響,像是輪胎重重摩擦過瀝青馬路的剎車音,撕破靜謐的空氣,驚起鳥雀無數(shù)。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震天巨響,連電話那頭的虞度秋都聽見了:“姜勝居然沒停車?他瘋了嗎?”

    紀(jì)凜也覺不可思議,在這樣幽暗的環(huán)境中開山路,是嫌命太長嗎!

    “我去看看情況!你把路燈打開!”

    趙師傅此刻已從膽戰(zhàn)心驚中恢復(fù)過來,不用他吩咐,路燈一亮便掉頭直沖山下,大有要一雪前恥的架勢。

    姜勝沒開出多遠(yuǎn),他們拐了五六個彎,便發(fā)現(xiàn)了一段圍欄缺口。

    “停車!趙師傅你等在這兒,我下去看!”

    “好咧,您拿上手電筒!”趙師傅扔來一樣?xùn)|西。

    紀(jì)凜接住,一眼便看到了上邊的勞斯萊斯標(biāo)志。

    “……”

    拿這玩意兒搜查逃逸的嫌犯,感覺自己一下從片兒警升級為公安廳廳長了。

    然而當(dāng)他沖下山坡后,發(fā)現(xiàn)這高級手電筒根本沒用——超跑沖出圍欄后墜下山坡,被一塊凸起的巨大山石攔截,車身整個兒翻了過來,輪胎朝上。最要命的是,尾部引擎在激烈的碰撞下摩擦著火,點燃了周圍一圈草木,火光熾亮刺目。

    炎炎夏夜,氣候干燥,山火蔓延速度極快,空氣溫度急劇攀升,到達(dá)一定燃點后,車子隨時可能爆炸,這時候過去無異于送命。

    但耗費了這么多日日夜夜、人力物力,終于即將抓住一顆真正的棋子,讓他如何置之不顧?

    紀(jì)凜一咬牙,對坡上大喊:“趙師傅!快喊人來滅火!”接著便奮不顧身地從山坡上滑了下去。

    車內(nèi)安全氣囊已經(jīng)彈出,護(hù)住了姜勝的頭部,他在猛烈的沖擊之下昏迷了過去,又因劇烈疼痛而轉(zhuǎn)醒,正倒掛在駕駛位上痛苦地呻吟,半邊肋骨斷了幾根,腿部的槍傷拖累了他的行動力,沒法自己爬出駕駛位。

    紀(jì)凜滑到車旁時,蹭了一身焦黑的草屑,他半秒不敢耽擱,立刻用力去拉車門,然而車門已經(jīng)凹陷變形,徹底卡死,憑人力無法掰開。他只好伏倒,爬進(jìn)車頭與地面之間的狹小空隙,把手伸進(jìn)碎裂的擋風(fēng)玻璃,試圖將姜勝拽出來。

    然而跑車座位設(shè)計低矮,姜勝的腰部以下幾乎陷在座椅里,光憑一條腿的力氣實在無法蹬出來,試了幾次便放棄了,沖紀(jì)凜擺手:“你走吧!紀(jì)警官,別管我了!”

    紀(jì)凜怒不可遏:“你以為我他媽是為了救你?你死有余辜!我是在救真相!救正義!給我出來!”

    姜勝不可自抑地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牽動了傷口,劇烈咳嗽:“什么狗屁的正義……咳咳!沒有人生來就會犯罪,紀(jì)警官,你猜我是怎么走上這條路的?還不是因為你們所謂的正義從來不為窮人降臨!虞度秋有事你們親自上門服務(wù),我報警那么多次你們只會和稀泥!”

    紀(jì)凜死死拽住他不松手:“放屁!犯罪就是犯罪,找什么借口!你往哪個派出所報的警?有本事帶我去對質(zhì)!不然就別含血噴人!”

    火舌越燃越旺,濃煙滾滾,地面和車內(nèi)的溫度已經(jīng)高到令人不適,熏得兩人臉上一片灰黑。紀(jì)凜鉚足了全身力氣拽他,然而姜勝手臂上全是血和汗,滑膩得根本抓不住。

    他正要再往里爬抓姜勝的肩膀,姜勝突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抽出剛才逃跑時用的那把尖刀,猛地往前一刺。

    紀(jì)凜立即往后縮回身子,險些被他刺中,破口大罵:“你有病吧!我在救你!”

    “我不需要……警察救……”姜勝已是強弩之末,握著刀柄的手都在顫抖,“但我承認(rèn)……你是個好警察……為了那個姓穆的警察,你夠拼命了……咳咳!如果我以前遇到的是你,我可能……可能不會死在這兒……”

    紀(jì)凜如遭雷擊,臉色瞬間大變:“你說誰?穆浩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在哪兒?他沒死吧?!”

    大概是將死之人其心也善,姜勝居然真的答了:“我不知道他死沒死……劉少杰知道……你們已經(jīng)抓了他,去問他啊……”

    “我當(dāng)然知道他知道!”紀(jì)凜咆哮,“可他不說!怎么拷問都不說!他到底在護(hù)著誰?為什么寧可被判死刑也不說?!”

    “哈哈……紀(jì)警官,死對我們來說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死了一樣活著……他不告訴你的原因我很清楚,我也不會告訴你……讓你也體會一下……絕望的感覺……哈哈……”

    紀(jì)凜恨得幾乎把牙齒咬碎,再度往前爬:“你別想一死了之!死都不怕還怕被警察抓?你不是還要去找人嗎?不打算找了嗎?”

    姜勝原本已被高溫蒸得意識混沌,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聽見最后兩句,倏地睜開,然而眼中的光很快黯淡下去:“不找了……我知道他不要我了……早就不要我了……咳咳……否則也不會,一聲不吭就走了……”

    紀(jì)凜匍匐前行,被地上的碎石割破了衣服也無暇顧及,體感灼熱得仿佛五臟六腑都在燃燒,喉嚨鼻息間全是令人窒息的濃煙,仍舊竭力朝他伸出手:“我不知道你要找誰,但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據(jù)我所知,你沒有直接參與過殺人或販|毒,你還這么年輕,或許有生之年能出獄,你難道不想開始新的人生嗎?就甘心這么輕易地死在這兒嗎?!”

    姜勝聽見最后兩句時,眼睛亮了亮,似乎被他說服了,沉默片刻后,終于扔了刀,也朝他伸手:“紀(jì)警官……你還真是跟別的警察不太一樣……”

    紀(jì)凜竭盡所能地伸長手臂:“你錯了,我只是個無能的警察,我錯過了很多次救人的機會……但他告訴過我,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希望。我一定能找到他,也一定能救成你!”

    兩只臟污的手越靠越近,紀(jì)凜的身體卡在狹窄的縫隙間,胸腔幾乎被沉重的車頭壓扁,已經(jīng)徹底無法呼吸,屏著最后口氣,奮力去夠姜勝的手,兩人的指尖僅差兩厘米、一厘米……

    馬上就能抓住這條年輕的生命了,他終于能救下一個人了——

    突然間,他雙腳猛地一重,不及反應(yīng),便被人抓著腳踝,從車下一把拖了出來。

    “紀(jì)隊!你不要命了嗎!”婁保國架起他就往外跑,手中的滅火器滋滋噴射出干粉,勉強開辟出一條狹窄的逃生通道。

    紀(jì)凜怔怔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火勢已經(jīng)超出控制,熊熊烈焰在樹林間肆意狂舞,翻倒的車身周圍全是噼里啪啦燃燒的焦木,幸虧那塊大山石暫時擋住了火勢蔓延,否則他剛才已被燒死在車下。

    他用力甩開婁保國,焦急地往回沖:“你別管我!我必須救他!他知道兇手是誰!”

    婁保國攔腰截住他,一使勁扛上了肩,迅速開路沖出火海:“為了個罪犯不值得!別犯傻了!”

    “他罪不至死!也是條人命!”紀(jì)凜拼命掙扎嘶吼,“放開!我還有話問他!”

    婁保國壓根不聽他指揮:“你救不了所有人!紀(jì)隊!少爺讓我轉(zhuǎn)告你:如果你今天死在了這兒,還有誰會像你一樣執(zhí)著地救穆浩?沒有了!你是唯一堅信他還活著的人!他因你的信念而活著,你死了,等于他也死了!”

    紀(jì)凜一下子呆滯住。

    婁保國手里的滅火器徹底告罄,隨手扔到一邊,看著面前最后一道火墻,猛吸一口氣壯膽,大喝一聲沖了過去——

    穿越火焰的那一剎那,紀(jì)凜的視線與車內(nèi)的姜勝對上了。

    火光太晃眼,模模糊糊中,他似乎看見姜勝眼中閃動著隱約的淚光,遙遙朝他笑了笑,露出兩個有些天真的小梨渦。然后抬起手,按住自己的眼尾往上提,做了個類似鬼臉的表情。

    “轟!?。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