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青琢還未反應(yīng)過來，沈容玉已經(jīng)低下頭，將她受傷的腳給抬了起來。

    天地良心——雖然他沒有良心，但是他發(fā)誓，季青琢這腳脖子是她自己崴的，不是他干的。

    季青琢穿著的是平跟的涼鞋，在腳腕處有綁帶，而方才在水下的時候，他的龍尾已經(jīng)勾著這綁帶，將它扯開了。

    所以，現(xiàn)在季青琢的腳放在了他的龍尾上，她能感覺到自己腳底是冰冷堅硬還帶著深海涼意的鱗片。

    季青琢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知道沈容玉要用他那個能力給她療傷了，她覺得不用如此大費周章，但……

    但他的尾巴觸感實在是太好了。

    她的腳趾難以控制地，碰了碰他尾巴上的鱗片。

    沈容玉大掌按住了她的腳腕：“季小姐，你不要這樣。”

    仿佛是她冒犯了他。

    季青琢頓時僵住了，她沒想到沈容玉這也能發(fā)現(xiàn)。

    “愣著做什么？”沈容玉終于恢復過來，他輕笑著說道，“還不快將你那不會說謊的小本子拿出來，記錄一下這個過程?！?/br>
    “對?！奔厩嘧撂统隽俗约旱男宰?。

    與此同時，淡淡的藍色光芒從沈容玉的掌心出現(xiàn)，季青琢能感覺到自己的腳脖子熱了起來。

    她的筆在“唰唰”記錄著——

    “很奇妙的感覺，仿佛是傷處的血液都沸騰起來，身體里的細胞因此變得十分活躍，它們響應(yīng)著他那股力量的號召，加班加點為我恢復傷口?！?/br>
    “根據(jù)之前的猜測，他這種力量只對夜瀾海里的一切生效?！?/br>
    “但是……為什么我可以呢？”

    季青琢在這個問題下打了個橫線，作為需要解決疑問的標記，她不是夜瀾海里的生物吧。

    若有疑問，她選擇直接問自己的研究對象。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季青琢已經(jīng)將他的危險性評估降低。

    她用自己的腳尖撓了撓他龍尾上的鱗片——她實在是太喜歡這樣的觸感了，這是明顯不屬于人類的質(zhì)感，硬質(zhì)，無情，有著數(shù)學美感的整齊排列。

    “季青琢?！鄙蛉萦駟玖怂娜曇糨p緩，尾音的調(diào)子有些危險。

    “對不起，沈先生，我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yīng)?！奔厩嘧恋墓P尖在記錄本上輕輕敲擊。

    沈容玉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腕，他沒有說話。

    “您為什么可以對我療傷呢？”季青琢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我不是海里的生物?！?/br>
    “這就要回到你那份夜瀾海轉(zhuǎn)讓協(xié)議上了?！鄙蛉萦穹畔铝怂哪_。

    他的手指輕輕勾著，將她腳踝上的綁帶給重新系上了。

    季青琢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她沒發(fā)現(xiàn)沈容玉這展現(xiàn)自己紳士魅力的動作。

    “我是夜瀾海的主人，所以我也是你的主人？”季青琢指了指自己，“你因此可以對我療傷，對嗎？”

    “對?！鄙蛉萦衲粗?/br>
    這也是他在看完那份轉(zhuǎn)讓協(xié)議的新發(fā)現(xiàn)，而他……一定要想辦法哄騙面前這個笨蛋研究員將夜瀾海的所有權(quán)還給他。

    她很聰明，有的時候不好騙，所有他只能從長計議。

    沈容玉準備繼續(xù)偽裝自己，欺騙季青琢，并且他在心中有了一套計劃，先這么騙她，然后再這么哄她，最后趁她被麗嘉自己哄騙得找不著北的時候，他就讓她將所有權(quán)交還給他，他也不用再受她的束縛了。

    完美的謀劃，沈容玉想。

    季青琢低下頭，她沒敢直視沈容玉的眼睛，因為她很內(nèi)疚。

    “嗯……我不是故意要侵占這片海洋，只是不想它落入商人的手中?！奔厩嘧镣蝗挥辛艘环N身為人類的愧疚感。

    她絞著自己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氣，對沈容玉說道：“研究完成之后，我會想辦法賺錢，將貸款還完，然后我就將所有權(quán)交還給您。”

    沈容玉：“？”

    他傾身，又靠近了季青琢，看著她那雙漂亮的清澈眼眸，用一種輕緩的語調(diào)問道。

    “所以季小姐，研究完畢后我失去研究價值，你這么快就想將我甩開了？”他問。

    第16章 海淵之主x研究員（十六）

    季青琢聽到他說的話, 愣了一下，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

    她想，沈容玉估計又誤會了一些什么。

    她從來沒想過要甩開他, 因為從始至終，她似乎只是將他當做需要尊重的研究對象。

    研究對象會有自己的生活, 而這在研究結(jié)束之后，都與她無關(guān)。

    也不算是甩開他吧……她只是不想他因為夜瀾海的交易而有了束縛與枷鎖。

    于是, 季青琢搖搖頭：“沈先生，不是這樣的?！?/br>
    “可是你將夜瀾海的所有權(quán)交還給我，難道不是在甩開我？”沈容玉半倚在沙發(fā)上，垂在身下的龍尾微微擺動。

    ——在剛蘇醒的時候, 他分明討厭這條尾巴，但現(xiàn)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之當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

    “您既然蘇醒過來，就有自己的生活了，您可以用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奔厩嘧疗鋵嵰呀?jīng)給沈容玉安排好了之后的一切。

    “如果前幾天在夜瀾海上我們與安昆的沖突可以順利解決的話，我還完夜瀾海的貸款，會去這里的地下交易市場給您買一個身份?！奔厩嘧凛p聲說道。

    “您不用擔心之后的生活，能配合我的研究，我……很感謝你?！奔厩嘧翆λf道。

    她說的話，字里行間都在替沈容玉著想，但還是透露出了一股生疏。

    季青琢只是程序化地在按照自己的標準與自己的研究對象相處。

    “我蘇醒那天，你來到夜瀾海，放走了一只水母?！鄙蛉萦駥σ篂懞５囊磺辛巳缰刚? 他當然知道季青琢在潛入海淵之前放走了一只試管里的燈塔水母。

    “我是那只水母嗎？”他問。

    “不是?！奔厩嘧恋拿嘉参⑻? “那只小家伙……不是實驗對象, 只是一不小心被裝到采樣的海水里了。”

    “只是這樣的區(qū)別嗎？”沈容玉又問。

    這個問題難倒季青琢了, 她幾乎沒有與人深入交流相處的經(jīng)驗, 在她看來，她與沈容玉應(yīng)當是這樣的關(guān)系，但是……目前的事實告訴她，似乎并不是這樣。

    季青琢在腦海里梳理流程，試圖找出有問題的節(jié)點，出錯的究竟還是沈容玉還是她呢？

    她思來想去，還是不忍心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畢竟她自己在研究所與實驗臺里待得久了，幾乎從未參與過樣本采集、接近實驗對象這樣的活動。

    季青琢覺得自己也是個半吊子的樣本調(diào)查員，她出錯再合理不過——即便她采樣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都按照書籍上的規(guī)范去做了。

    “我明白了?！奔厩嘧翆λc點頭。

    沈容玉覺得她沒有明白。

    “現(xiàn)在我們的關(guān)系超出研究員與研究對象之間的合理范疇，是我的問題?！奔厩嘧晾潇o說道。

    “所以？”沈容玉輕嘆一口氣，他沒想到季青琢還能認識到這一點。

    他要欺騙她，要在掙脫夜瀾海所有權(quán)束縛之后想辦法吞噬她的靈魂，當然是要刻意制造出與她超出一般范疇的……“關(guān)系”。

    等等……他先想做的是什么？

    掙脫夜瀾海所有權(quán)的束縛？

    沈容玉一愣。

    季青琢朝她伸出白凈的一只手：“我會負責，引導您適應(yīng)這個社會?！?/br>
    沈容玉將奇怪的想法與紛亂的思緒趕跑，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冰涼。

    “好?！彼拇竭吿羝鹨荒ㄎ⑿Γ萌岷秃逭T的語氣對她說道。

    季青琢站起身的時候，沈容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他那條不安分的尾巴不久之前剛緊緊纏著這里不放。

    這位研究員小姐，實在是太老實了。

    所以，在季青琢轉(zhuǎn)過身，與他告別準備結(jié)束今天的研究采樣的時候，他浸泡在水潭里的龍尾微微揚起，在她轉(zhuǎn)過的肩膀上戳了戳。

    季青琢垂首，她看到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尖尖龍尾，現(xiàn)在沈容玉尚未完全恢復，他的尾巴尖還是禿的，不然，這里應(yīng)該生著漂亮的尾鰭。

    沈容玉以為她會被嚇到，但是季青琢又忍不住抬起了手。

    她拈著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這段龍尾，輕輕將它放了下來。

    季青琢以為沈容玉不知道，但沈容玉心知肚明，她在碰他尾巴的時候，偷偷多摸了好幾下。

    明明是要嚇唬她開個玩笑，怎么變成了自己送上門？

    季青琢由咿嘩衷贊嘆：“沈先生，您的尾巴很好看。”

    “下半身好看，上半身難道就不好看了？”沈容玉的聲音淡淡。

    “對于人類的審美來說，您確實有很優(yōu)越的外貌?！奔厩嘧磷ゾo了自己的潛水設(shè)備背帶。

    “那么季小姐，你喜歡嗎？”沈容玉又低聲笑了。

    都要離開了，因為與沈容玉的對話，季青琢又將自己的記錄本掏了出來。

    她在紙上沙沙寫下他的問題。

    而后，筆尖的運動沒有停。

    季青琢在紙上的落筆輕盈，仿佛海鳥掠過水面。

    她寫：“喜歡？”

    是表示“喜歡”，還是在問“喜歡”這種情緒是什么？

    季青琢將這兩個字劃去，她沉默了一會兒。

    她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明天見，沈先生。”

    季青琢離開船艙，墜入水中，她離開海淵深處，往上慢慢游，以往她很享受這樣的獨處。

    于最寂靜孤獨的海底，只有她一個人，并不是因為什么心理障礙，她只是單純地享受這樣自在的狀態(tài)。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海洋便是沈容玉。

    看到空氣腔外蕩漾的海水，她仿佛能觀察到他平緩的心跳聲，他那刻意但無比誘人的聲線，他僅僅是坐在那里，似乎就能引起人的臉紅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