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眾貴女送阿圓出門, 哪曾想，出門后沒能瞧見太子身影，只有一輛寬大奢華的馬車。

    戴倩臉上的笑僵了僵, 看向馬車旁站著陳統(tǒng)領(lǐng)，而她爹爹正在與他恭敬地寒暄。

    遲疑片刻, 戴倩上前去見禮。

    “陳統(tǒng)領(lǐng), 不知太子殿下可在馬車?yán)铮俊?/br>
    蕭韞此時正坐在車?yán)镪H眼歇息, 聞言，淡淡出聲：“何事？”

    戴倩福身：“太子殿下，臣女乃曹國公府二姑娘戴倩, 聽聞太子殿下駕臨, 特地過來見禮。殿下何不入府吃杯茶？今日褚meimei在府上做客與臣女頗是投緣, 臣女還想著多留她......”

    “不必?！蔽吹人f完，蕭韞就出聲：“孤不得閑。”

    一句話說得戴倩尷尬，面紅耳赤。她爹爹聽了也頗是滋味難言, 目光責(zé)備地睨向她。

    戴倩隱隱后悔，適才的舉動未免顯得太不矜持了些，這下被拒還讓人看笑話。

    阿圓假裝看不到她的面色, 與她福了福告辭, 然后上了蕭韞的馬車。

    戴倩在一旁輕咬貝齒, 面色窘迫難堪。而阿圓無需見禮就徑直上了太子的馬車，跟上自家馬車似的隨意, 旁邊的陳統(tǒng)領(lǐng)也不阻攔，想來這樣的事見得多了。

    這一幕看在各位貴女眼中, 心情頗是復(fù)雜。

    一個是國公府貴女, 一個是五品小官之女, 待遇卻截然不同。說到底還是看太子殿下的寵愛, 太子寵誰，誰人就尊貴。

    不過，這褚家女如此隨意就上了馬車，也太恃寵而驕了些！

    眾人想。

    .

    外頭各人心思如何，阿圓懶得管。她早就不想待在曹國公府了，因此，一上馬車就親親密密地挨著蕭韞坐下來，還緩緩地伸了個懶腰。

    “可累死我了。”她說。

    蕭韞拉過他的手握在掌心：“做了什么，如此累？”

    “也沒做什么，就是吃茶、聊天、賞花?！卑A說：“可我跟她們又不熟，強行聊了半天怪累人的。”

    其實主要是其他貴女主動攀談，但阿圓不好甩臉色，只得客客氣氣地聽著，偶爾附和幾句。盡管如此，半天下來還是挺辛苦。

    她悄悄打了個哈欠：“我有點犯困了?！?/br>
    蕭韞將她抱過來，坐在膝上，扳過她的小臉靠著自己。

    “那你先睡一會。”

    阿圓舒服地窩在他懷中，手臂環(huán)抱他腰身，慢慢閉上眼睛。

    馬車徐徐而行，這會兒是傍晚，街道上人煙喧鬧，而車?yán)锇舶察o靜。

    兩人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蕭韞靠著車壁，半闔著眼，動作輕柔地摩挲她薄肩。

    “你要帶我去哪？”阿圓問。

    “接你回東宮吃晚飯?！?/br>
    “可我出門時沒跟我娘說呢?！?/br>
    “你家人我已派人去告知了?！?/br>
    “哦?！?/br>
    如今蕭韞想做什么，褚夫人完全管不著了，關(guān)鍵是她沒法管也不敢管。蕭韞要接人去東宮，就跟接自家閨女似的方便。

    阿圓聽了，又打了個哈欠，心安理得地睡過去。

    她面龐白凈，睫毛細(xì)長且卷翹，搭在眼瞼處，落了層陰影。

    鼻子小巧，唇瓣也小巧，睡覺時，紅唇微微開合。因貼著蕭韞的胸膛，左邊臉頰壓出了點圓潤的弧度，模樣嬌憨可愛。

    蕭韞就這么靜靜地看了會，也不知為何，此前那些煩躁和疲憊，竟是在她面前奇跡地消失了。

    少頃，他也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再醒來，天已擦黑。阿圓迷迷糊糊瞧見菱花團(tuán)紋紗幔和攢金絲如意軟枕，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她轉(zhuǎn)頭，透過紗幔見外頭站著幾個宮女，懵了片刻，才想起來這里是東宮。

    阿圓撐起身子，甫一動，宮女就趕緊走過來。

    “姑娘醒了？奴婢服侍姑娘洗漱?！?/br>
    阿圓掀開紗幔，打量屋內(nèi)奢華精致的裝飾，問道：“這里是何處？”

    “姑娘，”婢女回道：“這里是太子殿下的寢殿，姑娘此前睡著了，是太子殿下將姑娘抱過來的?！?/br>
    聞言，阿圓臉頰微燙。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呢，他就抱她過來，也不害臊。

    “殿下人呢？”

    “在長興殿處理庶務(wù)，”婢女說：“奴婢已經(jīng)派人去稟報，興許殿下很快就過來。”

    阿圓起身，讓婢女服侍穿衣。

    如今還是初春，天色黑得快，等阿圓洗漱完，殿內(nèi)開始掌燈。

    蕭韞還沒來，阿圓在他的寢殿里逛了會，走出大門外等待。

    回廊寬敞，廊柱高大，廊檐上還雕刻著各樣精美的圖案。

    她沿著回廊百無聊賴走了會，拐過一處宮殿時，瞧見不遠(yuǎn)處有內(nèi)侍押著個婆子。

    幾人背對著她，但那婆子的身影阿圓覺得眼熟。若是她沒看錯，那人分明是周嬤嬤。

    可周嬤嬤不是在瀾苑嗎？為何會在東宮？

    她正欲上前去瞧清楚，身后突然有人拉住她。

    “怎么走到這來了？”蕭韞的聲音溫溫潤潤地傳過來。

    “你忙完了？”阿圓轉(zhuǎn)頭，高興地望著來人。

    “嗯?！笔掜y視線瞥了眼不遠(yuǎn)處，拉她回去：“餓了嗎？我已讓人擺好晚膳，我們現(xiàn)在去吃?！?/br>
    “蕭韞，”阿圓低聲說：“我剛才好像看見周嬤嬤了，她被人押著，是不是犯了錯？”

    “興許是?！?/br>
    “興許？”

    “傍晚睡得如何？”蕭韞轉(zhuǎn)移話題，問她：“為何如此疲憊？我抱你下馬車時，你睡得跟豬似的?！?/br>
    “......”阿圓羞赧，嬌嬌氣氣瞪他：“你才是豬?！?/br>
    蕭韞莞爾。

    .

    今日的天氣實在有些怪，白日還是晴空萬里，到夜里突然起了陣狂風(fēng)。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樹影在朦朧夜色中如同鬼魅。

    華陽殿是蕭韞的寢殿。

    也不知是哪個宮人疏忽，窗戶沒關(guān)嚴(yán)，風(fēng)溜進(jìn)來把桌面上的書卷吹翻了幾頁。內(nèi)殿里光線幽暗，燭火透過淺色紗幔投映進(jìn)床榻里。

    蕭韞早已睡著，只不過眉間微微蹙起，顯然睡得不太踏實。

    他又夢見嘉懿皇后死的那一晚。

    偌大的湯池里飄著凌亂的頭發(fā)，而他的母后，一動不動地趴在水中，等他走過去時，看到的是一張蒼白冰冷且沒了生氣的臉。

    他沒有恐懼，也沒有尖叫，卻渾身難受，整個人幾乎要窒息在這樣空寂而潮濕的大殿中。

    沒過多久，蕭韞的眉頭越蹙越緊，最后倏地睜眼醒來。

    呼吸急促而顫抖。

    守夜的宮人聽見動靜，走過來詢問：“殿下可安好？”

    蕭韞目光失焦地盯著床帳，過了會，從枕頭底下摸出樣?xùn)|西來，就這么閉眼貼在額頭，心緒才緩緩平靜。

    守夜的宮人眼神好，悄悄瞥了瞥，殿下手里拿著的是快繡花的薄綢，綢布上還有細(xì)繩，看著倒像是女子的兜衣。

    蕭韞閉眼緩了會，徹底睡不著了，他起身穿衣出門。

    出了寢殿，發(fā)現(xiàn)下起了急雨。內(nèi)侍趕緊撐傘過來，跟在他身后。

    他穿過黑漆漆的雨幕，拐過幾處宮殿，徑直進(jìn)了間不起眼的屋子。

    侍衛(wèi)見他來，紛紛跪下行禮。

    蕭韞面無表情，眸色凜冽，大步走進(jìn)里間。

    而此時，里間一張小床上側(cè)躺著個婆子。那婆子聽見動靜，緩慢地翻過身，見是蕭韞，她起身跪下來。

    這人，正是阿圓白日見到的周嬤嬤。

    青石板地面冷硬，周嬤嬤身上有傷，才跪下，寒氣鉆入骨頭，疼得她微微蹙眉。

    但她努力忍著，盡量讓自己不露出一絲怯弱。

    “太子殿下?！彼橘胄卸Y。

    蕭韞居高臨下地睨她片刻，隨后問：“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周嬤嬤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情況，匍匐在地上平靜道：“老奴已經(jīng)說過多次，老奴并不知曉。”

    蕭韞低笑了聲，但笑意不達(dá)眼里。

    他蹲下來，聲音極輕，就跟外頭的雨一般，料峭且倦怠。

    “你服侍我母后多年，是她身邊最信得過的人。她死的那夜你就在殿外，你跟我說不知情我會信嗎？”

    周嬤嬤身子匍匐得更低了些，燭火照在她頭頂，上頭又生了許多白發(fā)。她今年也才不過四十出頭的人，卻看起來像垂暮老嫗。

    “你家中已無親故，理當(dāng)安然養(yǎng)老?！笔掜y繼續(xù)道：“可你寧愿日日受折磨，也不愿告知真相，到底在替誰隱瞞？還是說，這里頭藏著天大的秘密？”

    周嬤嬤身形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