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善寧搖搖頭，說：“回去吧?！?/br>
    這才剛出來一個多時辰，昨日還為著今天出門高興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可是看宋善寧臉色不好，她也沒再多問，最后匆匆與謝諶說了一聲，便走開了。

    但終歸是有些不甘心的，可即便在經(jīng)過謝諶的時候故意放慢了步子，他也沒有任何動容。

    謝諶平靜的眸光目送她離開，甚至拱手說了一句恭送。

    宋善寧想，或許，當(dāng)日的溫柔本就是一場錯覺，今日這般的公事公辦，才是真正的謝諶。

    她乘上馬車離開，沒有再多說什么。

    馬鞭揚起塵煙，很快消失在視線之中。謝諶想，她大約不會再來了。

    他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宋善寧的有意親近，但無論是什么原因，他們之間，都不該有這樣的交集。

    -

    宋善寧早早回了府，碧螺看她上岸時一瘸一拐的，還以為腳傷的很嚴重，沒想到她一邁進公主府的大門，竟然奇跡般地恢復(fù)了正常。

    碧螺愣住，“殿下，您沒事??？”

    宋善寧看一眼自己的腳踝，“裝的?！?/br>
    碧螺不明白，“那……咱們到底為什么回來??？好不容易才和謝公子搭上話?！?/br>
    宋善寧想到謝諶那冷漠的樣子，說：“他不愿見我，再待下去也沒什么用，不如先回來?！?/br>
    碧螺聽她語氣不佳，安慰道：“殿下別泄氣，實在不行，咱們再尋別家的公子?！?/br>
    她身份特別，少有機會與這些貴族公子相交，又要性格正直，又要出身一般，實在如大海撈針一般。

    如非必要，她不愿放棄。

    今天也是實在沒有力氣了，大約是出現(xiàn)在謝諶面前的次數(shù)太多，煩到他了？

    其實宋善寧也不知道。

    想到這，她又有些心煩，一回到臥房，便脫了鞋子鉆上榻，將自己縮在一處。

    快到晚膳時，銀梭忽然來敲門，“殿下，康平王那邊來信了?！?/br>
    上次原本是要和宋彥成偶遇，沒想到為了救謝諶的師母，生生錯過了。

    后來又去，卻聽說他的兄長寧王駕到，一連幾日都沒有出府。

    便一直耽擱到今日。

    宋善寧聞言一喜，從膝蓋間抬起頭來，“如何？”

    銀梭道：“說是晚上會去青柳巷吃酒，眼下剛出郡王府?！?/br>
    宋善寧不知道青柳巷在哪，但郡王府離著公主府不算遠，若是現(xiàn)在出去，約摸能和宋彥成遇上。

    正巧妝發(fā)還沒卸，在這軟榻上枯坐了一晚上。她咬了咬唇，當(dāng)機立斷，“備車，咱們現(xiàn)在就去堵人?！?/br>
    “是?！?/br>
    馬車很快備好，拐出公主府前頭的長街，正好看見康平王府的馬車，宋善寧吩咐，“快些?！?/br>
    “是?！?/br>
    車夫加快動作，馬車很快要追上康平王府的車，然后又剎停，反應(yīng)不及的駿馬險些撞到前面的車廂上。

    “吁——”康平王府的車夫被這驚馬嚇了一跳，連忙剎車穩(wěn)住車廂，然后跳下馬車往后面怒斥，“不知道這是康平王的車架嗎？誰這么大……”

    不等他說完，馬車簾子撩開，宋善寧露出臉來，佯裝疑惑地問：“堂兄？”

    宋彥成聽見動靜，從車窗處探出頭來，“善善？”

    他瞧一眼外面的天色，眼看著就要黑了，皺眉問：“這么晚還出門么？”

    宋善寧答：“聽人說，青柳巷開了一家酒肆，我想去瞧瞧?！?/br>
    卻沒想到，宋彥成一聽這地方，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不許去?！?/br>
    宋善寧不解：“為何？”

    宋彥成卻避而不答，“總之，天黑之后不要往青柳巷那邊走，乖乖回府?！?/br>
    宋善寧直覺他神色有異，“堂兄若不說，我是不會聽的。”

    看著她這倔強的模樣，宋彥成竟恍惚看到了她小時候，他無奈地搖搖頭，“前幾個月，那里剛死了一個風(fēng)塵女子，善善，你是金枝玉葉，不該去那種地方。”

    作者有話說：

    第12章 兄長

    “前幾個月，那里剛死了一個風(fēng)塵女子，善善，你是金枝玉葉，不該去哪種地方。”

    宋彥成是知道宋善寧性子的，若是不說清楚，只怕會更讓她好奇，因此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老媽子似的勸告語氣。

    卻不想宋善寧聽了這話，眼睛忽然一亮，偏偏眉目又蹙著，“……什么，什么時候？”

    也不知是驚訝，或是被這話吸引了注意力。

    宋彥成說：“兩個月前，大雪天。”

    說完又補充道：“到現(xiàn)在還沒查到兇手。

    他故意說得嚴重一點，想讓宋善寧知難而退，她卻忽然來了興趣一般，“那，她是什么死的？”

    宋彥成不想說得太多細節(jié)，只怕會嚇到宋善寧，正猶豫著要不要再開口，宋善寧已經(jīng)下了馬車，走到宋彥成的車前，隔著窗子問：“堂兄，能與我再說清楚點嗎？我想聽。”

    宋彥成瞧她這樣子，大約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無奈，他命令，“你們退下?！?/br>
    婢女扈從退開，宋彥成問宋善寧，“你先告訴我，為何要去青柳巷。那里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善寧猶豫著是否要說，宋彥成打量著她的表情，平靜的語氣極不符合他紈绔的身份，“善善，你若是不信我，那我不能回答?！?/br>
    停頓了幾息，宋善寧說，“好，我說，?！?/br>
    宋彥成看一眼遠處的婢女，道：“你先上來，我們邊走邊說。”

    于是便吩咐公主府的車駕先回去，宋善寧與碧螺一起上了宋彥成的馬車，車簾落下，形成一個極為隱蔽的空間，宋彥成讓出主位，讓宋善寧坐過去。

    但宋善寧只占據(jù)了一方小小的角落，仿佛這樣才能叫她踏實。

    宋彥成將她的動作盡攬眼底，卻沒有說什么。

    宋善寧看著他，沉默半晌，問出一句話，“兄長說兩個月前雪天，死了一個風(fēng)塵女子，那女子，可是叫紜娘？”

    宋彥成眼底的震驚不似作偽，“……你怎么知道？”

    宋善寧沒答，又問：“她是不是被人掐死的？”

    這次，宋彥成卻搖了搖頭，“不，她是被人搶了錢袋之后，被賊人打死的。”

    打死的？

    怎么會呢？

    宋善寧微微睜大了眼睛。

    轉(zhuǎn)而又想到，錢興為出手之后，必定會讓屬下來處置，便也能解釋得通了。

    宋彥成也不是個傻子，只看她這表情，便知道這事情定然是有他不知道的內(nèi)幕。

    原本一個妓.女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雪天，便已經(jīng)夠讓人生疑的了，只是區(qū)區(qū)賤籍，也不會有人往深處細查。

    他知道這回事，也不過偶然罷了。

    但令他奇怪地是，宋善寧怎么知道的，她平日深鎖公主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會知道這些街頭巷尾的腌臜事？

    宋善寧嘆一口氣，“大約是天意讓我知曉?！?/br>
    宋彥成一愣，“天意？”

    宋善寧說：“堂兄可知那幕后之人是誰？”

    宋彥成搖頭，宋善寧吐出三個字，“錢興為?！?/br>
    車廂再度沉寂下來，宋善寧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被審判的錯覺，大約是從沒看見過宋彥成這般嚴肅的表情。

    從上馬車，準備與宋彥成坦白的那一刻，宋善寧便做好了任何結(jié)果的準備，無論是勸說，還是質(zhì)疑。

    畢竟錢興為名聲在外。

    而有那么一瞬間，宋彥成還真以為自己聽錯了。

    錢興為！怎會是他？

    可是在覷到宋善寧稍顯蒼白的臉色之后，他忽然明白，宋善寧的語氣為何會這般頹喪，那錢興為豈不就是皇后為她挑選的駙馬？

    尋常人或許還不知道帝后的心思，但是錢興為，他本就是這個名利場上的規(guī)避者，如何會揣摩不透這其中的深意。

    他覺得荒唐，可是這話由宋善寧說出來，他相信。

    沉默許久，宋彥成終于問了一句話，“皇后娘娘，知道么？”

    不必回答，只看見宋善寧抹平的唇角，便知道答案了。

    跟著，宋彥成張了張嘴，又問出一句，“你要嫁她么？”

    這語氣算不得溫柔，但宋善寧卻不知為何，鼻尖發(fā)酸，淚水瞬間盈滿眼眶，眼尾通紅一片，她搖頭，啞聲道：“我不想嫁，兄長?！?/br>
    宋彥成神色復(fù)雜，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思緒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是除夕前，宮里有御膳，說是御花園有梅花開了，幾位打扮得矜貴又喜氣的小主子都說要去折梅花。

    當(dāng)時宋彥成已經(jīng)八九歲，本不想去，可待在殿內(nèi)又實在乏味，便跟著一群小豆丁出了門。

    推開殿門，凌冽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所有人身邊都有貼身的乳母或是嬤嬤伺候著拉緊衣裳，惟有一個小姑娘身邊，只跟著一個年歲相當(dāng)?shù)男℃九?/br>
    看上去半點不像宮里的主子。

    他覺得奇怪，就走過去問：“小丫頭，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小姑娘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笑起來彎如月牙，語氣也很乖，“彥成哥哥，我叫善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