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壞骨

    六月初, 氣溫瘋了似的一下子竄到了32度。

    夏天就是這樣，尤其是夜晚，總讓人覺得一切精彩的事情都應該在這個時候上演, 并且難以盡興。

    柯簡和陳靈玨對坐在一家露天燒烤攤外, 倆人在一片喧嘩中默契地碰了下杯。

    旁邊的樹上掛滿了一串串的星星燈，藍綠色還在不斷地跳躍。店主用醬料刷輕輕涂過食物, 生蠔被炭火燙出滋啦的濺油聲，仿佛輕聲爆開的煙花。

    高聳入云的連綿建筑下, 也有這樣平凡又煙火味的去處。

    “買了多久的票？”陳靈玨咬了口骨rou相連, 問柯簡。

    “后天下午?！笨潞喗o她遞了張紙。

    “哦。”陳靈玨接過擦了下嘴，“以后我們柯大律師就要去建設溪城的法治了?！?/br>
    柯簡輕輕笑了，很自然地接道：“對啊, 我還要率領它發(fā)揚光大, 走向全國頂峰?！?/br>
    陳靈玨給她豎了個拇指：“牛逼?！?/br>
    兩個青春漂亮的女生總是惹人注目的, 只是柯簡不同于五官攻擊性很強的陳靈玨，她長得柔和清麗，整個人溫潤地仿佛泛著光潔的瓷色。

    有個年輕的男生在一片起哄聲中朝她們走來, 明明一臉尷尬, 卻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般, 朝柯簡問道：“你好，請問可以加個微信嗎？”

    柯簡愣了下, 在陳靈玨有些促狹的眼神下回復道：“可以。”

    柯簡點出二維碼, 對面男生手指有些顫, 掃了兩次才掃上。當聽見“滴”的一聲，男生飛快地說了句“謝謝”, 然后逃也似的離開了。

    柯簡看著手機上彈出的新朋友提示, 垂了垂眸, 卻沒有點通過。

    “嘖。”陳靈玨像是很熟悉這一套，“你不如直接當面拒絕?！?/br>
    柯簡搖頭。

    陳靈玨明白，她這是為了男生不受朋友的嘲笑，使人陷入尷尬的境地。

    “哎，真奇怪，”陳靈玨摸了下自己的臉，“為什么我長得這么好看，但沒什么人找我要微信呢？”

    柯簡沒忍住地笑了出來，“因為，太漂亮的人反而令人覺得遙遠。”

    “阿諛奉承?！?/br>
    “實話實說?！?/br>
    倆人又對碰了下裝有啤酒的玻璃杯。

    柯簡放在桌角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有人給自己撥了語音電話。

    “喂，師兄?！笨潞唽⑹謾C擱在耳邊。

    “小柯，你現(xiàn)在在宿舍嗎？”對面的人聲音溫和，隱隱帶著笑意，“我回家?guī)Я诵┨禺a(chǎn)來，想分給大家?！?/br>
    柯簡朝外看了眼，“不好意思師兄，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飯?！?/br>
    “哦，沒事?！睖芈慈坏溃澳悄惴奖銌?，方便的話要不我給你送過來，是一些吃的，怕放不了會壞?！?/br>
    柯簡有些猶豫，“這里離學校不算近，你過來估計有點麻煩。要不...你先分給其他人吧。謝謝師兄了，改天請你吃飯?！?/br>
    溫麓然的聲音依舊溫和有禮：“好，那我不打擾你了，跟朋友玩的盡心?！?/br>
    “對了，”他補充道：“離學校遠的話還是早點回去吧，你一個女孩子，晚上還是不安全。”

    柯簡笑著回了句：“嗯。謝謝師兄?！睂γ娴哪猩鷽]有掛斷，柯簡只好自己先點了紅色的電話鍵。

    陳靈玨像是非常了然般自然地問了句，“溫麓然？”

    柯簡嗯了聲，將手機叩在桌面。

    溫麓然是她本科大一時就認識的學長，比她大一屆，倆人做科研項目的時候在一個團隊，自然而然的熟了起來。

    尤其是之后柯簡讀了專碩，和學碩的溫麓然居然是一對夫妻的學生，倆人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同門。

    “別人追了你這么久，你還這么冷淡啊?！标愳`玨都有些看不下去。

    柯簡搖頭：“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陳靈玨切了聲，“你拿他當朋友，他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柯簡又喝了口啤酒，“這也不能改變什么。”

    陳靈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高了，突然大腦抽了似的地問了句：“你不會，還放不下那個人吧？”

    她一向直來直語慣了，但哪怕是沖動的現(xiàn)在，卻還是隱晦地說，那個人。

    柯簡握著玻璃杯的手指有些遲滯，她放下杯子，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陳靈玨沒說完。

    柯簡看向她的眼睛，“因為愛情這個東西，它不是必需品?！?/br>
    “我現(xiàn)在有更想做的事情?！笨潞喌溃岸?，在沒有真正很喜歡一個人的情況下貿(mào)然跟他在一起，大概更是一種傷害。對別人，對自己?！?/br>
    “嘖，算了。”陳靈玨道，往柯簡的杯子里倒?jié)M啤酒，又拿起自己的，“畢業(yè)了，敬我們未來cao蛋又精彩的生活?！?/br>
    柯簡笑了，與她對碰：“wele to the real world.”

    it’s suck，but you gonna love it.

    陳靈玨的學校離柯簡不遠，都在一條地鐵線上。她喝的有些嗨，柯簡有些費力地拖著她趕車，速度很快，生怕地鐵安檢員覺得她們是什么不法分子。

    陳靈玨被拽的不太高興，加上藝高人膽大，趕在兩人分別的時候直接就問了：

    “你當時為什么不跟寧寒柯說啊，他要是知道了，就算......但你倆說不一定早在一起了?！?/br>
    柯簡已經(jīng)快五六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

    乍一聽，還有種陌生的感覺。

    柯簡沉默了很久，她將陳靈玨送到學校門口。草坪燈將矗在地面的石碑點亮，下半截卻又隱在濃綠的陰影里。

    “因為，他本來就應該沒有負擔地往前飛?！?/br>
    -

    溪城，在這五六年的時間里趕上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快班車，龍頭企業(yè)不斷入駐，已經(jīng)成為年輕人競相涌入的新天地。

    柯簡想去茶水間給自己倒點熱水，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正看見許小意皺著眉動作快速地刷著網(wǎng)頁。

    許小意是今年剛畢業(yè)的本科大學生，和柯簡是華印律所里唯一的二人團隊。

    “小意，怎么了？”柯簡拿著水杯，走在她辦公位前問了句。

    “姐?！毙∫饨辛寺?，“有個客戶找我咨詢，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他建議?！?/br>
    柯簡推來旁邊空著的凳子坐下，“說來聽聽?！?/br>
    “就是這個原告他和被告是鄰居，兩人交惡很久了。被告趁著原告一家出門旅行，居然把空調外機安在原告家陽臺，而且說了還不搬。”

    “他們打算走訴訟，但被告說，就算法院判了他們也不改，除非執(zhí)行局自己來搬?！?/br>
    柯簡點了點頭：“罰錢容易解決，行為卻難執(zhí)行。”

    “原告實在氣得不行。”小意眉毛擰在一起，“執(zhí)行局他們又不是專業(yè)的，估計還要找人，要是中途弄壞了什么東西，被告說還要找他們。”

    “真幾百年沒見過這么囂張這么不講理的人！”小意憤憤道。

    柯簡笑了，“你以后會遇見更多千奇百怪的人。大家的利益出發(fā)點不一樣，很正常?！?/br>
    “姐，”小意撓了下頭發(fā)，“他這種還是該走訴訟嗎？”

    柯簡看著她笑，但也沒有直接回答：“你說，安裝在原告家陽臺外面的空調，為什么是被告的？”

    “啊...”小意有些懵，“因為那是被告買的啊......”

    “嗯?！笨潞嘃c了點頭，“那怎么證明是他買的？”

    小意：“有□□、訂單什么證據(jù)的吧?！?/br>
    柯簡：“那如果我把他的空調外機線剪了，連在自己家，我可以說是我自己的嗎？”

    小意：“不行吧，你沒證據(jù)是你買的呀?！?/br>
    柯簡又笑了下，“為什么不行？按照物權公示原則，我才最應該是這個連在我家陽臺上空調的所有權人?！?/br>
    “但是......”小意遲疑道。

    “但是，這個空調的確是被告買的?！笨潞喌?，“所以，我等他來起訴我?！?/br>
    許小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很激動地道：“所以！被告想要回空調，必須走訴訟找法官判決，但是他們反而要舉證！”

    “原告不用費力舉證去告他們，反而舉證倒置，等被告來告他們！然后被告為了解決，還得自己搬回去！”

    許小意高興地蹦起來，“姐！你真聰明！”

    被后輩夸獎，柯簡忍不住地笑出來，“不是我聰明，只是我做的實案比你多，有些經(jīng)驗而已?！?/br>
    “你做的多了，思考多了，自然也可以想出來?！?/br>
    許小意重重地點了個頭，又很有干勁地投入工作。柯簡將凳子輕輕推回原位，去茶水間接水。

    茶葉漸漸舒卷，漂浮，根根清明地立在水面。

    柯簡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之前代理過的一個客戶李總撥了電話。

    “柯律，好久不見。我有個朋友，他們公司想走債權融資，你看你那邊方不方便幫他搞個法律意見書，按x金所那邊的審核標準?！?/br>
    柯簡很公務地道：“李總，您知道的，這個得先看他們公司的規(guī)模夠不夠x金所融資的要求?！?/br>
    李總爽朗地道：“那當然沒問題，但是具體的細節(jié)還是得你們面談。這周五我們組了個飯局，有公司里的幾個董事，還有會計所他們那邊的人一起，你看你有時間嗎？”

    柯簡翻了下自己的工作備忘錄，思索了片刻，回答他：“行，那周五見?！?/br>
    作者有話說：

    wele to the real world.

    it’s suck,but you gonna love it.

    ——摘自《老友記》第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