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請人來照顧她？”柯簡又問。

    老柯鼻子里呼出沉重的氣流, 臉上有點愧色, “現(xiàn)在請人照顧一個月得六七千，平攤下來, 一個人差不多要2千?！?/br>
    “而且, 現(xiàn)在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彼馈?/br>
    “可是奶奶有社保。”柯簡道, “她一個月有兩千多，你們平攤下來，只需要一千多?！?/br>
    老柯粗糙的手心摸了摸柯簡的頭，嘴角有些苦澀：“傻丫頭，奶奶天天吃藥，醫(yī)藥費都不夠，更何況請人來家里照顧，還要交水電氣，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都是要花錢的啊?！?/br>
    柯簡垂下了頭。

    她知道老柯的難處。一個月快三千的房貸、養(yǎng)一家三口的開銷、還有偶爾對親戚朋友的隨禮......這還是在沒出現(xiàn)任何疾病等意外情況下。

    而且，老柯以前就提過，她還有兩年就要上大學了。

    可奶奶其他的兒子呢......不是經(jīng)常小賺百萬嗎？難道真的完全是站在老柯角度上為他考慮嗎？

    冬日暖陽，天朗氣清，柯簡卻總覺得照不進心里。

    要是自己早出生五六年就好了。要是自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就好了?？潞喢蛑齑?，心里催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

    像是巉巖上的一輪懸瀑，朝著地心轟然墜落。

    -

    柯簡早上給奶奶熬了粥。老柯之前帶了一些雞蛋和牛奶來，但老人家不想吃，柯簡只好煮熟雞蛋，將蛋白一點一點剝下切碎，放進了白粥里。

    等會兒他們就要來了。

    柯簡這幾天睡在沙發(fā)上，一直沒有真正睡熟，怕奶奶呼喚她時自己沒聽見。她手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洗眼睛。

    鏡前的人，臉色蒼白，眼底青灰。

    直到一群喧鬧的腳步聲自門外傳入，柯簡擦過臉出來開門，卻沒如同之前那樣主動問好。

    “奶奶剛吃了早飯?！彼馈?/br>
    大伯點了下頭，領著后面的人徑直地往奶奶房間里去，二爸跟在后面，手里還提了個可折疊的輪椅。

    袁阿姨今天休假，也跟著來了，在柯宏后面問了句：“咳嗽好了嗎？”

    柯簡應了聲，和他們一起最后進了奶奶的房間。

    床上的老人很虛弱，呼吸全不同之前的急促，反而微弱的不易察覺。大伯附身搖了搖她，喊道：“媽，媽?！?/br>
    奶奶眼睛睜開了一道縫。

    他同往常那樣問了些身體如何的話，但不到三句，就開始直入主題：“媽，我跟大伙兒商量了下，大家現(xiàn)在工作都很忙，都抽不開空來照顧你?！?/br>
    奶奶氣息不穩(wěn)，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我，過幾天好了，沒事?！?/br>
    大伯嘆了口氣：“媽，人家醫(yī)生都說你現(xiàn)在必須要人看著，你這個病也不是一兩天了。”

    奶奶沒說話。

    “咳...我們問了平城那家夕陽紅養(yǎng)老院，人家現(xiàn)在搞得多專業(yè)，你之前樓下的張婆婆也是住那里面的?！?/br>
    “我們打算，先把你帶過去感受下，住幾個月，等你身體好點了，又接回來繼續(xù)住，你覺得可以不？”大伯問。

    大家的視線都匯集到了她的臉上，仿佛在等她的同意，二爸在角落處將折疊輪椅打開。

    奶奶雙眼無光，艱難地開口：“不，不去...我要住我自己的房子?！?/br>
    眾人一下子炸開了鍋，一個個化成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客。

    “你一個人住，大家又沒有時間來照顧你?！?/br>
    “是嘛?！?/br>
    “你咋想不通呢，人家養(yǎng)老院現(xiàn)在服務多到位，都是專業(yè)的?！?/br>
    “張婆婆都去了，人家過得開開心心的。”

    “......”

    奶奶眼睛渾濁，卻依舊堅持著：“不去，不去，我，住我自己，房子?！?/br>
    大娘和二姨還在旁邊小聲的抱怨著。

    “死老太婆就是麻煩?！?/br>
    “就是，非要犟，討厭得很。”

    “跟她說那么多，先送去養(yǎng)老院看下不就行了?！?/br>
    柯簡偏過頭握住拳，一陣惡心又憤怒的電流在身體里肆意流竄，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說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二爸將折疊輪椅推到了床邊，很強硬地道：“媽，你別倔，我們先去看看，你要覺得不可以我們再商量嘛?！?/br>
    說著，就要和大伯一起把人扶起來。

    但不知道老人突然從哪里突然來了力氣，被兩個成年男人拉著都扶不起來，重重地往床上癱去。

    “不，不去...”

    柯簡受不了了，站在奶奶跟前，拽開他們的手，冷道：“她不想去，你們沒看見嗎？”

    大伯本來就不高興，被一個晚輩插嘴更是氣惱，橫眉怒目地指著她就要破口大罵?？潞晖蝗话芽潞喲谠谏砗螅曇艉艿?。

    “哥，小孩子不懂事，別跟她計較?！?/br>
    柯勇冷哼了聲，不高興地看著床上的老人。

    “媽，你再犟，搞得大家都不高興，以后沒人來看你你就高興了！”二爸道，手里依舊撐著折疊輪椅。

    “你，你們，都讓我，在里面老死，”奶奶道，眼角滑過一滴淚，落入了枕頭，“你們，不想管我，也不用把我，送進去。我一個人，也可以?！?/br>
    看見老人流淚，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平和了下來。

    “哎喲，媽，你哭啥嘛，只是去看一下，誰說不管你嘛?！?/br>
    “......”奶奶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流眼淚。

    柯簡也忍不住地偏過頭。

    “哥?！笨潞甑偷偷亟辛司?。

    一向不會說話的他，卻破天荒地開了口：“大家有什么事，一向都是聽你的安排。但現(xiàn)在媽這個事大家都沒辦法，所以我跟小袁商量了，我們想...”

    他眼睛看向袁阿姨。

    “我們覺得，要是媽實在不愿意去養(yǎng)老院，也找不到好照顧的人，可以去我們那先住一段時間?！痹⒁痰?，“哥，嫂子，我現(xiàn)在排班還比較空閑，平時大多時間都在家，而小簡現(xiàn)在也正好放假，可以幫忙看下?！?/br>
    “我們想的是，先照顧媽一個月，看看有沒有好轉?！彼溃曇魷睾?。

    柯簡倏地看向柯宏和袁阿姨。

    老柯只是用他寬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風吹日曬的臉龐黝黑又粗糲，卻帶著一點微笑。

    ·

    柯簡自寒假放假開始，幾乎每天都和奶奶住，有時候柯宏來跟她換班，袁阿姨每天都會過來給他們帶飯。

    大伯二伯他們，也不好意思讓家里老幺把所有事都攬過，非要一人塞給袁阿姨五百塊錢，說是辛苦她了。

    袁阿姨倒也沒推諉地收下了。

    柯簡給奶奶喂完飯，坐在沙發(fā)上，將手機點開。

    文渠給她發(fā)了條□□消息，說是出期末成績了，要登一個網(wǎng)站，才可以看見自己的總分。

    柯簡還沒用文渠給她的鏈接點進網(wǎng)站，就看見12班的班群里已經(jīng)上傳了個excel的表格。

    是班級排名。

    最后一列，還是對應的年級排名。

    柯簡第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三排。

    【柯簡，總分911，班級第3，年級第9】

    她下面緊接著跟的就是寧寒柯的名字。

    【寧寒柯，總分903，班級第4，年級第11】

    柯簡看了眼物理成績，85分，差強人意，前面都是90出頭的，而下面那個人更是百年不變的100分。

    柯簡奇怪的是自己的英語成績，不知道為什么才136分。她感覺這次的題并不難，自己做起來也算得心應手。

    但感覺本來就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她倒也沒多往心里去。

    文渠還問，你過年前還要去靈慈寺嗎？

    柯簡回了個“對”。

    她已經(jīng)跟老柯和袁阿姨說了，自己在過年前幾天，會像往常那樣跟著婆婆去靈慈寺外兜售香蠟錢紙。

    不過，她的“主業(yè)”還是去賣孔明燈。

    一個進價僅一兩塊，但在除夕前幾夜能賣到十到十五塊的肥差。

    柯簡回完文渠的話，就看見消息列表的第一頁。有一個灰色的、也很久沒跳動過的頭像。

    從放假那天開始，柯簡一直沉浸在一種頹喪又悲憤的情緒里，她沒怎么登過社交軟件，更別說找誰聊天了。

    而且，又能聊什么呢。

    他們連面對面地說一句寒假快樂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寧大少爺下一章會出現(xiàn)！

    應該還比較甜＞3＜

    某柿發(fā)4，這次是真的??！

    第38章 壞骨

    靈慈寺建于唐朝年間, 佛音悠遠，青煙環(huán)繞。到了清朝，經(jīng)過集資修葺一新后, 更是雕欄畫棟, 鎏金銅瓦，香火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