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虛敬的幫助下，班珂下了床，在室內(nèi)來回走動。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她。

    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她停下來，閉眼感受了片刻：“嗯，是快生了。”

    所有人又開始手忙腳亂。崇虛敬更是擔(dān)心得快哭出來了。

    陣痛過后，班珂又開始緩緩走動了，笑道：“別擔(dān)心。沒那么疼。諸位神女，還有那個魔神小朋友……”說到此處，她看看小紫修的臉，看看尚煙，又再看看這縮小版的東皇紫修，朱唇微張。

    “不是。”尚煙讀懂了她的眼神，退開一步，和小紫修保持一段距離，“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沒關(guān)系?！?/br>
    “哦，哦……”雖說如此，班珂眼中卻并沒透露出幾分相信，只尷尬笑道，“生孩子過程很長的，你們先回奈落吧。這里有夫君陪我便好?！?/br>
    于是，三個姑娘出了龍巢。

    沙翳在外面等候尚煙多時，見她和小紫修一起出來，想說點(diǎn)什么，卻又礙于紫修在場，不敢開口。

    “班珂真幸運(yùn)。”尚煙不由自主露出了神往之色，“像崇虛敬這樣想法的男子，恐怕不多?！?/br>
    小紫修道：“為何不多？孤覺得他的想法很普遍。”

    “反正你不是這‘普遍’。”

    其實(shí)，許多人在思考其他夫妻決定之時，潛意識中，第一時間都會代入父母的經(jīng)歷。倘若父親專情，孩子便會覺得天下所有父親都專情；倘若父親花心，孩子便會覺得全天下父親都花心。哪怕他們知道事實(shí)并非如此。因此，尚煙和紫修給出的答案，確實(shí)都是彼此心中所想。其實(sh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家家情況各不相同，絕無標(biāo)準(zhǔn)的答案。

    “這話題太娘，孤不想聊了。”小紫修哼了一聲，“這次去過不眠村，你可有何收獲？”

    “我會想，若父母有氏族不眠癥，父母是否應(yīng)該告訴孩子？他們其實(shí)并不知道孩子想不想知情?！?/br>
    “嗯?！?/br>
    “還有便是他們夫妻倆遇到的問題：患者知情后，是否還應(yīng)該繼續(xù)生孩子?！鄙袩熛肓税胩?，搖了搖頭，“這問題很難解答吧。你怎么看？”

    “若是孤，自然不會要這孩子?！?/br>
    “對哦。”尚煙當(dāng)下反應(yīng)過來，“你以后是要妻妾成群的。一個老婆不生，對你影響不大。只有對小兩口來說，這問題才是難題?！?/br>
    “孤考慮的是對孩子的責(zé)任，你可否不要開口閉口便是妻妾成群？”

    “哦，對不起嘛?！?/br>
    小紫修本來想訓(xùn)她幾句，但聽她道歉這么快，那個“嘛”字還黏黏的，帶了點(diǎn)孩子氣，似有撒嬌意味，一時間沒得架吵，火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只得道：“懶得理你。走了?！毖劬σ婚]，又沉睡了。

    “小氣鬼?！鄙袩熜α似饋?，戳了戳他rou嘟嘟的臉頰。

    一行人整頓行李，準(zhǔn)備往月魔域折返。

    沙翳終于等到了機(jī)會，向尚煙狂奔而來，道：“我的煙！你真不能被王上騙了！”

    尚煙迷惑道：“他騙我什么？”

    沙翳指了指小紫修：“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小小的王上，好可愛？！”

    “對啊?！鄙袩熋奸_眼笑。

    “這，便是個騙局！徹頭徹尾的騙局！！”沙翳一身腱子rou抖了抖，目光驚恐，“我的煙，我問你，你見過驢嗎？”

    尚煙點(diǎn)點(diǎn)頭。

    “公驢呢？”

    “公驢？”尚煙不是很會分辨驢的性別，遲疑道，“應(yīng)該是見過的吧……”

    沙翳打了個寒噤，道：“我跟你說個很恐怖的事，我和王上一起泡過溫……”

    他話沒能說完。

    孔雀飛過來，按住他的嘴，整張臉都白了：“溫、溫書的時候，從王上那里學(xué)到很多，對吧？你太年輕了，當(dāng)然懂得比王上少??！但是，你不用因此妄自菲?。】傆幸惶?，你會跟王上一樣，見多識廣！是吧！昭華姬！哈哈！男人見多識廣，是好事！好事！”

    “是的?！鄙袩燑c(diǎn)點(diǎn)頭，“年輕人嘛，總會覺得讀書是困難的。”

    孔雀對英羅使了個眼色，一起把沙翳拖走了。

    接著，尚煙、小紫修、火火、絮兒、尋歌、孔雀、沙翳、英羅，一起乘坐千仞船，返回奈落。

    在路上，小紫修醒過幾次，因?yàn)閾?dān)心原身的狀況，在人偶中待的時間都不算長。但自那一次棋子挪動后，再未發(fā)生過類似的事。

    沙翳鬧出了不少烏龍。他總想靠近尚煙，但每次靠近尚煙，要么是被孔雀、尋歌拖走，要么是被火火一記重錘擊退。絮兒開始還想著要接近他，但見他對尚煙如此執(zhí)著，也只得作罷，倒是與英羅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一些。

    火火是一點(diǎn)也不無聊。因?yàn)椋@一路上，她都在逗弄牙牙。

    一次，火火把牙牙抱在懷中。尚煙見牙牙毛發(fā)和眼睛都是金色，毛軟軟的，眼睛水靈靈的，眨眨眼簡直能晃動出水花，可愛得不像真的，好奇道：“火火，牙牙不是純種的圣天金獅吧？”

    “看這模樣應(yīng)該是的。但圣天金獅的眼睛也不是金色的，興許是混種吧?！?/br>
    “你是在何處撿到牙牙的？”

    “在伽藍(lán)一個瀑布下。當(dāng)時我找人切磋武藝，結(jié)果那男的瘋了，突然跟我告白，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呢，便見牙牙獨(dú)自在那瀑布下，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剛好，我便把牙牙抱走，躲開了那男的?！?/br>
    “……火火，牙牙這么小，搞不好它爹娘便在那瀑布附近，你把孩子給帶走了?！?/br>
    “不應(yīng)該啊……圣天金獅天資聰穎，通神性，即便它年紀(jì)小，也不可能不懂我在說什么。我問了它好多次，父母在不在，在的話便從我懷里跳出去，它都沒有動?！?/br>
    尚煙低頭看了看牙牙，只見它爪子緊緊攀附著火火的手背，還“嗚嗚”地叫著，一點(diǎn)兒也不像是獅子，倒像是只可憐的奶貓。

    火火也被牙牙的模樣打動了，只把它按在自己胸前，緊緊抱住，柔聲道：“可憐的牙牙，今晚跟娘一起睡吧?！?/br>
    “火火?！鄙袩焽?yán)肅道。

    “怎么啦？”

    尚煙指了指牙牙：“牙牙流鼻血了。”

    “??？！”火火驚道，“奇怪了，是天氣原因？還是前兩天它吃龍蛋太多，上火了，我?guī)鋈ネ竿笟狻?/br>
    為方便尚煙鍛煉反應(yīng)，小紫修下令，返程依舊選擇了新航道。想起回去后不久，便要面臨和巴雪的挑戰(zhàn)，尚煙一路沒敢松懈，勤加苦練，流離佛隱已提升至新的境界。

    至抵達(dá)奈落之時，正好是黃昏時分。尚煙等人到泰羅宮向紫修復(fù)命。

    進(jìn)入接待臣子專用的幽幻殿，尚煙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了紫修的聲音。他似在吩咐什么，每說幾句，都有臣工懇切應(yīng)聲。紫修的語調(diào)還是老樣子，不疾不徐，幾乎沒什么起伏。但這段時間，尚煙習(xí)慣了小孩子的尖脆嗓音，一下變得如此成熟低沉，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一行人進(jìn)入前殿，尚煙看到了紫修清瘦高挑的身影、挺拔的鼻梁側(cè)影、極為漂亮的眉骨，又失神了一下。

    紫修交代到一半，忽而抬頭，第一眼便對上了尚煙的視線，也怔了一下，轉(zhuǎn)而淡淡道：“你們回來了。正好，孤在處理不眠村之事。醫(yī)尹、術(shù)尹，你們跟他們說說?！?/br>
    尚煙看見，崇虛宮雀正站在紫修身側(cè)。

    醫(yī)尹拱手道：“氏族不眠癥歷史悠長，暫時無法治愈，但是，恰好老臣與崇虛術(shù)尹才研制出了新的藥物和術(shù)法，可以替班夫人的孩子檢查是否遺傳了此病。半個月前，醫(yī)部和術(shù)部已派人前往香樹島了。近兩日便會有結(jié)果?！?/br>
    “那可真是太好了。感激不盡?！睂m雀雙手交握，又看了一眼紫修，“謝王上?！?/br>
    紫修道：“治療你嫂子是一回事。你兄長私自占用龍巢，動用獸力，不得不罰。孤已吩咐刑部對其進(jìn)行處置?！?/br>
    “是。他們都安然無恙，本宮已十分滿足了。下次見到哥哥，本宮一定告誡他，讓他謹(jǐn)聽王上教誨，不可再犯?！?/br>
    “嗯。你們先退下吧。昭華姬留下。”

    其余人都應(yīng)聲退下。

    路過尚煙身邊時，宮雀抬頭，對尚煙微微一笑，柔聲道：“多謝昭華姬此次鼎力相助，明日你若是有空，請攜二位神女來崇虛宮一坐。本宮想再次設(shè)宴款待各位，以表謝意?！?/br>
    但不知為何，對上她平靜卻有力的眼神，尚煙沒來由地有些心虛，回避了她的視線一下，才重新望向她：“好。”

    尚煙獨(dú)自留下來，有那么一瞬間，殿內(nèi)闃然無聲。

    然后，她走上前去，將小紫修遞到紫修手里：“謝謝魔尊幫忙?！?/br>
    才說出口，她便意識到，自己下意識改了稱謂，而且比此前與小紫修相處時，緊張萬倍。

    “辛苦你了。”紫修道。

    兩個人目光相撞后，又不由自主都看向別處。

    房間好像變得很小，溫度也升高了。

    “沒什么辛苦的?！鄙袩煷瓜骂^去，“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br>
    “好?！?/br>
    紫修雖是如此說著，她卻知道，他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她。她覺得壓力更大了。

    非常尷尬的氛圍。

    非常不放松的對話。

    就連來見他這一趟，好像都有些多余。

    從回到使臣驛館到用膳，從用膳到睡覺，尚煙確實(shí)都感到有些疲憊。不然，怎么會總走神呢？

    天黑后，尚煙沒沐浴，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她看著窗外的奈落夜景，遠(yuǎn)處的浮生河金光璀璨，倒映著銀白的明月，流淌著夢一般的魅力。一時間，她只覺得思潮起伏，腦子里一團(tuán)混亂。

    “唉……”尚煙趴在床上，眼也不眨地望著月亮，“好煩啊……”

    正心煩不已，忽然間，紫修的聲音響起：

    “煙煙?！?/br>
    不再是孩子的聲音，低沉如醇酒，又有一絲冰酒般的冷感，語氣卻比以往溫柔了很多。聽得尚煙渾身都麻了一下。

    怎么，這是怎么了？

    被紫修煩到了，所以產(chǎn)生幻覺了？

    尚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尚煙。”

    尚煙猛地坐起來：“?。俊边@才反應(yīng)過來，聲音是從脖子上的靈犀珠中傳來的。

    “你還醒著?！弊闲掭p聲道，“孤的靈犀珠亮了一個晚上了。你是有事找孤？”

    “……”

    回來以后，她只顧著心煩，卻忘記摘靈犀珠了。

    深夜社死現(xiàn)場。

    作者有話說：

    小紫修：還是孤可愛。

    *

    不眠村支線里提到的“氏族不眠癥”，原型是遺傳病“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癥”，是真實(shí)存在的疾病，主要發(fā)病地區(qū)是歐洲，意大利最多。發(fā)病過程和文中描述是一樣的，只是我加了黑沙夢魔的支線，來將它與小說主線結(jié)合寫了個小短篇，也寫了寫關(guān)于這種病引發(fā)的倫理思考。

    這個病也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