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的眼瞳瞪得滾圓，猛地從火火懷里跳下來，卻被火火抓住。火火笑道：“嗐，這小天獅，還害羞。”

    不管牙牙如何掙扎，火火都強行按住它，把它帶到浴室了。

    然后，尚煙從昭華絮那得知，今夜昭華絮嘗試當(dāng)個勾引沙翳的綠茶，編造了一堆尚煙的缺點，例如尋常男子討厭的脾氣差、不賢惠、喜歡打打殺殺，等等。但沙翳腦回路太清奇，在他看來，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是優(yōu)點。絮兒任務(wù)暫時以失敗告終。

    奇怪的是，和火火、絮兒聊了那么久，到昏昏欲睡之時，尚煙還老是想到紫修，忍不住反復(fù)看他送她的杏林鑲嵌畫。

    這一夜，她還夢到他了。不是什么尷尬的夢，但在夢里，他的眼睛都淡漠冷感，深邃迷人，像真實看到本人一樣。

    醒來以后，她都覺得會夢到他也太離譜了。

    但她很快便釋然了。

    這大概便是結(jié)識大人物的體驗吧。印象太深，以至于會夢到。

    翌日清晨，一輪紅日出現(xiàn)在奈落盡頭。

    尚煙醒得很早，一個人到菜市去逛了一會兒。

    小巷兩側(cè)開滿了發(fā)光的花草。隨著太陽升起，花草周身的藍(lán)色、銀色、金色熒光漸漸散去，左右搖擺了一個通宵，似也累了，動作變得緩慢。

    水魔老板cao縱新鮮海水，把從漁夫那購置的魚扔入盆中。魚活蹦亂跳，有兩條從盆中跳出，濺了尚煙滿身。老板趕緊道歉。尚煙笑著擺擺手。老板再次縱水抓起那兩條，將一條扔回盆里，將另一條送給尚煙?？匆娔囚~竟生了一對rou翼，尚煙覺得好有趣，把魚買了下來。隨后，她拎著魚，坐在街邊，看骨魔剃頭匠為路人理發(fā)，回想著前夜的種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清新的晨風(fēng)吹來，將魚腥味吹到她臉上，卻一點也不討厭。

    回使臣驛館時，尋歌已來接她們了。

    一行人一同走出門外，上紫修安排的千仞船，游奈落高空。

    起飛約數(shù)丈后，尚煙低頭看到街頭墻壁上，有很多五彩斑斕的繪藝，道：“尋歌將軍，那些是什么？”

    “是黎行涂鴉。”尋歌道，“青寐姐以前是黎行者，她跟我說，戰(zhàn)亂時代，大街小巷全是黎行者的記號，黎行者接到同行暗號，便會開始刺殺行動，因此經(jīng)常貪贓枉法、十惡不赦之徒暴尸街頭?，F(xiàn)在的街頭、車船的黎行涂鴉藝術(shù)，便是從黎行者記號演變而來的?！?/br>
    “原來如此……現(xiàn)在已為眾人接受了?！?/br>
    “也要看地方的。像月魔域、漆雷域，誰的車船上黎行涂鴉多，主人還會大肆炫耀一番。但水冥域的住民不喜歡黎行涂鴉，認(rèn)為這是犯法，經(jīng)常告到官府去?！?/br>
    尚煙道：“我發(fā)現(xiàn)你懂得好多啊。你今年幾歲了？”

    “五百八十二歲?！?/br>
    “……”年齡只有她的十分之一不到。尚煙抬頭看了看他：“你還沒成年？”

    尋歌點點頭：“也快了?！?/br>
    她本還想，自己算是他jiejie，是她不配。當(dāng)奶奶還差不多。

    火火驚道：“魔族小孩發(fā)育都這么好？！”

    尋歌撓撓頭，有些害羞。

    夜晚的奈落神秘華貴，輕披黑紗，欲語還休。

    白日的奈落卻是另一番模樣：尖銳的藍(lán)紫色建筑為金光籠罩，形成鮮明的反差。石橋銜接著破碎的山崖，黑龍的翅膀與金云穿插其中。

    大氣張揚，繁華鼎盛。夢一般的巔峰王都。

    千仞船飛飛落落，帶著她們參觀了月蝕紀(jì)念碑、葬海廣場、魔神塔樓、黎行街，還有歷代月魔王的宮殿群，等等，把奈落的著名地標(biāo)都逛了一遍。

    歷史潮流，此起彼伏，昔衰今盛。如今的魔界，文韜武略，乾坤浩氣。進(jìn)入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黃金時代。

    每一年，都有武將遠(yuǎn)征歸來，建立聯(lián)盟，屢立奇功，諸夷朝貢。在奈落街頭，隨處可見異族來客。妖界、靈界、甚至仙界、神界，無不仰望奈落文明。來訪奈落的使臣中，甚至有各界諸國皇親國戚，且住下來后，許多人樂不思蜀，就此安家落戶。

    在這個時代，文學(xué)藝術(shù)風(fēng)氣同樣開放，諸子百家，各顯神通，海納百川，寬大為懷。詩詞、小說、戲曲、繪藝、雕刻、音律，百花齊放，欣欣向榮。在如今的魔界，少見文人之間爭得臉紅耳赤的現(xiàn)象，更少見因一為文人特立獨行，便被人爭鋒相對，排擠打壓的現(xiàn)象。

    歷史規(guī)律如此，國弱民窮，思想衰落狹隘；國強民富，心境開闊包容。

    盡管奈落如此包容，但這兩三千年來，在整個月魔域，乃至月魔聯(lián)盟國，從方言到命名習(xí)慣，從飲食到穿著，從藝術(shù)風(fēng)格到室內(nèi)居設(shè)，發(fā)生的變化竟是極度類似的，與奈落的發(fā)展高度同步。因此，魔界還誕生了以個新的詞，叫“奈落化”。

    在東皇炎湃統(tǒng)治時代，這幾乎是難以想象之事。在他的時代，奈落便是地獄。

    當(dāng)然，生在不同時代的年輕人，并不知與從前的時代相比，他們的時代有何不同。

    尚煙卻知道。

    而最她感到驚奇的是，紫修在外名聲如此兇殘，但在他的領(lǐng)土內(nèi)，無人聞之色變。除了少數(shù)中二青少年，少有人會瘋狂崇拜他，但是，也無人對他恨之入骨。

    確切說，年輕人富裕而快樂，只想發(fā)憤圖強，安居樂業(yè)。政治因此變得無足輕重。

    可越是如此，恰好越說明了統(tǒng)治者有多能干。

    乘飛行船駛過奈落高空，尚煙靠在舷墻上，雙手撐著下巴，俯瞰下方的魔界王城盛景，不知為何，總是不由自主將這一切與紫修聯(lián)系起來。

    更不知為何，這種聯(lián)系讓這座城市，乃至整個月魔域，乃至整個魔界，都變得更加鮮活了。

    她感慨道：“奈落真是個好地方。若無聯(lián)姻煩惱，我真想在這里住上個十年百年的?！?/br>
    火火、絮兒都表示贊同。

    下午，他們又去鬧市區(qū)購物。

    路過一家飾品脂粉店時，見里面生意火爆，色艷繁雜，尚煙和絮兒來勁兒了，都跑進(jìn)去搶購。

    火火對胭脂水粉不感興趣，只叫尋歌帶她去購置兵器了，并與尚煙、昭華絮約好在崇虛宮赴宮雀的約。

    尚煙和昭華絮買好東西后，立刻便去了崇虛宮。

    她們比約好的時間來得早了些，總管出來招待他們，道：“郡主正在廚房忙著，二位神族使臣，煩請先在心水殿休息?！?/br>
    尚煙道：“崇虛郡主親自下廚？”

    總管笑道：“是啊，今日有貴客來訪，郡主便親自下廚了。”

    尚煙和絮兒互望一眼，分外訝異，只覺得宮雀實在太有禮，也太賢惠了。

    兩個姑娘累壞了，心情卻甚好，進(jìn)入心水殿，便打開購置的商品，討論個不停，以至于屏風(fēng)后還有其他人，也不曾發(fā)覺。

    華絮湊過去道：“煙煙姐，你買的這鮮花發(fā)飾，也太好看了吧?！?/br>
    “魔族可真厲害，用鮮花做發(fā)飾，竟可以讓它們存活一個月之久?！鄙袩煱岩欢涮一òl(fā)飾遞給絮兒，“來，絮兒，這個給你?！?/br>
    “謝謝煙煙姐。”絮兒研究了一會兒，“有點復(fù)雜?！?/br>
    “我來幫你?！?/br>
    尚煙動作迅速地幫絮兒把頭發(fā)編好。她受母親影響，自小便喜愛編發(fā)。所以，哪怕是幫別人編發(fā)，她也異常享受，臉上帶著笑容。

    屏風(fēng)后，紫修本在倒茶，透過屏風(fēng)后的杏花枝，看著尚煙沉浸其中的模樣，動作稍頓。

    絮兒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開心得不行：“可是，這自己怎么戴呀？”

    “這樣?！?/br>
    尚煙把頭上的金色羽毛摘下來，烏發(fā)散下一些。她用兩只小拇指將兩鬢的頭發(fā)勾起，捋到后腦勺上，快速編了四股粗粗的發(fā)辮，又將四個發(fā)辮編成更粗的發(fā)辮，再取紅色海棠花發(fā)飾，以鉤子勾住，壓穩(wěn)。她的頭發(fā)濃黑光滑，一只手幾乎抓不完，但因為技巧嫻熟，很快便戴好了花。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去，背對絮兒，展示她剛編好的發(fā)辮，再半側(cè)過頭來，露出美麗的側(cè)臉，微微笑道：“看，很簡單吧?！?/br>
    紫修把茶杯放下，靜靜看著尚煙。

    “太好看了?！毙鮾号踔?，整個人都癡了。

    “對了。我還差點忘了點睛之筆?！鄙袩熒衩匾恍?，又用小指勾住兩綹細(xì)軟鬢發(fā)，將它們?nèi)〕觯⒃诙?，輕輕抓亂，“這兩邊不能忘了。這叫美女的小心機?！?/br>
    “哇……”絮兒一臉憧憬。

    尚煙用一只手背拖著臉，快速眨眨眼，滿滿的嬌俏意味：“美不美？”

    “美美美！”

    尚煙翹起蘭花指，輕輕搭在臉側(cè)，撥了撥發(fā)辮，又回頭看向絮兒，秀眉略抬，一臉的清貴慵懶：“就說，美不美？”

    “美美美，太美了！”

    尚煙臭美上癮了，玉蔥般的手指放松，懶懶地垂在腹部，微抬下顎，正想做出新的表情，目光卻正好與紫修撞上。只見他單手撐著下顎，正望著她，雖神情冷淡懶散，但雙眸幽深，有一股進(jìn)攻者的氣息。

    尚煙嚇了一跳，手里的花瞬間抖落在地，趕緊站起來道：“見過魔尊?！?/br>
    絮兒也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來：“月、月魔王也在這里啊?！?/br>
    紫修道：“二位昭華神女好雅興。孤只受邀過來用餐，無甚要事，不必介懷?！?/br>
    “好，那我們不管你啦。”

    尚煙雖笑著，心里卻想，紫修肯定覺得她妖里妖氣，談吐言行有失身份，真是太不好了。隨即端坐身子，和絮兒繼續(xù)研究胭脂水粉，但沒多久，便走神了。

    他們可是在崇虛宮。

    紫修獨自來此，說明他和崇虛郡主……關(guān)系還挺穩(wěn)定的吧。

    不過多時，宮雀來到心水殿，更加驗證了尚煙的猜測。

    宮雀雖剛從廚房出來，身上還有一點油煙味，但從發(fā)絲到衣袍，都整潔干凈，得體大方。她先和尚煙、昭華絮笑著打過招呼，然后端著一碗粥，匆匆走到紫修身側(cè)，雙手奉上：“王上肚子餓了吧？先喝一碗簡粥，墊墊肚子?！?/br>
    “嗯?！弊闲薜皖^喝粥。

    她雖說是“簡粥”，碗里的內(nèi)容，卻一點也不“簡”。只見滿滿一碗粥里，豪魚、大鮑、珠蟞、蜃珧貝、龍?zhí)憬?、鸞鳥爪，山珍海味，異獸食材，應(yīng)有盡有。但是，每一種食材都只有一小塊，仿佛是種類太多，怕用餐之人吃撐著了，所以只舍得放一小塊，讓他嘗嘗味道。

    宮雀道：“王上覺得粥還合胃口嗎？”

    紫修道：“挺好?！?/br>
    “王上若覺得不胃口，都告訴本宮。下次本宮再改進(jìn)。”

    “嗯。”

    紫修態(tài)度淡淡的，但宮雀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尚煙看得呆了，道：“太羨慕了。我可以當(dāng)魔王嗎……”

    其實，羨慕的神情之下，還隱藏了其它心事秘密。但她不想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包括自己。

    宮雀只站在紫修身邊，靜靜等待他喝粥，直至紫修讓招呼客人，她才屈了屈膝，過來招呼尚煙和絮兒。她們跟她分享了新買的脂粉，宮雀全程含笑傾聽。尚煙送了她一個鮮花頭飾。

    宮雀笑著擺擺手：“這些花里有防腐藥劑，所以才能保管那么久?！?/br>
    尚煙訝異道：“它們對身體有傷害嗎？”

    “也不是。對普通人而言，影響甚微，但若是想要孩子，可能便有一些……”

    “哦哦?！鄙袩煾械饺f般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沒想那么多?！?/br>
    宮雀笑著搖搖頭，悄聲道：“東皇氏血脈太強，本宮有些擔(dān)心會承受不住孕期的痛苦，可能有點過度緊張了。昭華姬不用擔(dān)心，這些鮮花對你們肯定無礙?！?/br>
    尚煙下意識看了一眼紫修。紫修似全然沒聽到她們的對話。

    尚煙拿出她早準(zhǔn)備好的絲綢，遞給宮雀：“鮮花發(fā)飾不行的話，還請崇虛郡主收下這個，當(dāng)見面禮啦?！?/br>
    宮雀摸了摸面料，驚喜道：“啊，這是‘佛錦’和‘伽繡’吧？”

    “郡主好厲害，一模便摸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