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降溫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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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那時,父親但笑不語, 摸著她的頭, 眼中微微泛起了淚光, 只說:“這個, 等我們苡苡長大了, 就會明白了?!?/br> 而她現(xiàn)在, 總算明白了。 原來是, 物以類聚, 人以群分。 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在一起,沒用。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輕顫著手,點下了那個“通話”圖標(biāo)。 一陣漫長的嘟音后,那邊接了起來,她低頭擦拭眼淚揉揉鼻子,正準(zhǔn)備說話,那邊就先開了口。 不是溫行知,是個聲音清甜的女孩子。 “喂你好,找阿溫是嗎?” 她微愣,阿溫? 這陌生而熟悉的稱呼,喚醒了她某一時刻的記憶,讓她瞬間如同墮入寒窖,連血液都冷了幾分。 她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只怔然而無神地凝著方向盤。 那邊見她沒有說話,頓了一下,然后問道:“是……張曉武嗎?怎么不說話?阿溫現(xiàn)在在忙哦……” 依然是女主人一般的口氣,依然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孟駛€正宮娘娘。 絲絲縷縷的惆悵意,霎時nongnong地罩在了心頭,她倏而酸澀不已,心上透不過氣,像個小丑般掙扎自嘲。 “不是別讓你碰我手機嗎?”電話那邊突然有一道男聲橫插進來,有些不耐和怒氣。 那道聲音的出現(xiàn),徹底毀了她前一秒還在為他解釋的妄想。 因為那是她這兩個月以來,做著夢都在思念的聲音,她怎么會聽錯? 他們,真的是未婚夫婦。 女孩子被兇了也不氣,反倒嬌俏地埋怨道:“哎呀,順便就幫你接了嘛,我以前不也這樣嗎?” 男人沒搭理女孩子,接過了電話后:“曉武?什么事兒?” 聽著那道熟悉的聲音,她眼前漸漸模糊,無意識地?fù)钢较虮P上的紋路顆粒,一下一下,響在寂靜的車內(nèi)小空間里。 上一次他被羈押,兩個人最后一次通話后,彼此怎么都不會想到,再次聯(lián)系上,會是這樣的一幅田地。 心頭沉重,她輕呼一口氣,遂平靜地出聲問道:“你跟她在一起的是嗎?” 他那邊沒想到會是她打過去的,安靜了幾秒,一陣凌亂的走動聲和關(guān)門聲后,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只是朋友家里正好遇上了,苡苡……” “沒關(guān)系,用不著解釋的,”她直接出聲打斷他,握著手機緩緩凄笑,干脆順下了這個誤會,“我這通電話,是想來告訴你件事兒?!?/br> 她深吸一口氣,想著他好不容易重獲自由,這樣做真的很過分,可轉(zhuǎn)頭想起自己空蕩的賬戶,低頭看到自己渾身的血跡,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終還是橫了心冷了聲:“京城我不去了,你,我也不要了?!?/br> 溫行知那邊愣怔了許久,他確定自己沒聽錯。 她說完這話后,彼此都沒有掛電話,她靜靜地等著,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大概,是真的舍不得。 良久,他刻意壓制著慍怒后,起伏不定的聲音,隔著手機向她壓了過來:“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彼UQ?,淚便大滴大滴地落下。 而且她也知道,她提分手提得突兀又莫名其妙,換作誰都接受不了。 可是她真的沒辦法。 那些事情,那樣的母親,叫她怎么說得出口? 她握緊了手機,想掛斷,卻又始終舉著。 那邊極為不耐地吐了一口氣,還以為她是因為紀(jì)念,壓著氣解釋道:“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沒有,我已經(jīng)……” 她佯裝不耐地叫住他的名字,他頓住。 “聽不懂嗎?我不要你了,這句話的意思是——” 心上漸漸撕裂開了一道口,血流不止,疼得人落淚,她微微顫著音,鼓足勇氣,終于說出那句:“我們到此為止?!?/br> 那邊還想說什么,剛出口一個音,就被她匆匆掛斷。 她怕再慢點,他找要她一個理由,她給不了。 手機在掛斷后再次響起,她狠著心直接掐斷。 后來,鈴聲一遍遍地響起,又掛斷,又響起……不依不饒地,來回了十幾遍后,終于就此停歇。 那道鈴聲再也沒想起,他也再沒打過來。 可她知道他不會死心的。 自己這場分離提得草率,他不會接受,他一定還會來找她問個清楚。 她還會再不可避免地見到他。 她望著手機屏幕呆滯了好久。 最后才慢慢強打起精神,對著車鏡子,一點一點整理好自己。 鏡子里那個女人因為一夜沒睡,看著憔悴極了,也因為哭過,而雙眼紅腫,丑得要命。 她告訴自己,沒事兒的,大不了再來幾年。 最多不過是一輩子平庸忙碌,和這世上的大部分人一樣,望著年少時的夢想,按部就班安于平凡。 總歸,日子是不會一直難過的。 她垂下頭,傷心意絕,褲子上沒幾秒,便斷斷續(xù)續(xù)地被什么水浸濕。 張曉武這時候慢慢走過來。 開了車門,在副駕駛坐下。 兩個人一時寂靜,張曉武身上還有未散的煙味,她聞到了,忽然側(cè)頭道:“給我一根吧?!?/br> 張曉武以前老說,人壓力大的時候,來一根煙,能緩緩緊繃著的不適的神經(jīng),她不信,總覺得生活還沒那種程度。 可此時此刻,那個想法慢慢地冒了出來,她突然就很想試一試。 張曉武什么都沒說,掏了煙盒給她,她從里面抽出一根煙放進嘴邊,抖著手點燃了那根煙,偏頭時,眼角滑下一滴未盡的淚。 徐徐煙霧升起,她學(xué)著曾經(jīng)看過無數(shù)次的溫行知的樣子,也照著以前張曉武教過她的方法,呼吸之間,深深地吸了進去,煙漫過喉腔侵占肺腑,尼古丁沒多久便起了用,漸漸麻痹了她發(fā)疼的心臟。 “阿航呢?”她找了個話題隨口問道。 “我讓他待家里,他那個急性子,要是看見你哭,指不定要鬧事兒,到時候給你添麻煩。”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 張曉武卻隔了一會兒后,沒憋住,問道:“真舍得?” 三年,他們這群人誰沒有親眼看過溫行知有多慣著她愛著她,她一個驕縱野蠻的姑娘,在溫行知的面前,也收了利爪,乖得可人。 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好得,甚至讓旁人以為,他們真的會有未來。 “舍不得又怎樣?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見他?見到他又要怎么解釋?”她彈著煙灰,被自己笨拙的手勢逗笑了,這一笑,淚又憋不住地跑出來,快速占領(lǐng)了她的雙眼,“誰他媽都知道我南苡就是爛人一個,事兒多,又沒前途,我這種人,就別連累人家跟著我到處跑了,他不嫌累我都嫌累?!?/br> “那南楠呢?” “瞞著吧,就說……章霽被調(diào)去別的城市了?!?/br> “那你呢?” 她轉(zhuǎn)頭看張曉武:“什么?” 張曉武也在看著她,臉上是少有的認(rèn)真:“那你呢?” 你的電影呢?你的夢想呢? 你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地站在京大校園的舞臺上,說我們就是下一對科恩兄弟,終有一天能橫掃戛納。 所以,那個女孩兒呢? 去哪里了?還回來嗎? 張曉武眼中灼灼,光芒萬丈,逼得她狼狽轉(zhuǎn)眼,看著車窗外的那片海,朝陽升起,海域清明。 “再說吧?!彼粗瞧#p輕回了句。 張曉武眼睛里的那束光霎時熄滅,他沉默著,靠回了車座,沒再逼問她。 世事紛擾,如同易碎的泡沫,眨眼間灰飛煙滅。 都是俗人。 那天到最后,她去了一趟醫(yī)院。 一是確認(rèn)章霽的死,因為她仍然不敢相信。 二是打聽李孝全的死活,因為她希望他死。 她反反復(fù)復(fù)地向護士確認(rèn)章霽是否死亡的時候,護士以為她是死者親朋,一遍遍地告訴她:那個孩子,真的殉職了,他是個勇士。 而當(dāng)南苡問到李孝全的時候,護士的回答略有鄙棄:“那個酒鬼,現(xiàn)在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的,警察上午來過又走了,跑不掉的,還撞死了一個交警,大家都恨不得判他死刑呀?!?/br> 她站在柜臺前,聽完后默了默,輕聲道了謝后,才慢慢走出醫(yī)院。 回家后,她將那件沾了血的紅色衛(wèi)衣扔到樓下垃圾桶里。 彼時四周是吃了晚飯后出去散步的人,天邊浮起彩霞,她臨時起意,特別想去海邊一個人坐坐。 她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盤腿靠坐在那顆樹上,大腦放空,靜靜看著海平面從刺眼粼光,到柔和成線,最后再隨著夕陽慢慢沉下去,陷入了天地黑暗。 沙灘上、馬路上的人都慢慢少了起來,她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像個沒有情緒的雕塑。 溫行知就是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 這個人,整整兩個月沒見,瘦了一圈,但還好,除了眉宇間有風(fēng)塵仆仆的疲憊,其他的,真的都還好。 她看著面前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好看,卻又顯得幾分生人勿近。他此刻眉頭緊鎖,眼神冰冷,看她的時候,蒙上了一層復(fù)雜的陰翳。 是深情、是思念、是不解,更多的,其實是極力按壓著的慍怒。 她漸漸愣了神,忽然便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才好。 他來得太快。 “為什么不接電話?”這是他的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