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貝琪的故事因為她口中的牛排暫時中斷。愛麗抓不到這段回憶的重點，催促貝琪下結(jié)論。

    貝琪理所當(dāng)然地說：「然后我就把瑪修和我那兩個月的研究過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br>
    「不是，我是說，為什么他會以為你們發(fā)現(xiàn)的訊息是從國家安全局里流出來的？在那之前就有人發(fā)現(xiàn)粒線體的事情了嗎？」

    「我不太想說?！关愮骺戳艘谎郜斝蓿Ｍ永m(xù)話題。她說：「我覺得你不會相信?！?/br>
    「你就說吧。斑馬魚的粒線體是usb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我來說吧，愛麗?！?/br>
    故事聽到這里，卡琳早已經(jīng)把她面前餐盤里的醬汁用麵包刮了一遍，現(xiàn)在正百無聊賴地用叉子撥弄對她來說不能稱作食物的川燙胡蘿卜片。她說：「你知道星門計畫（stargate）嗎？」

    「那是什么？」

    「之前美蘇冷戰(zhàn)的時候，一群中二病找了另一群自稱有超能力的中二病，做了一系列的中二實驗?！?/br>
    「你說上次我們看的那部老電影？把羊瞪死的那個？」

    「就是那個。不過我現(xiàn)在要講的是另外一項實驗——他們讓有『遙視』能力的人看火星上有什么?！?/br>
    「卡琳，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那個吧？就算是真的也無所謂。這幾年那么多探測器都上火星了，想知道什么讓它們直接去看看就好了啊?！?/br>
    「問題不在那個人能看到『現(xiàn)在』火星上有什么，而是他能看到『過去』火星上有什么。」

    愛麗放下她囓咬著的湯匙，靠在椅背上，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不過卡琳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

    「他在二十億年前的火星上，看見了斑馬魚粒線體里記載的文字。」

    「你的意思是火星人是就是我們的造物主嗎？」愛麗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

    「我沒這么說?！?/br>
    「好了、好了。」這時瑪修拍拍手緩頰：「今天大家都累了吧？我們下次再繼續(xù)吧，愛麗·李小姐？」

    愛麗禮貌性地向瑪修點頭后，便走到包廂角落的衣帽架上取下大衣穿上，也不跟在場的人們寒暄就逕自離開?？崭谒竺孀叱霭鼛?。

    「我載你回去吧?！?/br>
    「不用，我不搭陌生人的車。」

    「嘿，嘿！」見愛麗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卡琳彎腰拉住愛麗的右手?！改愀陕橥蝗贿@么生氣？」

    「我一直都很生氣！」愛麗試著甩開卡琳的手但沒有成功。她向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改阏娴囊詾槲覍λ麄兊暮詠y語很感興趣嗎？那是因為他們的話越荒謬，這一切就越可能是玩笑。結(jié)果呢？結(jié)果你真的相信那種東西，然后你她媽的還是為了這種胡謅的故事接近我的間諜！我怎么不生氣？」

    「我不是間諜，我是探員。」

    「那有什么不一樣？我的天啊。我們下個月還要搬進同一間屋子。你的證件影本我都送出去了，結(jié)果你現(xiàn)在跟我說你不是卡琳·諾頓。我要怎么辦？找房東改合約嗎？」

    「我是卡琳·諾頓啊。聽著，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只是有一些事情我沒有特別提過?！?/br>
    「沒有特別提過？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現(xiàn)在上網(wǎng)搜尋中情局副局長，會出現(xiàn)你的名字？」

    愛麗賭氣地掏出她的手機解鎖，輸入關(guān)鍵字，點開網(wǎng)路百科的中情局頁面，滑到副局長的欄位，上面赫然列著一個名字：卡琳·諾頓。

    愛麗看著手機螢?zāi)?，整整愣了三秒。她說：「你剛剛改的嗎？」

    「愛麗，我沒有騙你?！箍兆笥覔u著愛麗的手，好像這樣她就會消氣一樣，她說：「我也不是因為什么任務(wù)才接近你的，我沒有這么間。今天就讓我載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之后你有什么疑問我都會回答你，好嗎？」

    愛麗低下頭不回應(yīng)，兩個人沉默地站在走道中央。突然，愛麗意識到她們身旁站著一個人，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右手。

    愛麗看著眼前的人。如果她沒有記錯，那人是研究自動語言翻譯的學(xué)者凱雅·奧爾森（kayaolsen）。愛麗說：「怎么了嗎？」

    凱雅低著視線，聲細如蚊蚋。凱雅重復(fù)了幾次之后，愛麗發(fā)現(xiàn)她像是在說某種北歐地區(qū)的語言。愛麗意識到對方以為自己的眼鏡是頭戴式擴增實境（augmentedreality）裝置。愛麗說：「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說英文嗎？我沒有用通用翻譯器?！?/br>
    這幾年顯示器和電池的技術(shù)都有所進步，眼鏡型的顯示器不再笨重。有些人在非母語區(qū)活動的時候會隨時開著通用翻譯軟體，即時顯示翻譯字幕，減少溝通上的誤會。不過愛麗會戴眼鏡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她近視。

    凱雅抬起頭，原本半閉的眼瞼微微上抬，那大概是她可以做出的、最驚訝的表情。凱雅用英文說：「那你們兩個都怎么調(diào)情（flirt）的？」

    「什么？」

    「不能用母語理解對方不會很可怕嗎？」

    「好像總有一部分的對方藏在薄霧后面，永遠都看不清?！?/br>
    凱雅的兩句話之間隔了獨特的停頓。

    卡琳得意地彎起嘴角，她悄聲說：「我會說中文?！?/br>
    「那不重要。」愛麗煩躁地把卡琳推到一旁，將話題導(dǎo)回正軌：「有什么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凱雅再度撇開視線，她低著頭說。

    「我會說下一段故事。」

    「但我不喜歡其他人，想只你一個人來?！?/br>
    愛麗轉(zhuǎn)頭尋求卡琳介入，她不想單獨赴約。凱雅則補充。

    「卡琳也可以來?！?/br>
    「我喜歡看別人打情罵俏。」

    愛麗翻了一個白眼，無言地看著凱雅。不過凱雅似乎不覺得她說的話有什么問題，只是靜靜地等著愛麗回應(yīng)。愛麗嘆一口氣，她說：「好吧，只要你不要再說奇怪的話就好。這是我的名片，你再給我詳細資訊?！?/br>
    凱雅離開之后，愛麗和卡琳在她們走出大廳。等待服務(wù)員將卡琳的車開過來的這段時間里，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她們上車，然后又等了三個紅燈，車里的暖氣終于開始作用的時候，卡琳開口了。

    「覺得今天怎么樣？」

    「作為計畫沒通過轉(zhuǎn)換心情的玩笑還不錯；作為關(guān)于這個世界我應(yīng)該要知道的冷知識？糟透了?！?/br>
    「你知道這不是玩笑吧？」

    「你說的算。只是我聽到最后還是不懂，你們到底要我做什么？」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辜t燈轉(zhuǎn)綠，卡琳踩下油門，并沒有看向愛麗。

    「那你們?yōu)槭裁磿疑衔?？?/br>
    「你還記得我們剛剛講到的那個遙視火星的中二病嗎？」

    「嗯?！?/br>
    「其實他不只能看到過去，也能看到未來?！箍彰髦笠碌膬?nèi)側(cè)口袋，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紙條?？照f：「他說這個人是這件事的關(guān)鍵人物?！?/br>
    愛麗接過紙條，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查看內(nèi)容。上面是一個類似依照目擊證人描述畫下的嫌犯模擬肖像畫。肖像畫畫著一名戴著眼鏡的亞裔女性，那名女性有者高額頭、圓潤的單眼皮和小巧的鼻子。

    「你覺得上面畫的是我？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長這副德行嗎？」

    「你仔細看眼鏡的樣式還有鏡面上的符號?！?/br>
    畫中的鏡框是一般的方框眼鏡，因為是正面，看不出明顯的特徵。這時愛麗看見鏡框中間，本該是透明鏡片的地方，淡淡地畫著一個以倒三角形為基底的幾何符號。

    愛麗脫下眼鏡，仔細地查看自己的鏡片。她瞇著眼睛查看許久，發(fā)現(xiàn)鏡片上的鍍膜上壓著幾條規(guī)整的印痕──應(yīng)該是製造商印上去的商標(biāo)──組成一個倒三角形。她的背脊升起一股涼意。這副眼鏡她甚至不是在這里買的。

    「你說這是什么時候留下的畫像？」

    「西元1978年。愛麗，雖然我們還不知道為什么是你，也不知道你會做什么。不過你會來到這里是註定的。」

    卡琳停頓一會兒，繼續(xù)說。

    「你來到這里，是已經(jīng)被觀測的事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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