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考的成績隔天就出來了，肖祈果不其然兌現(xiàn)了擠進(jìn)全市排名前五十的承諾。

    班主任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推薦表，像做賊一樣，看看左右有沒有人。確保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后，示意肖祈湊過來，將這張蓋著景都大學(xué)校章的薄紙塞進(jìn)肖祈的練習(xí)冊里。

    肖祈眼角抽了抽。

    不至于吧…不至于像轉(zhuǎn)交贓物一樣吧…

    …這幾天怎么總遇到神經(jīng)兮兮的人和事情。

    他小聲問：“老師，我這回考了年級第三，成績絕對擔(dān)得起優(yōu)異兩個字。我得過物理競賽一等獎，從哪個角度來看我拿這張表都是底氣十足，光明正大。為什么，反倒像是我在偷東西？”

    班主任壓低聲音，說：“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傻孩子，你記住了，以后越是對你有好處的，越要捂緊了?！?/br>
    “知道了”肖祈重重的點頭。

    “今晚你回去趕緊填上志愿，明天交給我?！?/br>
    “好嘞”

    肖祈是個一板一眼的人。

    班主任有理有據(jù)的讓他不要亂說，他就真的沒有亂說。不僅沒有亂說，甚至都沒張口。

    別說陳敬磊喬溫溫，就連在mama和弟弟面前，他都沒提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肖祈把推薦表交給班主任，班主任仔仔細(xì)細(xì)從上看到下，沒發(fā)現(xiàn)問題。這才放心下來，隨口閑聊：“你喜歡化學(xué)？這可是個耗時耗力的方向”

    肖祈笑笑，說：“確實聽說過，不過我能吃苦”

    聞言，班主任欣賞的點頭，揮揮手，放肖祈回教室上課。

    事實證明，班主任說的太有道理了，簡直是至理名言。

    肖祈和班主任躲在高二，把自己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悄悄的歲月靜好。而樓上高三頭部的好學(xué)生們，為了推薦表各顯神通，大展身手。

    有人指揮家長給老師送禮，一個老師能收好幾份禮。金條茶葉購物卡，花樣繁多，甚而去給老師的孩子送進(jìn)口奶粉。

    有人拿著捕風(fēng)捉影的“證據(jù)”，或找一個誰都不注意的公共電話亭，用變聲器舉報同學(xué)。又或者拍幾張模模糊糊的圖，錄一段斷章取義的音，編排一番，發(fā)到論壇微博上，讓單純的吃瓜群眾和沒輪上推薦表心懷怨恨的落選者去討伐同學(xué)。

    舉報理由同樣花樣繁多。

    競賽作弊，人品不端，三好造假…只要有一個點能撬動，那必然大做文章。

    最離譜的一個：一位早戀且家境略微富裕的女生，與小男友感情甚篤，兩人發(fā)乎情止乎禮。結(jié)果被某個躲在背后的人拍了幾張挨的比較近的照片，匿名發(fā)到學(xué)校論壇上，標(biāo)題配為“震驚！知人知面不知心，某某某私生活混亂，竟公然包養(yǎng)小白臉”

    還有人更是猖狂，直接搬出我爸是誰誰誰，我媽是誰誰誰，我是誰誰誰的親戚，威脅老師恐嚇學(xué)?！憧粗k吧。

    文化人撕起來的樣子，可一點不遜色于緬北打仗。那真是手段層出不窮，刁鉆歹毒。而且絲毫不容喘息的時間，主打的就是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

    緊跟時代潮流，圍觀多起舉報現(xiàn)場的喬溫溫，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黏在陳敬磊身邊，唉聲嘆氣。

    “這…好好的事情怎么搞成這樣啊，有的人也太卑鄙了吧！”

    陳敬磊挑挑眉，揉揉喬溫溫的腦袋，故作老成：“小溫溫，長大第一步，就是要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人”

    喬溫溫眨眨眼睛，摟住陳敬磊的胳膊，蹭蹭，還是有些忿忿不平：“真是的，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好歹讀過幾年書，為了一張表，居然能這么沒品！”

    “哈哈哈，那可不是普通的表”陳敬磊扎一塊芒果喂到喬溫溫嘴邊。

    喬溫溫湊過去，想要叼住芒果，馬上牙齒要碰到芒果，陳敬磊突然將叉子移開。

    “咦～七哥！”喬溫溫輕輕錘了一拳陳敬磊，陳敬磊笑起來，眼尾帶著寵溺。

    她找準(zhǔn)叉子新位置，重新湊過去。

    陳敬磊再次將叉子移開。

    “你！”

    喬溫溫決定好好治治不給她芒果吃的“壞人”，她猛地開始戳陳敬磊的腰，一邊戳一邊說：“芒果芒果芒果！”

    陳敬磊被她輕飄飄像羽毛一樣的力道搞的很癢，幾下就敗下陣來，投降：“女俠饒命”

    喬溫溫成功吃到了芒果。

    她得意的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忽閃忽閃，晶瑩剔透。午間陽光透過玻璃，籠在喬溫溫身上，皮膚白皙，氣色紅潤。

    像是一個小精靈。

    肖祈本以為自己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能靠著把自己藏起來，在這場撕逼大戰(zhàn)中完美隱身。

    然而，他太天真了。

    高二跑上來參加模擬考的那個窮小子拿到一張推薦表的消息，還是被有心人尋到了。

    這個有心人，先是去賄賂班主任，被班主任嚴(yán)正拒絕。接著把肖祈過往查了個翻天，沒找到一丁點紕漏。翻過來調(diào)過去，都指明肖祈是個堂堂正正的人，讓別人想舉報都沒有舉報的落腳點。

    按理說，到這步就該停了?？墒沁@個有心人有點特殊，家庭教育略微畸形。

    其父年輕時，是一個極度利己主義者。在偶然結(jié)識富小姐后，一直伺機(jī)而動。當(dāng)?shù)弥恍〗慊貧w單身時，立即拋棄相戀多年的女友，火速奔向富小姐。憑著過硬才華和滿嘴跑火車，硬是說服了富小姐和老丈人，直接土雞變鳳凰。

    責(zé)任，是不存在的。傲骨，是絕沒有的。良心，是最虛無的。

    有心人深受其父教導(dǎo)，秉持著“天下皆跟我一樣是軟骨頭，你裝什么裝”的信念，堅定認(rèn)為別看現(xiàn)在肖祈履歷清白心高氣傲，只要砸下去一大袋子錢，立刻能讓他伏低做小。

    一大袋子錢沒砸斷肖祈的脊梁，那就兩大袋子錢。

    所以，肖祈踏出校門，剛沖蒙涂北翻了一個白眼，就被一輛黑色奧迪車攔住。后座車窗慢慢搖下，一個男生傲慢無禮的瞧著肖祈，說：“你就是肖祈？”

    肖祈瞇起眼睛。

    這人誰?。?/br>
    一旁的定下來要去哪里吃的陳敬磊喬溫溫和蒙涂北，齊刷刷的看過來。

    男生鼻孔朝天，仿佛跟肖祈交流拉低了他的檔次，說：“我是陸今安?！?/br>
    肖祈：…？

    所以呢？

    陳敬磊擰著眉毛走過來，問：“肖祈你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蒙涂北看熱鬧不嫌事大：“小白臉你別怕，我們有三個人！”

    陸今安一臉“跟你們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生命的表情”，推開車門，從旁邊座位拽出來一個精巧的小黑包，丟到肖祈身上。

    小黑包很重，肖祈沒有接住。

    咚，掉在地上，發(fā)出悶悶的一聲。

    “你才高二，理應(yīng)明年高考。里面有十萬現(xiàn)金，拿去補家用。你這么著急考學(xué)不就為了早點工作嗎？你明天主動把推薦表讓給我，我再給你二十萬。有了三十萬，你們?nèi)乙徽甓疾挥霉ぷ髁恕Ｄ忝髂暝倏家彩且粯?。?/br>
    肖祈沖陸今安吼：“什么？你有病吧？！拿回去…”

    嘭，車門關(guān)上了。

    奧迪車載著陸今安揚長而去。

    肖祈怒目圓睜，撿起地上的小黑包照著奧迪車砸過去：“你他媽傻逼吧！”

    沒有砸到。

    小黑包咕嚕咕嚕在馬路上滾了幾圈，慢慢停住，孤零零躺在馬路中央。

    其余三人站在原地，尷尬的面面相覷。

    半晌，喬溫溫弱弱的開口：“肖祈…你拿到推薦表了？”

    肖祈艱難的點點頭。

    蒙涂北一頭霧水：“啥？啥玩意？啥是推薦表？”

    無人給蒙涂北科普。

    陳敬磊走到路中央，把小黑包撿回來，撣撣上面的灰塵，拍肖祈的肩膀，嘆口氣，說：“走，去吃飯”

    肖祈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深呼吸幾下平復(fù)情緒，勉強不那么憤怒后，說：“好”

    鴻賓樓，百年老字號，有“景都餐飲第一樓”的名頭。

    價格同樣不菲，一道“黑松露豆腐”要二百八。

    然是如此，蒙涂北報了會員號才排到四人包間。

    肖祈坐在椅子上，手握成拳頭，指節(jié)隨著用力變得發(fā)白。

    點完餐，服務(wù)員退出去后。陳敬磊顛顛小黑包的重量，說：“別說，十萬塊錢還挺重”，拉開拉鏈。

    喬溫溫小腦袋支過去看。

    媽耶，好多錢啊。

    陳敬磊將十摞錢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對著燈，驗百元大鈔的真?zhèn)巍?/br>
    連著抽了好幾十張，都是真錢。

    他挑挑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說的真是沒錯啊?！?，轉(zhuǎn)過頭，難得地主動跟肖祈開玩笑，“我現(xiàn)在去搶推薦表來得及不？”

    肖祈苦笑一聲，用桌子上的筷子將錢推遠(yuǎn)，說：“你還有心情打趣我”

    蒙涂北義憤填膺：“那小子拽什么??？這么點錢夠干啥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小白臉，你別難過，等我找姑媽幫你打他一頓去！”

    肖祈雖然看蒙涂北不順眼，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蒙涂北做東請吃飯，蒙涂北畏與陳敬磊而對肖祈客客氣氣。

    再加上這幾天連著見識到了尹夕言和陸今安兩個瘋子，肖祈覺得撒錢的蒙涂北沒那么不順眼了。

    他撇撇嘴，第一次正眼瞧蒙涂北，糾正：“我叫肖祈”

    “…哦，好的…肖祈，你好”

    菜上齊了。

    大家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蒙涂北終于知道推薦表是什么了。

    沒想到看著眉眼俊秀像個小倌的肖祈，居然這么有種。

    蒙涂北由衷地發(fā)出傾佩之詞：“算你厲害”

    肖祈沒有力氣跟他斗嘴，只想草草了事，說：“謝了”

    話題小心翼翼的繞到“推薦表與三十萬”上，肖祈的意志如鋼鐵般堅硬，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行，不換，不賣”

    蒙涂北一拍大腿，十分認(rèn)同：“娘的三十萬算個球，這玩意能降四十分，怎么著也得給四百萬吧！四百萬都是便宜賤賣了！”

    肖祈：…

    他認(rèn)真的，一字一頓的，告訴蒙涂北：“不是錢的事”

    蒙涂北疑惑：“那是怎么個事？”

    肖祈沉默，包間內(nèi)一片寂靜，許久，說：“這事尊嚴(yán)的事”

    不能這么做。

    班主任把“對這個錢財當(dāng)?shù)赖氖澜缯f不”的情懷寄托在他身上，冒著得罪一圈人的風(fēng)險，奪出來一張表，給他了。

    他這邊要是被錢迷了眼，低頭了，脊梁彎下去，那算什么??？

    算背叛。

    算是在告訴陸今安，告訴所有想用錢去斷他人路的人，告訴他自己——尊嚴(yán)就是個笑話。

    不是你鐵骨錚錚傲雪凌霜，是你待價而沽。

    喬溫溫表情凝重，小臉緊繃，絕對的站在肖祈戰(zhàn)隊里：“肖哥說的對！”

    陳敬磊將錢裝回袋子，摸摸喬溫溫的臉，學(xué)著她的語氣，小聲說：“小溫溫說的對！”

    喬溫溫嘿嘿一笑。

    陳敬磊話頭一轉(zhuǎn)，他問：“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心動？”

    肖祈眉頭一斂。

    這問題也就只有陳敬磊敢問。

    陳敬磊看肖祈恍惚的神色，了然于心，說：“陸今安有句話說得沒錯”

    蒙涂北呲溜呲溜一大口面條，問：“哪句？”

    肖祈替陳敬磊回答：“三十萬一整年全家都不用工作”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大家聽：“他說的對啊，太對了。三十萬，別說一整年不用工作，兩年都不用工作了”

    唉。

    mama不用去擺攤了，弟弟能吃的更好一點。

    他…他也能專心備戰(zhàn)高考，以他的能力明年絕對能考上景都大學(xué)。

    多好的買賣。

    除了沒有尊嚴(yán)。

    陳敬磊把小黑包拉鏈拉好，放到肖祈旁邊，又把話扯過來：“當(dāng)然，還是要你自己做決定。其實，我到覺得不是只有這兩個選擇的”

    “哦？”

    “你還可以把這十萬直接昧下來”陳敬磊指指小黑包，“明天他找你換推薦表，你就說沒見過十萬塊。哪里有十萬塊？怎么沒見過？他要么吃啞巴虧，要么報警。他吃啞巴虧你就賺了。他敢報警的話就視情況而定，能證明他給你錢了你就把錢還給他，不能證明你還是賺了”

    “再或者，你口頭答應(yīng)他同意換，但是說必須先給全款，先見到三十萬才行。等到他給你三十萬的時候，你回紅燈區(qū)，找找曹老板，讓他幫你搞一袋海洛因，咱幺街癮君子可不少。見面的時候塞他兜里，最好當(dāng)場再給他來一針。然后你威脅他，他要是敢報警你立刻檢舉他吸毒販毒”

    喬溫溫聽得目瞪口呆，她瞪著圓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陳敬磊。

    媽耶，七哥這么壞呢！

    …好吧，壞點好！這年頭，壞點才不會被欺負(fù)！

    蒙涂北繼續(xù)呲溜面條，一點不驚訝，在他看來陳敬磊就是這路貨色。

    陳敬磊繼續(xù)“支招”：“還可以來個大的。這種能甩出十萬塊的土豪，都是上好的rou票”，說到此處，他眼睛里乍現(xiàn)奇異的光芒，“找?guī)讉€人把他綁了，朝他家里要個幾百萬，你我五五分賬。然后你放出話去，說你有推薦表，有意者詳談。來一個綁一個，來兩個綁一雙。兄弟，哥帶你提前實現(xiàn)財富自由”

    肖祈捂臉，大笑起來，心頭的陰霾短暫被掃光：“我忘了，你是陳敬磊啊”

    蒙涂北嘴巴張大，饒是知道陳敬磊不是好人，也被他瘋狂的建議震撼到。

    騙定金，仙人跳，綁rou票…

    他放棄面條，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你你你，你這黑吃黑啊”

    陳敬磊攤手，超級無辜：“我只是提供建議”

    轉(zhuǎn)頭，看著肖祈，說：“具體怎么選，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