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找到那外逃的囚犯時，那人穿著一雙新鞋倒在雪地里，探了鼻息，是暈過去了。

    “重傷在身，冰天雪地凍了身子，脖子上有勒痕，大夫說不知何時能醒過來。”席連同陳懷說道。

    這一路過來本是兩個腳印，到這兒卻只剩下一個，看腳的大小像個男子。

    “夫人呢？”陳懷忽而問。

    他推門而入沒有驚擾任何人，屋內(nèi)也沒什么暖意，燭火微晃他看到床榻上團起來的人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坐了起來。

    “將軍何事？”她縮在床上無辜地看著他，“用膳了嗎？我讓人再端來？”

    他身上帶著疏離氣，她當(dāng)做看不到，讓人熱了羹食端到坐榻上。

    府內(nèi)的廚子做不了大菜，今日的膳食是專門請了外頭的客店做來的，那些被藥倒的守衛(wèi)也是吃的外頭送來的，很難查到是誰做的手腳。

    熱氣氤氳中陳懷咽下一口粥，看向她凍得通紅的腳，她斜倚在榻上縮了縮。

    他忽而伸手觸她的手，如之前一般抱著她的腳捂在自己懷里，一陣寒意后他問道：“夫人出去過嗎？手腳都那么冷？”

    “因為沒燒炭，”她笑，“大雪阻路，管家說最近城里運不進來炭，價也貴，府上也沒什么囤貨了，所以屋里暫時就不燒了。”

    頓了頓，他道：“夫人受苦了?！?/br>
    眼里的防備還沒撤下，他看著紀(jì)盈縮在裘衣里被毛團簇著臉，一副怕凍的懶樣子。

    “那個，我明日休沐，想去城外度明寺上香?！彼崧曊f著，陳懷點了頭，感受到她的腳暖了些才放下去。

    “將軍?！?/br>
    他要走時，紀(jì)盈忽然喚他。

    她想問清楚她兄長的死究竟有何不妥，想問他究竟查到了什么，但她不能無緣無故開這個口。

    那個人沒被她勒死，就算醒來，那人拿不準(zhǔn)她的意圖，為了保住內(nèi)城司的消息他也不會將她的身份說出去。

    她不能讓內(nèi)城司的其他人知道她救出過他，不論是陳懷的秘密，還是兄長的死，她暫時都不能讓旁的人知道。

    不知要如何開口，她便笑著說：“早些休息?！?/br>
    度明寺在城外山上，紀(jì)盈在京城的時候最不喜歡隨母親去佛寺上香，往往都是大日子跟著一堆城內(nèi)的馬車擠出去，然后踏破佛寺的門檻，她覺得佛祖都嫌煩。

    度明寺中人并不多，她跟著聽完佛經(jīng)講唱后正等著用膳，卻見后山冬日紅梅初開，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在跟寺內(nèi)的沙彌交談。

    是周姨娘。

    聽起來是寺院的人請她來照料一番這些梅樹，周姨娘如今是靠著一身花匠手藝養(yǎng)活自己，見到紀(jì)盈倒主動上來行了禮。

    “梅樹生了蟲，寺中人才請我來看看，夫人今日來上香嗎？”周姨娘問了，見紀(jì)盈點頭又淡笑，“夫人看上去比之前心思重了許多。”

    紀(jì)盈瞧了瞧這天：“也不知佛祖能不能解。你也敬了香吧，手上還落了香灰。”

    周姨娘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灰：“為故人供了牌位。”

    猜得到她口中的故人所指為何，紀(jì)盈笑：“好歹你的情賬清楚了，好過不清不楚，不知要何去何從?！?/br>
    “得人情意，報之以真情，不就清楚了嗎？”

    “情能償，可還有別的事……”紀(jì)盈想了想要如何說，頓了頓又開口，“得了人的情，也給了他情，可若騙得人家傾家蕩產(chǎn)又如何算賬呢？”

    周姨娘聞言低眸，紀(jì)盈趕忙說：“我非說你。”

    “妾身自作多情了。不過說情這一字，便只說情。兩相愛慕，就能互相償還情意。至于錢財?shù)壬硗庵?，可以另算?！?/br>
    另算……

    紀(jì)盈笑：“那你如何另算的與你那位故人的債？他已身死啊。”

    “養(yǎng)大他的孩子?！?/br>
    ……

    紀(jì)盈覺得她的頭腦好像哪里卡住了，反應(yīng)了半晌才說：“你和李掌柜的那個孩子其實是……”周姨娘身邊就一個孩子啊。

    面前著藍(lán)衣的清秀女子，清冷淡漠，挽起的一抹淡笑在這冬日里倒有些溫和暖意：“那快六十歲的干巴身子趴在人身上，更漏滴不了十下就得下來，還真以為生得出孩子啊?！?/br>
    她說得溫和，紀(jì)盈咽了咽口水，打了個寒顫。

    喜雁看紀(jì)盈出了寺門差點摔了，扶著她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周姨娘。

    “原本以為是空谷幽蘭，”紀(jì)盈看了一眼在遠(yuǎn)處朝她行禮的周姨娘，嘆道，“是朵食人花才對?！?/br>
    “那我們回嗎？”喜雁問。

    “不回，我同府里人說了，今日住寺里，”紀(jì)盈看了看這山道，神色暗淡，“我們繞到后山去?！?/br>
    度明寺山后是墳崗，埋葬的多是這些年戰(zhàn)死疆場的人。

    當(dāng)年兄長死后便被埋在了此處，爹娘一直念著遷墳的事，卻一直未得到機會。

    后山只有一戶人家，三間小屋子，里頭住著個守墳的老人。

    紀(jì)盈說今晚暫住于此，老人家也便應(yīng)下，只道她是來看望故去的親人的。

    立碑的墳不多，紀(jì)盈很容易找到了哥哥的墳冢，自來此處后一直惦念著要來，卻一直怕著。

    青石森寒，夜色已重，茫茫山里只剩下她面前一點燈火。

    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過何異樣之事……他們在京城所知，不過是守城不敵而殉國罷了。

    “哥，我離開京城了，”她淺淺笑著，眼中含了淚，“可有什么用啊。”

    在哪兒也不得清凈。

    山林微動，背后的樹林里并沒有風(fēng)卻沙沙作響。

    “……哥，就算我沒出息沒能耐，你生氣也不用這么嚇我吧?！彼s了縮肩。

    她大著膽子舉起燈籠緩緩朝后頭走。

    “誰啊……啊?！?/br>
    呼出白氣的人影證實面前是個活人不是鬼，紀(jì)盈松了口氣，聽到面前人的輕喘，將燈籠抬高。

    “將軍？你怎么來了?！?/br>
    他眉毛上掛著些樹上落下來的殘雪，呼吸急促，鼻尖微紅。

    “度明寺著火了，火師上來滅火，我怕你住在寺里出事……”陳懷側(cè)身看到了紀(jì)明詠的墓，猜到紀(jì)盈來此做什么了。

    他見到她平安，呼吸也平緩了不少。

    微冷的手撫上了他的眉，撣落他眉上雪，微熱的手爐被她捂在他手里。

    “我沒事。”她鼻子微酸，雙眸清亮，脫下裘衣披在他身上，一點暖意覆于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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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jì)明詠：大晚上，你們在干嘛？？？想鬧鬼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