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宴朝一看著他漆黑的眸子，緩緩說，“我以為在你心里，根本不會在乎任何人?！?/br>
    “準確地說，是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這下輪到江辭無感到詫異了，從他有記憶以來，的確是不怎么在乎別人。

    “你還挺了解我的?！?/br>
    江辭無幼年的時候不在乎所有人。

    長大一些后，只在乎家里人，張雅云、江修明、江成道。

    江成道去世后，他重開了這家店……

    江辭無垂著眸子，看著干凈整潔的香火店，突然明白了江老頭當初為什么執(zhí)著讓他開店。

    人生在世，的確應該多認識一些朋友。

    江辭無想了想，隨口說：“可能因為江老頭走了，我變得心胸開闊了一些。”

    宴朝一看著他，心里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江辭無遠遠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冷血無情。

    他緩緩說：“江辭無，你還是有點人性的?！?/br>
    江辭無：“……”

    他彎了彎唇，笑瞇瞇地對宴朝一說：“我是人，不止有人性。”

    宴朝一垂眸看他，不止有人性？

    “還有什么？”

    江辭無眉梢輕挑，似笑非笑地吐出三個字：“還有性。”

    宴朝一：“……”

    一時間，他不知道江辭無是在調(diào)戲他，還是諷刺他那句“不會喜歡上人”。

    沉默片刻，宴朝一腦海里跳出一個熟悉的詞匯“一語雙關”。

    “……”

    …………

    早上一眨眼就結(jié)束了，下午時分，江辭無剛開了一局游戲，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灰色道袍。

    他抬頭看了眼，是小榮道長。

    “江道友?！睒s道長喊了他一聲，邁進香火店。

    江辭無瞥了他眼正在磕瓜子的王龐龐，介紹道：“他就是我昨天說的小榮道長?！?/br>
    “這是王龐龐，叫他老王就行了?！?/br>
    王龐龐：“小榮道長?！?/br>
    榮道長：“老王道友?！?/br>
    王龐龐：“……”

    江辭無低頭玩游戲，隨口問：“小榮道長今天怎么突然過來了？”

    榮道長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忽地，身后傳來數(shù)道腳步聲，伴隨著男男女女的嬉笑聲。

    他扭頭一看，四五個年輕人從對面樓里走了出來，身上還沾染著不少陰氣。

    榮道長臉色變了變，連忙對江辭無說：“江老板，他們身上有陰氣！”

    江辭無敷衍地應了聲。

    其中一個寸頭男生聽見了榮道長的話，眼睛一亮，大步走進店里，笑呵呵地說：“我們剛才撞到鬼嬰了。”

    榮道長愣住了：“你們知道？”

    寸頭男生點頭：“當然啊，我們就是沖著鬼來的?！?/br>
    榮道長：“？？？”

    另外幾個年輕人也走進店里，放下面具，嘻嘻哈哈地說：“幸好預約了晚了一天，那個小東西還挺嚇人的。”

    “他不會說話，跑得還特別快?！?/br>
    “我買的紙扎小人都用完了?！?/br>
    “紙扎小人真好玩，那些鬼看到了就聽話了，問什么答什么，但是沒有問出宣大師的事情?！?/br>
    …………

    寸頭男生走到江辭無面前，問道：“老板，我們錄了視頻，你要不要檢查一下哪些可以播出去？”

    江辭無眼皮都沒有掀一下，對他說：“不了，你們隨意?！?/br>
    榮道長茫然地看著他們。

    他之所以來香火店，是因為刷到了江辭無的朋友圈。

    他還翻看過了江氏香火店的微博，知道鬼樓就是鬼屋，里面似乎有不少鬼，其中一只厲鬼就是昨天的鬼嬰。

    一棟樓的厲鬼，著實是過于危險了。

    榮道長本來想和江辭無商量鬼樓的事情。

    可是現(xiàn)在他懵了，去鬼樓的人怎么這么高興？

    半晌，榮道長茫然地問江辭無：“江老板，你就放任他們和厲鬼待在一起嗎？”

    江辭無點頭：“他們有安全保障的。”

    榮道長疑惑：“什么？”

    王龐龐立馬說：“小夜啊，小夜會看好他們的，小榮道長你放心。”

    榮道長更疑惑了：“小夜又是誰？”

    不等王龐龐解釋，寸頭男生立馬說：“小夜是陰差啊，我們是去抓鬼的，如果抓到鬼想要超度他們，就可以讓陰差把鬼帶走?！?/br>
    榮道長啊了一聲，扭頭看向鬼樓，正好看到一個皮膚青白的厲鬼勾著另一只厲鬼的魂魄往外走。

    雖然沒有穿陰差服，但青白的那只厲鬼拿著勾魂鏈，看來的確是陰差。

    榮道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江辭無：“江老板，你這鬼樓和冥界有聯(lián)系啊?！?/br>
    江辭無想了想，點頭：“對。”

    有小夜這么個隱秘的聯(lián)系。

    榮道長張了張嘴，想說話，但又不知道說什么。

    他本來是想說鬼樓太危險了，但有陰差大人負責看守，前往鬼屋的人也知道真相，玩的開心。

    昨天帶走鬼嬰的時候，江辭無的確是說“見識成年鬼的世界”、“另一種超度”。

    從始至終都沒有騙人。

    還能有什么問題？

    榮道長說不出話，只覺得有點不對勁。

    江辭無一局游戲打完，抬頭看了眼榮道長。

    還是一臉呆滯。

    他放下手機，抬手輕敲桌面：“小榮道長?！?/br>
    榮道長應了聲，呆呆地看著他。

    江辭無笑了笑，隨口說：“樓里有鎖魂陣在，厲鬼跑不出來。”

    “而且還有陰差親自負責看護，不可能出問題?！?/br>
    “我知道，”榮道長點了點頭，稚嫩的臉上盡是恍惚，“可是、可是……”

    他反復說了幾遍可是，遲遲說不出后面的話。

    江辭無單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可是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榮道長才勉強找出一個詞：“可是這樣是不對的。”

    江辭無：“哪兒不對了？”

    榮道長想了會兒，緩緩說：“厲鬼不容于世，理應送往冥界超度消除怨氣，重入輪回。”

    江辭無挑了挑眉，漫不經(jīng)心地問：“厲鬼為什么不容于世？”

    榮道長愣了下，立馬說：“因為有厲鬼以生者精血之氣修煉，殘害人類。”

    江辭無：“殘害人類的就不容于世了？地球是人類專屬的嗎？”

    榮道長張了張嘴，又閉上嘴巴，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江辭無繼續(xù)說：“首先，厲鬼不容于世這一點就是錯誤的，不是他們不容于世，而是對人類來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不容于世?！?/br>
    “地球是大家的，食物鏈上端的生物吃下端的生物本來就是自然界的法則，是不是？”

    榮道長聽得腦袋懵懵的，遲疑地點頭：“是?！?/br>
    江辭無又說：“小榮道長，我再問你一個問題?！?/br>
    “把厲鬼送入冥界超度，冥界是怎么超度的？”

    榮道長：“讓他們在九幽煉獄中經(jīng)受苦難，反思過錯?！?/br>
    江辭無：“簡單地說，就是折磨厲鬼對吧？”

    榮道長繼續(xù)點頭。

    江辭無：“那我問你，厲鬼在鬼樓里被人驅(qū)逐追趕、嚴刑拷打，算不算折磨？”

    榮道長想了想：“算?！?/br>
    江辭無循循善誘：“所以鬼樓既能消除厲鬼的怨氣，又幫助普通人消除對厲鬼的恐懼，還減輕了地府的壓力。”

    “對不對？”

    “對……”榮道長呆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得醍醐灌頂，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眼前都變得明亮起來。

    他喃喃道：“江道友，你真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