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重鏡 花綻祝福(四)
第四重的妖鏡是血海仇深,須臾念,染白衣。 以前,沐冰一直不懂花綻為什么會與區(qū)區(qū)一個以除妖者自居的人類締結(jié)命約,甚至于在最后付出她的生命。 「你可是妖王?!顾f。 「但是做妖王有什么好?」花綻問。「不過就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況且,你不是也不想當(dāng)妖王的嗎?」 聞言,沐冰冷哼一聲:「人類說的妖王是玄級妖王,但我跟那些為了力量不擇手段的傢伙可不一樣?!?/br> 玄級的妖氣,灰黑如瘴,那是集結(jié)了眾妖妖力所造成的污濁。就算渴望力量,他也絕不會去做那樣的事。 即便所有人都認為他們?nèi)侨鮮ou強食,沐冰仍然謹記著花綻曾經(jīng)說過的話──凡是藉由吞噬眾妖獲得力量者,總有一天會徹底喪失心智、趨于瘋狂。 但,縱使是謹守本分如花綻,最終還是死了。 當(dāng)時的他好不容易壓下了去找祝云理論的怒意,誰知卻還是在陰錯陽差之下來到了祝云的家。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但他似乎有那么一點理解花綻當(dāng)初的選擇了。 只是,最后他卻還是沒能完成花綻死前的囑託。 「對不起……拜託你,保護好我的女兒,這是我最后的請求……」祝云道。 原本,沐冰并沒有答應(yīng),而是讓祝云帶著他女兒快點離開,但對方卻拒絕了。 「花綻已經(jīng)死了,我不能再讓你因為我們而死?!?/br> 那是向來溫和的他第一次表現(xiàn)得如此堅持。 于是沐冰允諾了,但卻不知道他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懷中的這個女孩會因此而憎恨他…… 沐冰最害怕的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是的,即使是他,也不總是這么強大,這么的無所畏懼……他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而這份害怕,隨著他與祝雪認識時間的拉長逐漸擴大。 一直以來,她是這么的厭惡妖,甚至不知道祝云與花綻之間發(fā)生過的一切。 陳瓶說,祝云本想等祝雪長大一點再告訴她的,只是祝云死后,恨妖入骨的她顯然再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訊息。 后來發(fā)生的事,沐冰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巧合還是註定好了的,總之,她最終還是得知了一切事情的真相。 而事情的發(fā)展也果真如他所料…… 雖說早在心里設(shè)想過事情發(fā)生時的景況,但是當(dāng)祝雪以那樣掙扎且悲痛的眼神看向他時,沐冰還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份恐懼,是任憑他再怎么強大也消除不了的。 § 街道 凌晨十二點十分 跨完年,和杜芷凡告別后,祝雪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也許是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到某個區(qū)域去跨年了,導(dǎo)致即便是在這天,深夜的街道仍舊顯得特別冷清。 第五重的妖鏡是天網(wǎng)裂痕,心成灰,鎖相連。 人心如鏡。 走著走著,她又想起來這句祝云曾經(jīng)說過的話。 那時候祝云是這樣說的: 「我們的心可以反映出很多最真實的事物,就像鏡子一樣,只是真實的同時卻也極度的脆弱?!?/br> 小時候,她不懂祝云這句話的意思,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簡直就像人們現(xiàn)在常說的玻璃心。 而事實上,破碎的妖鏡也確實就如同玻璃心碎一樣,難以修復(fù)。 本來,祝云說了,等她成為獨當(dāng)一面的鏡師之后,他就會送她一面新的妖鏡。 只可惜,最后她并沒有等到祝云親手將那面鏡子交給她,最后甚至還將它打破了。 一年之內(nèi)打破兩面妖鏡,她大概是鏡師之中絕無僅有的第一人吧! 「這面鏡子已經(jīng)傷痕累累,無法容許再多上一絲裂痕?!?/br> 當(dāng)初,她看著出現(xiàn)裂痕的第一面妖鏡這么對沐冰說。 而后者則是以一貫隨興的態(tài)度應(yīng)了句,因為當(dāng)下他看起來就像是忽然隨口說說,祝雪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后來,她就這么一直沿用了刻有花綻二字的妖鏡。 祝雪沒想到的是,那面妖鏡居然也會有碎裂的一天,而且還是比上一次更嚴重,徹底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所幸事情還沒有徹底絕望。 就在花綻告訴她那面碎裂的妖鏡中摻有她的血之后,祝雪忽然想起了沐冰當(dāng)時的回答。 「既然裂痕無法修補,那不如就再重造一面吧!」 沒錯。 既然碎裂的鏡子已經(jīng)無法修復(fù),那就再重造一面吧。 無論如何,她都會重回那片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雪地里。 「……」 突然,祝雪腳下一頓,仰頭看向了上方。 一片寂靜之中,天空又再次下起了雪。 § 三年后 妖鏡 下午兩點二十五分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預(yù)料中的事,總之那一次,祝雪并沒有在新製成的妖鏡中找到沐冰。 之后,她又重復(fù)了同樣的步驟無數(shù)次,結(jié)果同樣是以失敗告終。 原本,正常情況下,一個鏡師做成一面鏡子需要耗費的時間平均約為三個月,但因為過去鮮少有鏡師會因為特殊目的而連續(xù)製作多面鏡子,所以他們并不知道,製作妖鏡這件事也是能夠熟能生巧的。 這期間,祝雪便是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在專注于煉製妖鏡,導(dǎo)致到后來,她幾乎只需花費幾周的時間便能造出一面,雖說這樣的作法極為消耗靈力,但她顯然并不在乎。 起初,她還會稍微計算一下自己做了幾面,但到后來,見鏡子數(shù)量越來越多,反而讓她感覺希望開始變得渺茫了起來,索性也就不去計算了。 后來但凡有人問她現(xiàn)在做到第幾面了,祝雪也只會說: 「不知道,大概幾百面吧!」 當(dāng)然,就算她的速度再怎么快,實際上仍是遠遠不及這個數(shù)字。 第百重的妖鏡是湛清冷霧,寒徹骨,名猶記。 這一次,她仍是抱著滿心的期望朝鏡子滴下了血。 一進去,迎面便是一整片的冷霧將祝雪整個人包裹在其中,明明沒有下雪卻奇冷無比。 如果說妖鏡的第一個場景會反映造鏡者內(nèi)心的狀況,那么現(xiàn)在這個地方倒確實是再貼切不過了。 然而還是一樣的,任憑她如何在鏡子內(nèi)大喊、搜索,最終仍是一無所獲。 「還是沒找到?」陳天與一邊問一邊推開了房間的門。 祝雪原先還在看著那面鏡子發(fā)呆,見陳天與走進來才一語不發(fā)地搖了搖頭。 「你沒想過像之前一樣嗎?進去妖鏡,然后找個人在外面打破鏡子。」陳天與問,盤腿席地而坐。 「以前那有可能只是巧合,也許,不是每一面鏡子破了之后都有辦法穿越到其他地方,我不能冒這個風(fēng)險?!?/br>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雖然她這么說不無道理,但陳天與還是忍不住露出懷疑的表情。 「你真的只是怕自己出不來才不那樣做的嗎?」 「……」沉默半響,祝雪才又道: 「而且我總覺得,用同樣的方法是找不他的。」 「我就知道!」陳天與道,翻了個白眼后又說: 「那你還打算再繼續(xù)這樣多久?難道真的要做到幾百面才愿意放棄嗎?」 說話時,他的眉毛微微皺起。三年過去,這名少年的外表和想法也變得比過去要成熟了不少。 但祝雪卻是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妖鏡,毫不猶豫地續(xù)道: 「就算是要做到幾千面,我也會一直找下去。」 這是她早就已經(jīng)在心里對自己說過無數(shù)次的話。 ──不論要穿過多少重妖鏡,我都會再一次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