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消失，兩人相視而立。后方的楊沛華也終于按耐不住地?fù)荛_了祝雪的手，瞪著眼道：

    「現(xiàn)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祝雪沒有理會她，而是逕自跨出門檻來到了頂樓外頭。

    雖然跟一般大樓比起來這里并不算太高，但位處頂樓的風(fēng)仍是比平地要再強(qiáng)勁了不少，祝雪瞇了瞇眼，撥開幾縷飛到眼前的發(fā)絲，突然，那丹妖卻說了句令她極為意外的話。

    「謝謝?！?/br>
    「謝我？」

    難道不應(yīng)該是祝雪要謝她嗎？

    丹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續(xù)了祝雪不久前的問題：「你不是問我為什么要幫你嗎？」

    她語氣中帶著一股淡然。即便那兩瓣唇還是像鮮血一般艷紅，但少了之前的暴戾之氣后，整個人的氣質(zhì)也變得平和清冷了起來。

    「但是那天放過你的并不是我。」祝雪眉間輕輕蹙起，更何況，她也并不覺得對方會因為那天沒死就放下對她的仇恨。

    「你以為我是因為那天的事跟你道謝？」丹妖斜眼瞥向她，續(xù)道：

    「嗯……或許這么說也沒錯吧！只不過，我是謝你替我送走了蒼鹿?！?/br>
    又是一句她從沒想過會聽到的話。

    看祝雪的表情一愣，丹妖笑了笑，半響才道：

    「你一定是在想我怎么可能會因為你殺了蒼鹿而感謝你吧？」

    「……」

    「『那一位』說得沒錯，你的做法是正確的?！?/br>
    那一位？難道是在說沐冰？

    「那時，蒼鹿早就已經(jīng)喪失心性了，失去本心的妖遲早會迎來死亡，這點我明明知道，卻還是差點因此變成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樣子?！?/br>
    「謝謝你，讓蒼鹿可以獲得解脫。」

    「……」雖然嚴(yán)格上來說那個蒼級妖并不是她殺死的，但祝雪仍是沒有多說什么。

    「也謝那個瓶師，讓我能在最后把這些話告訴你，對我來說，這同樣是一種解脫?！?/br>
    「瓶師？哪個瓶師？」

    「他說他是你父親。」

    父親？

    祝雪怔了怔，但很快就意識到他說的是陳瓶。

    「你把事情全告訴了他？」祝雪問。

    「一部分?！诡D了下，丹妖接著道：

    「那天我在恢復(fù)平靜之后離開了鏡子，幾天后，我遇到了那個瓶師，并求他殺了我?！?/br>
    「……」

    聽到這樣的要求，祝雪微抽了一口氣，不過立刻又想到這名丹妖本來其實是打算要與她同歸于盡的。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們?nèi)祟惛揪筒欢覀?，真沒想到『那一位』居然還會幫你說話?！?/br>
    「……」

    丹妖哼了一聲，又道：「我們作妖的可比你們?nèi)祟愐厍橹亓x得多了，早在蒼鹿離開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決定不會獨活了。」

    「只是沒想到我遇到的瓶師和你居然還有這一層關(guān)係，所以你今天才會在這里看到我……即便我其實已經(jīng)死了?！?/br>
    「……所以是那個瓶師讓你來這里幫我的？」

    「嗯……你要這么說當(dāng)然也沒錯，他說了，這個地方可能很危險，要我跟來以防萬──唔！」

    「……！」

    祝雪臉色一驚，雙眼猛地瞪大，顯然并未料到事情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只見丹妖的腹部幾根條狀物突刺而出，瞬間便在她的身上貫穿了幾個洞。

    然而，受到攻擊的丹妖卻是露出微笑，甚至還安撫似地說了句：

    「沒事，反正我本來就已經(jīng)死了?！?/br>
    雖然只有一瞬，但她在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確實十分柔和。

    「但，如果可以，還是希望你能幫我跟那一位……跟那一位大人說句……」

    話還沒說完，丹妖的身影及氣息便提前消失在這空間之中……或者說，是徹徹底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事情發(fā)生得突然，看著四周圍墻再次爬滿黑影，沒來由的，祝雪忽然覺得心里一塞，整個人也跟著不悅了起來。

    「雖然你可能不會喜歡，但還是姑且讓這噁心的東西給你陪葬吧?！?/br>
    祝雪冷聲道，眼中也跟著蒙上了一層冷意。

    根據(jù)她除妖多年的經(jīng)驗，祝雪非常清楚妖物型態(tài)的千奇百變，像今天這種，雖然不是她遇過最詭異的，但卻一直讓她想到幾天前遇到的妖王殘體，如此反而令她更加恨不得立刻把這東西解決掉。

    很快，那些影子從圍墻蔓延至了地面，祝雪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腳邊，雙眼一瞇便是灌滿靈力的一踩，頓時，那些朝她逼近的陰影全都四散開來。

    可她知道事情還沒結(jié)束，因為那些潛伏著的陰影忽然從地面「站」了起來，成了數(shù)個形狀不一的直立黑影，而且眼部的位置還散發(fā)著令人極為不舒服的紅光。

    看來這東西確實不好對付。

    祝雪歛起神色，迅速從懷中掏出數(shù)張符咒，而另外兩人也早已跑到頂樓外，只剩年紀(jì)最輕的那名少女仍留在樓梯間。

    「虧那個妖還是丹級，結(jié)果居然一下子就被打敗了?！箺钆嫒A道，但祝雪實在不想理會她的嘲諷，而是瞥向許彥廷問：

    「梨森呢？」

    「她還在療傷，可以的話我不想讓她來?！?/br>
    「……療傷？」祝雪怔了下，不過現(xiàn)在想想，那天她與玄級殘體纏斗了這么久，要是完全沒受傷那才奇怪。

    「……對不起?！棺Ｑ┑?，雖然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道歉。

    而許彥廷果然也道：「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錯，不需要跟我道歉……現(xiàn)在還是先專心對付那個傢伙吧！」

    說完，許彥廷立刻手執(zhí)數(shù)張符咒往那些立著的黑影射去，絕大部分的符咒都在沒入影子后與黑影一同消失不見，只有最外圍的黑影在接觸到符咒時爆出了一陣刺眼的紅色妖氣，可他還來不及做下一個動作，那黑影便又再一次沒入了地面之中。

    另一邊，楊沛華輕挪腳步移開原本的位置，幾乎是下一秒，她先前踩著的地方便衝出了一道黑影，夾帶著暴風(fēng)般的妖氣直襲向她。

    后者壓低重心，任那妖氣從頭頂上方呼嘯而過，咒語默發(fā)在身前組了面靈力障壁，扛下了緊接而來的下一波攻擊。

    祝雪一邊觀察戰(zhàn)況，一邊在心里思索對策，然而當(dāng)她看向楊沛華時，卻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問道：

    「楊沛華，你為什么不用妖鏡？」

    「少廢話！」楊沛華叱道?！改悴灰矝]有用嗎？」

    「我沒帶。」祝雪老實承認(rèn)了，畢竟當(dāng)務(wù)之急是想出解決影妖最好的方式，而不是在那邊計較哪一個鏡師比較厲害。

    可楊沛華聞言卻是微微變了表情，別開臉道：「我也沒帶?！?/br>
    「……」祝雪啞然。

    「不是吧！你們兩個鏡師居然沒人帶妖鏡出門！」許彥廷崩潰大喊，顯然他已經(jīng)快受不了那些一下浮出壁面，一下又潛藏回去，彷彿將他們玩弄于手掌之間的黑影了。

    「你這個靈師不也沒有帶契約妖出門嗎！到底有什么資格說話！」楊沛華不服氣地回道。

    一邊是身為鏡師可是沒帶妖鏡，一邊是身為靈師卻沒有契約妖傍身，他們?nèi)齻€簡直可以說是最糟糕的組合了。

    祝雪無聲地嘆了口氣，心知再這樣下去符紙遲早會耗完，必須得想點其他辦法才行。

    「……」

    在心里重新快速思考一輪對策之后，祝雪眉間微微皺起，心想這么做雖然并非上策，但只要時間拿捏得好應(yīng)該還是沒問題的。

    打定主意后，她立刻釋放出大量的靈力，只見象徵靈力的淡色光芒以她站著的地方為中心如蜘蛛網(wǎng)般蔓延開來，光芒一近，黑影便退，退到最后幾乎只能聚集成一個高濃度的小點，而這正是她要的。

    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黑影終是完全脫離墻壁，化作數(shù)個直立人形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為了避免他們又一次躲回去，祝雪仍舊維持著墻面靈力的狀態(tài)，同時一個箭步直逼黑影，抬腳便往對方側(cè)腹的位置狠狠踢了下去，而另外兩人見狀也開始採取自己的方法對付其馀的黑影。

    當(dāng)然，如果只是普通的一踢確實是連碰到碰不到，但她這腳卻是以靈力包覆住的一腳，絕對可以扎扎實實地打在這影妖身上。

    一下踢中，祝雪嘴角一勾，又是一招前踢讓對方狠狠地撞到圍墻之上，可撞到墻面之后，那影妖卻是沒有立即站起。雖然這一腳同樣踢得確實，但祝雪很清楚對方的實力應(yīng)該不僅止于此，當(dāng)下立刻警覺地與對方拉開一小段距離，繼續(xù)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奇怪的是，那影妖卻不如她所想的那樣發(fā)動攻擊，而是緩緩抬起黑到只能看見眼睛的頭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雙眼睛比起剛才似乎又更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