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愣了一會兒，瞬間濕了眼眶：“瞧奶奶，這些年都沒發(fā)現(xiàn)，潤潤啊，你嚇壞了吧。”

    焦?jié)檶嵲拰嵳f道：“看多了就習慣了，他們都挺友善?！?/br>
    除了偶爾長相驚人的，其他的還行，就是臉色不大好，要是能打點腮紅，就更順眼了。有的時候她不小心和鬼對上眼，嚇一跳的不是她，反而是鬼……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滿是褶皺的手握住焦?jié)櫟碾p手，道：“沒想到啊，我干了一輩子白事都沒有陰陽眼，你這孩子，怎么不早跟我說呢？”

    焦?jié)檮傁胝f話，就聽老太太道：“這樣奶奶出去驅邪，就更有底氣了！”

    焦?jié)櫍骸啊?/br>
    “奶奶還想，你一個人能不能撐起這家店，這下奶奶可以放心走了。潤潤你這是閻王爺賞飯吃，天生干這行的！”

    冥添在腦子里“哈哈”大笑，笑得直拍腿。

    焦?jié)櫍豪咸@話屬實精準了，就是閻王爺這口飯喂的太硬，她都有點硌牙……

    作者有話說：

    么么噠

    第72章 第六縷

    “你一個人在店里當心點, 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找警察同志。接尸這活兒不好干，能干就干，不行就讓德華干, 你把錢分給他……”

    祖孫倆一人一鬼, 在停尸房里說了好半天的話, 主要是老太太在講，焦?jié)櫾诼牎?/br>
    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幽幽銅鈴聲, 焦老太太止住了話頭, 笑著道：“看來時間到了, 奶奶該走了?！?/br>
    話音剛落, 空中就出現(xiàn)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焦?jié)櫶ь^看去，只見一個人從天花板降了下來。

    此人面容刷白，眼睛狹長, 黑發(fā)整齊地束在腦后，頭戴一頂大高帽，高度直沖天花板, 目測至少有三十厘米，身上穿了件白大褂，無風自搖。

    他手里拿著一張紙, 看著焦老太太的方向, 面無表情地念道：“焦氏劉鳳兒, 死于農歷正月十六晚十點二十五分零八秒，現(xiàn)引領你去陰間清算陽間事, 跟著本無常走吧。”

    焦老太太笑著點點頭, 說道：“無常老爺, 您先等等，我最后交代我孫女一句話就跟您走?！?/br>
    自稱無常的白臉男子眼珠微滑，看了眼焦?jié)櫟姆较?，瞇著眼睛道：“你能見鬼？”

    焦?jié)櫼娝簧戆?，微微點頭道：“能，您是白無常？”

    白臉男子微微搖首，道：“吾乃黑無常?！?/br>
    她怎么沒看出來哪兒黑？

    黑無常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塊懷表，說道：“給你們一分鐘，時辰一到，就得上路了?！?/br>
    “好的好的，謝無常老爺。”焦老太太連連謝過，抓緊時間道：“潤潤，咱們家的存折都放在衣柜的最下面那一層，在奶奶的鞋里面放著，密碼都是你陰歷生日，房產證和店鋪，奶奶都改成你的名字了，就算不嫁人，也有夠你花了，還有……”

    聽老太太零零碎碎地說完，焦?jié)櫶蛄颂蜃齑?，說道：“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有件事想問問您，奶奶您的骨灰是想放家里，還是放公墓？”

    焦老太太擺擺手：“不用放公墓，死了還占地方，把我骨灰埋后院就行，你爺爺，你爸你媽，都在咱家后院，奶奶放了三塊轉頭，你去了就能挖到?！?/br>
    焦?jié)櫍骸姨潌栆蛔?，不然她都不知道家里后院這么熱鬧。

    黑無?？凵蠎驯?，出聲道：“時辰到了?！?/br>
    焦老太太不舍地握了握焦?jié)櫟氖?，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好似怎么都說不完。

    “這么多年未見，這無常小兒還是這般冥頑不靈的死模樣?！?/br>
    腦海中，冥添依靠著無形的墻壁，雙手盤在胸前，嘲諷般地說道。

    焦?jié)櫅]回話，黑無常卻陡然一凜，“唰”地看向了焦?jié)櫟姆较颉?/br>
    焦老太太以為黑無常等得不耐煩了，拍了拍焦?jié)櫟氖?，笑著道：“奶奶先走一步，去見你爺爺他們了。你健健康康的，爭取長命百歲?！?/br>
    焦?jié)櫩粗鴥扇藵u漸分開的手，慢慢點了點頭：“嗯?！?/br>
    黑無常死死地盯著焦?jié)?，仿佛想從她身上看出個什么東西來。不會錯的，方才他從那丫頭身上感覺出了一絲熟悉的鬼氣。

    可那小姑娘三魂七魄俱全，確實是個活人。黑無常心下疑惑，開口問道：“小姑娘，你可見過一個身穿紅衣的惡鬼？”

    焦?jié)櫩聪蛩?，回道：“未見過。”

    鬼身上的衣服以白色居多，不然就是黃色灰色，紅色還從來沒見過。

    黑無常面容嚴肅地說道：“你仔細想想，那鬼可不是一般的鬼?！?/br>
    焦?jié)櫸ㄒ灰娺^的不一般的鬼，就是她腦袋里的這個窮鬼，但冥添不穿紅衣服，他幾天換一回，不是白的，就是黑的，都是性冷感的顏色，就像無印良品的古代時裝展覽。

    “沒有?！?/br>
    黑無常有些納悶，莫非是他感應錯了？

    數千年前那位被封印，閻王幾次派陰差去尋覓中山寶劍，卻始終沒有音信。但那位如果真的破開了封印，想必會在人間大鬧一番才是，不可能這么悄無聲息，連鬼差都沒有驚動。

    焦老太太在一旁道：“我家潤潤不會說謊的，大人，您要找那紅衣服的鬼干什么?。俊?/br>
    黑無常垂下眼簾道：“與你們無關，劉鳳兒，跟著我上路吧?！?/br>
    焦老太太沖著焦?jié)檾[了擺手，慢悠悠地跟著無常往上飄，非常自來熟地攀談道：“無常大人，咱們一會兒先過橋，然后喝孟婆湯？”

    黑無常雙手攏著袖子，淡淡地回道：“投胎前才喝孟婆湯，我們先要走三里黃泉路，將你身上對人世間的眷戀走干凈?！?/br>
    焦老太太：“三里??？我沒穿旅游鞋，這棉鞋成嗎？我今年都七十了?！?/br>
    黑無常：“……對鬼來說，走三里路不會疲累。”

    焦老太太：“那走完了路，就去投胎？……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還想去找找我老伴呢?！?/br>
    黑無常：“走完黃泉路，要去判官那兒結算生前事，好事壞事腌攢事，都要評算個明白。惡鬼橫鬼索命鬼，要去地獄還債?！?/br>
    焦老太太搓搓手：“老太太我一輩子沒干過壞事，應該不用去受罪吧？”

    黑無常：“你生前好壞，不聽你個人評說，得讓判官來評定?！?/br>
    焦老太太一聽急了：“那不就是一言堂嗎？我們現(xiàn)在都民主了，得多找?guī)讉€人來評評理啊，您說是不是？”

    黑無常閉了閉眼：“地下有三個判官，這事不用你cao心?！?/br>
    焦老太太快走兩步：“您跟著一塊兒去嗎？那您得幫我說兩句話啊，我可是年年給您燒豬頭rou的?！?/br>
    黑無常皺了皺眉：“豬頭rou？本無常怎么沒收到？”

    焦老太太毫不心虛地道：“我就念叨著送給無常老爺，莫非送錯了，給了另外一位？”

    ……

    焦老太太和黑無常越升越高，腳底慢慢升到了天花板之上，就再也看不見了。

    焦?jié)櫍核趺从X得，她奶奶無論去了哪兒，都能混得不錯呢？

    “丫頭，你怎么不告訴無常小兒，你身體里面藏了個本王？”

    焦?jié)櫧o老太太的遺體罩上白布，在腦袋里說道：“就算告訴了他，他能把你弄出來？”

    冥添邪笑道：“憑他？再修煉個三千年也解不開本王的契?！?/br>
    原著里女主靠自殺才能解的契，沒道理一個無常就能把他揪出來。再說鬼和鬼王的關系肯定要比她熟，冥添總在腦袋里說“閻王”、“無常小兒”，顯然幾千年前就是老相識。

    與其將不相關的鬼攪和進來，還不如先維持現(xiàn)狀，靜觀其變。

    冥添不想讓黑無常察覺到的原因就更純粹了，因為他丟不起這個人……幾千年未見，歸來弱的似雞，就跟沒混好，不想去同學會一個道理。

    外面?zhèn)鱽砹思贝俚哪_步聲，停尸房的門被“啪”的一聲推開，一個皮膚稍黑的壯漢跑了進來，哭喪著臉道：“潤潤，老太太真沒了？！”

    德華今年二十五，長得很端正，就是心眼有點直，不會拐彎。

    焦?jié)櫟谝淮温牭剿臅r候，還問過他是姓劉嗎？

    德華不姓劉，姓趙，他爸最早想給他起名叫興華，寓意振興中華，可那年叫興華的初生兒太多了，他爸想了想，上戶口的時候就給他改成了“德華”。

    德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淌著大鼻涕道：“前天看到她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這么走的這么突然？”

    焦?jié)櫳斐鍪?，制止了他的腳步，說道：“你把鼻涕眼淚擦干凈了，別甩到我奶奶身上。”

    德華吸了吸鼻子，用棉襖擦了擦眼淚道：“潤潤，咱們這是直接去火葬場嗎？”

    焦?jié)櫟皖^，摸了摸老太太的手臂道：“先回店里一趟，去給我奶奶取點東西?！?/br>
    焦?jié)櫹蜃o士借了擔架床，推倒了醫(yī)院門口，焦?jié)櫤偷氯A兩人使勁將老太太搬到了面包車的后面。后面的空間不大不小，正好容納下一個人，還不會隨著車來回晃動。

    德華開車，焦?jié)櫞蜷_車門坐到了副駕駛。

    松開離合，德華從兜里掏出了煙，他的心情還沒整理好，多年的熟人突然就沒了，心里沒著沒落的。

    “給我一根?！?/br>
    焦?jié)檹臒熀欣锾统鲆桓?，熟練地點上，拉下車窗。

    德華愣了愣：“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

    焦?jié)櫍骸皠e看我，看前面，好好開車?！?/br>
    兩口煙入喉，她腦袋里的冥添開始抗議了：“你吸的這是什么？”

    焦?jié)櫥氐溃骸拔医裉煨那椴缓茫闵僬f點話。”

    她上輩子打記事起就沒哭過，遇到天大的事，面上都不太能看出來，可不代表她沒有感覺，不會難受。

    冥添剛要反唇相譏，不知怎么的，他又把嘴閉上了，隨著焦?jié)櫟奈鼩庠谀X子里面“咳咳咳”。

    德華從后視鏡里看了眼焦?jié)櫟哪?，還是一樣的干凈漂亮，但總有點不一樣，看得他有點不敢搭話。

    “潤潤啊。”

    焦?jié)檹能囎虚g翻出來了一張紙，卷成漏溝型，彈了彈快要掉下來的煙灰。

    “你說?！?/br>
    “你別太難受，生老病死……”

    沒等德華說完，焦?jié)欈D過頭道：“這些話是店里的待客術語，我比你熟。心意我領了，你可以省省力氣，今晚要忙通宵。放心，我會給你錢。”

    德華：“說什么錢不錢的，老太太就和我奶一樣，我怎么能收錢？”

    焦?jié)欬c點頭，轉頭又看向了窗外。

    德華按下轉向燈，想了想道：“你打算接下來怎么辦？”

    燃燒的煙頭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白色的煙霧隨著夜風飄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