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故人
時間已入四月,南懷城天氣愈發(fā)暖和,除了玉家人都已換上夏季的服裝,而玉淳風也覺得一直待在兆家很是不妥,之前又與城主鬧翻,說出切斷父子關(guān)係這等話來,一時之間前途渺茫,不曉得何去何從。 懷城少城主玉轍風忙著與青城城主之女上官云提親,無暇給溟定谷秦老太太過生辰,這差事就落在了玉淳風上。玉淳風難得有差事上身,本來是不打算耽擱,早早處理好要回府給城主交代的,哪知城主根本不理會他的辛苦,否認他的努力。在信中看到的都是責備之語,一氣之下寫了恩斷義絕的四字回信,氣沖沖衝出客棧,這才遇上藍元蒂。 如今兆家人看起來已是無事,該是各自打算各自飛,一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告別。兆永在窗櫺邊看向忙碌眾人,內(nèi)心不曉得在想什么,一旁的兆鯉也沉默不語,忽然他走向兆永身邊,道:「明日我得回一趟七寒派,順便帶上阿雁,她這年紀再不學武恐怕是要晚了?!?/br> 兆永道:「阿雁從不說有沒有習武的意愿,帶去自然是好的,只不過看她意思才是?!顾砬樗坪跣牟辉谘桑柞幙粗?,又道:「這我明白。我會問她的?!拐子劳蝗幌氲绞裁矗D(zhuǎn)頭看向兆鯉,道:「我?guī)銈內(nèi)チT!順便把兆家人帶去繁山,總麻煩蘇姑娘不太好?!?/br> 兆鯉只嗯了一聲,回房收拾行李,兆永也走出房外,卻碰上玉淳風。 二人互相揖手,玉淳風道:「玉家和陳家聯(lián)合害你家破人亡,一直沒向你道歉,雖然已于事無補,但我在這向你說聲對不起。只不過我還是想向兆公子提個醒,不管兆家是否存著奪取懷城城主之位的野心,也不管兆家是否真的採取行動,懷城城主歷百年來都是玉家掌管,不容更替也不容質(zhì)疑,我希望你明白?!?/br> 兆永道:「這是自然。」玉淳風又道:「此次行動,定挫敗兆家勢力,想要重回往日勢力已是不可能了,但好好生活還是可以的?!拐子傈c頭稱是。玉淳風瞧他態(tài)度,愣了一下,道:「你······沒有想說什么嗎?」兆永微微笑,搖著頭,隨后又再次揖手,道:「玉公子慢走,恆之就不送了。恆之下有弟弟meimei,還有其他兆家無辜,不能捨棄,待他日,定會報答救命恩情?!?/br> 玉淳風本想問兆永是不是很恨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什么也說不出口,最后只好放棄,轉(zhuǎn)身離去。正如他想,玉家人害了他們兆家,兆永無論如何心里都有芥蒂,雖然這些日子朝夕相處兆永非常清楚玉淳風是無辜的,他與這整件事半點關(guān)心也無,可是他究竟姓玉,心里的那塊石頭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搬移的。 正當他們走至大門前,卻見另一個隊伍朝兆家走近,他們依然配掛著紅蓮麒麟的圖騰。為首者雙手背后,一步三搖,隨即「啪」的一聲打開摺扇,遮住他半邊面容,身后之人叫道:「少城主駕到!」 玉淳風微微蹙眉,喚他一聲兄長,玉轍風邪魅一笑,道:「弟弟不回家,逗留此處,包庇罪人是何意義?」他如此開門見山的道著,兆永站在不遠處,瞧見此景,心里也不太爽快,這是他第二次見玉轍風,上一次見是一年多前,在詩會上,玉轍風道出自己弟弟的詩作那次。 玉轍風面容俊美,體態(tài)甚好,在詩會上大放異彩,可就在大家欣賞他的詩作同時,一名極富盛名的老詩人道出他的錯處,并非詩中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而是玉轍風這個人。 原來,玉淳風在家里曾無聊創(chuàng)作一首,覺得不好便隨意丟棄,被下人們給收拾,正好被玉轍風發(fā)現(xiàn),便偷偷帶到詩會欲要大展身手,誰知此詩早已不知是何緣故落入那老詩人的手里,當中批判了一番,玉轍風羞愧難當,跑離了詩會。 也因如此,玉淳風之名大大流傳于世家子弟口中,被推崇至天下公子榜的第二名,而玉轍風雖然貌若潘安,可人品不佳,文武不行,只單單因為他少城主的身份,再加上他的容貌,勉強擠進了前百。玉轍風父母寵溺導致他刁蠻任性,目中無人,連弟弟也沒看在眼底,只當他是父母嫌棄的孩兒,既然父母不愛,自己也沒多加照顧,自然是得錯處必抓之,毫不留半點情面。 玉淳風道:「懷城已不是三家分城的局面,就不要趕盡殺絕了罷!」玉轍風一手收扇,指著玉淳風的鼻樑說道:「父親的命令你也要違背?是想讓我告狀去么?父母知你擅做決定救下兆恆之,還將那虞先生趕出城門,大發(fā)雷霆。淳風,你好大的本事?!?/br> 玉淳風哼道:「我便是有好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放了他們,我跟你走?!褂褶H風卻不大樂意,又展開紙扇向玉淳風脖頸刮去,玉淳風見勢不對,急急閃去,可喉嚨依然被割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痕,子癸在一旁驚呼,說道:「少城主您瘋了不是?」玉轍風朗聲說道:「違背城主之命,斬無赦,就連城主之子那又如何!」說著他右手靈活運扇,往玉淳風逼去,那扇子表面雖然是一張薄紙,可卻能做利刃,殺人不在話下,只聽耳邊呼呼兩聲,扇子襲來,玉淳風只好躲避,隨即拔出隨身長劍霍霍擊退。傳聞兩人武力大相逕庭,可此時一看卻是不相上下,難有勝負的局面,連一旁的子癸辰庚看了也不禁疑惑,兆永見玉淳風被襲,施展輕功飛身上前,玉轍風微微一笑,道:「兆公子,別來無恙???」 兩人聯(lián)手,一劍一掌,竟也不敵玉轍風。本想就依剛剛二人打斗的架勢,再加一人必是穩(wěn)cao勝算,哪知玉轍風隱去了真正實力,如今一人敵二還能站在上風。 玉轍風招式凌厲,出手狠辣,就連不懂武的子癸辰庚也都看出來他使得必定不是正道武功,辰庚忍不住道:「少城主,您這是哪門武功,邪門至極?!?/br> 玉轍風嘿嘿兩聲,也不怕別人笑話,坦蕩回道:「自然,我出邪門歪道也要將這兩人給擊倒。」子癸暗暗叫急,見雙方斗得慘烈,玉淳風和兆永皆有不敵的趨勢,緊張道:「該如何是好,我們兩個沒有武功,那些帶來的侍衛(wèi)都是聽少城主的呀!」辰庚眼眸一轉(zhuǎn)笑道:「你好歹是少城主,出此惡毒至極的武功算什么英雄好漢!」玉轍風邊擊邊道:「英雄好漢不是,少城主便足夠,你們這群低賤的狗奴才休想將我打敗。」 辰庚又道:「哎呀哎呀!你這樣錯啦!不該如此,不該如此,你剛剛那一劍應該往右,欸?你往左作甚?!顾S口一說,編出那些胡言亂語想讓他分心,沒料玉轍風是半點影響也無,反倒是兆永和玉淳風有些措手不及。玉淳風怒道:「死辰庚,你安靜一點能不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馀,說得就你?!?/br> 辰庚雖然傷心,使敵分心之策派不上用場只好堵上了嘴。可就在那之后,一道聲音傳來道:「使那招斗雞走馬攻他云門xue?!拐子穸寺犃耍恢螘r說好的默契,一人使了虛招,一人使了那招斗雞走馬,攻打玉轍風肩頭的云門xue。果真,玉轍風使得招數(shù)顧及這個就沒暇估計那個。玉轍風大驚,喝道:「你這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道他人卑鄙,這真是世上的大笑話了?!拱佐P老頭縱身躍下,他腳步輕盈不似老者,動作靈活不輸少年,他腳步一移,已是數(shù)丈,滑行似的逼身向前。玉淳風向兆永遞了一個眼神,喊了一身「退」,二人便急忙忙像左右退去。玉轍風眼看不對,道:「聽聞西州快俠回了中原,一回來就要湊我玉家的家事么?」 魏如風呵呵低笑,道:「玉家何時出了你這么一個宵小鼠輩,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伯祖父呢!」玉轍風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罵道:「伯祖父?果真笑話,玉明亮不過旁了又旁了的玉氏子弟,身份可比得過我?」 「豎人無禮,懷城城主便是這樣教導孩子的么?當真為全天下的笑話?!共恢螘r,另有一人站在玉轍風的身后,向他走近。二人腳步細而無聲,就連只是一步距離也無風聲襲來,實屬大奇。 玉轍風瞧見此二人年紀歲數(shù)甚高,武功也是極強,怕是自己連上那群侍衛(wèi)也打不過,哼得一聲,道:「我知曉了,天穹山派這是要與我玉家為敵了?」玉轍風表情不可言喻,像是氣天穹山派不把他玉家當一回事,又像是等著天穹山派被玉家圍剿那樣的樂事笑著,又道:「好一個天穹山派?!?/br> 他嘿嘿一笑,其身后的李盛瞇起了眼,緩緩道,「你們懷城怕是管不到我們天穹山派罷!如此肆意殺人滅口只為圖一時之憤,枉做為人!」他一掌打出,掌風隨后打至玉轍風的臂膀,玉轍風悶哼一聲,嘴里喊著「等著」,另一隻手一揮,說道:「回去!玉淳風你也跟我一起!」 玉淳風就那么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兄長,瞧他在家里的一切丑態(tài)都盡現(xiàn)他人眼里,也無無奈,也沒氣憤,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是說不盡的愁緒。他起步向前,胳膊卻被兆永握住。 玉淳風知道他想做什么,正要開口,卻聽玉轍風怒聲道:「今天有人保你,我管不著,難道我家的弟弟也不讓我?guī)ё吡嗣矗俊褂翊撅L的手覆上那隻握住自己的手,兆永只好松了,玉淳風輕輕一推,撥開兆永的手,他就這么離去,怕是早已習慣,沒有任何哀怨,令人徒增嘆息與不捨。 魏如風看著玉淳風的背影,直到大門緊閉,才朗聲說道:「欠你的事,我魏某肯定還!」玉淳風聽到他的聲音,得知是與自己說話,呵了一聲,上了馬車。 李盛與魏如風走到兆永面前,躲在一處的兆鯉兆雁也緊接著出來,雙方雙雙抱拳,行了一個江湖禮,并且自道名姓,說出自己的來歷后,魏如風便道:「兆家之事,我等哀慟萬分,還望兆公子能夠振作,雖然不能重建往日盛景,但好歹······」這些安慰話兆永不知聽過了多少遍,但他還仍然勾起嘴角,向魏如風道出謝意。 「怕是公子不認得我了,玉公子在峭壁下救得你,我也在場,當時我正在查一名以江湖的名義出來作亂的惡人,那惡人被我追查,偽裝成玉公子的隨從,最后東窗事發(fā),服毒自盡?!刮喝顼L說道,兆永聽他言語,知是要說與自己有關(guān)之事,沉默不言,細細聽著。 「我在他身上搜到一張信紙,信紙內(nèi)容大多是說此事已成,要那人儘管放心,旁邊還附有印章,那印章的圖案我瞧不太懂,但一查竟是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陳的古字,東懷城陳家內(nèi),印章便是使那樣式的。我偷偷潛入里頭,得知兆家被滅,乃是陳家家主陳若元為了得到一個蓋世神功,與人里應外合,最后向玉家獻上假證據(jù),才造成這次災禍?!刮喝顼L順了順他花白的鬍鬚,吞了一口口水又道:「我想兆家的叛徒你應該有辦法能知道,只不過陳家身為懷城勢力甚大的一家,不想著造福百姓,卻想著當武林盟主,實在是太異想天開。我沒瞧過陳若元,但聽聞他體型魁武,力量極大,年紀輕輕武功深不可測,我?guī)筒涣耸裁?,只能幫到這里,你們兆家二十年來為了西城的老百姓造福多少我也是有所耳聞的,你自己······唉!多加注意些吧。」 魏李二人抱拳告辭,施展輕功,幾個起伏便不見人影。兆雁走到兆永身邊,牽著他的手道:「大哥哥,我們救救玉哥哥好不好,玉哥哥對我們那么好,如今被壞人捉去,定是很害怕的。」 兆永揉揉兆雁的頭發(fā),道:「玉家之事與我們無關(guān),我們無從插手,再說,我們還要接回季婆婆她們呢!總不能一直麻煩蘇姑娘罷!」一旁的兆鯉說道:「人命關(guān)天,救人要緊?!拐子牢⑽@氣,剛剛玉轍風不是沒有說過要殺了自己的弟弟以震權(quán)威,他忌憚魏如風和李盛二人,帶著一行人離了兆府,途中又不知會使什么手段對付玉淳風。玉淳風家里不受寵,雖然在外面他是敢說敢衝,可面對家里,他卻是認命的態(tài)度,實在令人擔憂。 正要說什么,兆鯉又道:「事態(tài)緊急,接二連三,我知哥哥無暇他顧,我們隨你,meimei我來顧著,你放心眼前事吧。」說著拉著兆雁的手,兆雁也乖乖待在兆鯉身邊,三人便這樣尋著玉淳風去了。 不知不覺已是一鼓天,本來安靜的夜晚,所有人準備休息入睡,外頭卻響起銅鑼敲打聲,急急打落,響的人耳嗡嗡,有些頭暈。只聽銅鑼聲暫微弱,一人喊道,「罪人出逃,封城門,搜城!」這聲音自街頭傳到巷尾,每個地方不曾落下。兆永不得已,只好帶著弟弟meimei躲進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藏在里頭,不肯出聲。 等把弟弟meimei安藏好后,兆永尋思著能躲人的地方,眼見面前有一櫥柜,能躲兩人有馀,心下大喜,趕緊躲了進去,說時遲那時快。他前腳一躲進櫥柜,便有人搜來這個院子。 院子的主人并不知曉有人躲在自家院子里,夫妻倆趕忙上來迎接。搜查之人沒多加廢話,開門便進來搜,沒一會兒就看見兆永躲進的那個櫥柜。搜查之人比劃一下,躲個兩三人應是可以,便伸手要開,他打開了一條縫隙,便急急關(guān)上,同伙之人見開門者面頰微紅,詢問道:「發(fā)生什么?里面有什么么?」那人道:「是一些春宮圖,估計是買來屯者要給誰的罷!」 別人不疑有他,繼續(xù)搜查,卻聽剛剛那個說見著春宮圖的那人指著窗外道:「那里有人,快追?!拐f著,拉著他人手腕,離開房間。一群人鬧哄哄的一陣,終是離去。 櫥柜門似乎沒被關(guān)好,被風吹得更開一些,只見玉淳風滿臉通紅的看著兆永,兆永卻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般的看著對方,他輕輕道:「別動,還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