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 第94節(jié)
“程先生,早上好。”保姆略彎腰,姿態(tài)恭敬:“早餐……” “虞粒呢?” 保姆話音還未落下,程宗遖就打斷。剛醒過來嗓音格外的沙啞,此刻還有些緊繃。 “我不知道。”保姆一頭霧水,搖搖頭,急忙說道:“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虞小姐,我以為虞小姐也還沒起床……” 她的話依舊沒說完就看見程宗遖倏爾轉(zhuǎn)身,朝虞粒的衣帽間走去。 保姆看著他的背影,還是一如既往落拓峻拔,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慌亂。 程宗遖快步走進(jìn)了她的衣帽間,發(fā)現(xiàn)她的所有東西都還在。 目光掃過一圈后,發(fā)現(xiàn)鞋墻最中間的一格空空如也。 程宗遖記得,那一格放著他送給她的那雙紅色高跟鞋。她拿走了。 他拿起手機(jī)給虞粒打電話,卻傳來一道冰冷的機(jī)械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又打給了章一。 “虞粒不見了。離開時間,” 程宗遖閉上眼,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著昨晚,他們睡覺的時候是凌晨2點,保姆來公寓是每天早上7點,理性分析:“大概凌晨3點到6點區(qū)間?!?/br> 他睜開眼,眉眼間滿是戾氣,壓迫感橫生,命令道:“天黑之前,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 掛了電話后,程宗遖給虞粒打微信電話,發(fā)微信消息。 她并沒有拉黑他,但也沒有任何回復(fù)。 這種感覺最難受,最窩火也最無力。 昨晚的細(xì)節(jié)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翻涌。 她答應(yīng)跟他去洛杉磯,他們抵死纏綿,她在他耳邊說愛他。 昨晚他問她是不是不生他的氣了,她沒回答,只是輕輕地吻了他一下。 現(xiàn)在才終于讀懂她當(dāng)時的眼神,原來是在告別。 不是像往常那樣跟他發(fā)脾氣,向他控訴種種不滿和委屈。 她連他送的耳釘和項鏈都留下了。 虞粒這次是認(rèn)真的。她不是在虛張聲勢。 細(xì)看這三十年人生里,他從來沒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緒,對所有事都看得極淡,不在乎、沒所謂,從容又冷清。 直到虞粒出現(xiàn)。她總能輕易揭開他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一面。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慌和空,更多的是憤怒。 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漫無邊際,好似淹沒了所有理智。 太陽xue在狂跳。心臟好似也在一陣一陣的緊縮。 他手中捏著mp3,無意間又摁到了開關(guān)鍵,她破碎的歌聲和最后決絕的“到此為止”統(tǒng)統(tǒng)都是引火的種子,力度漸漸加大,就連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起了白。不想再多聽一個字。 他很想毀了它,可下一秒被扔出去的是自己的手機(jī)。 “砰——” 手機(jī)砸上了不遠(yuǎn)處那面落地鏡。 霎那間玻璃碎裂,響聲震耳欲聾,淹沒他的一句低罵:“cao。” 凌晨五點的航班。 虞粒坐在靠窗的位置,懷里抱著她的書包。 飛機(jī)滑行一段距離后越過了地平線,沖散云層。 虞粒的額頭抵在窗戶上,俯瞰著這座城市。 這個她長大的地方。 其實她從來都不喜歡京市,這里繁華卻也擁擠、冰冷,缺少人情味。 可是在這里,她擁有最好的朋友,也是在這里,她遇到了程宗遖。 那些一棟棟讓人有壓迫感的高樓大廈,變得越來越渺小。 她的目光快速搜尋著。 似乎試圖找到,那棟屬于程宗遖的公寓樓,那套夢幻絕美的玻璃屋。 她想起程宗遖曾經(jīng)對她說: “虞粒,你并不是一無所有。這里,就是你的家?!?/br> “在我這里,你可以盡情做個貪心的女孩?!?/br> 過往種種甜蜜,此刻卻變成了殺人誅心的利器。 就在昨晚,虞粒將自己的一腔孤勇用盡了。 在程宗遖睡熟之后,她拿開他搭在她身上的胳膊,緩緩下了床。 她在床邊靜靜地站了好幾分鐘,透過朦朧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將他的輪廓記進(jìn)腦海,之后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 再讓她貪婪這最后一次吧。 程宗遖送過她很多東西,可最后她只背上了自己的書包,將他送的紅色高跟鞋和香水帶走了。 她18歲的生日愿望是得到程宗遖。這是她最大的奢望和夢想。 得到過,也算圓滿。無憾了。 曾經(jīng)有多天真,總以為自己與眾不同,能讓他返航泊岸,為自己改變。所以甘愿一次次妥協(xié)和說服自己,就拿青春陪他耗吧。 可最后,賭輸了。 在這樣平常的一個深夜,她就像曾經(jīng)他從洛杉磯匆匆趕回來又在她睡著之后匆匆離開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他的世界。 她之所以給他留下一個mp3,那是因為曾經(jīng)就是因為他的一首歌她才情竇初開泥足深陷,那如今,便用一首歌來結(jié)束吧。 夏季夜晚很短,太陽已經(jīng)驅(qū)走了一切黑暗。 旭日東升,晨曦初照,賜予萬物生機(jī)。 虞粒忍不住伸出手掌按上窗戶,去觸那近在咫尺的暖陽。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的溫度。 像極了小時候。她總是在有陽光的天氣將自己放了太久的東西拿出去曬一曬,趕走上面的霉氣和灰塵,之后便煥然一新。 她也一樣,曬一曬吧。好好曬一曬,趕走那些陰霾。 讓全新的自己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飛行時間接近三個小時,終于抵達(dá)南城。 下了飛機(jī)后,她背著書包。查了查住處的路線。 有點遠(yuǎn),倒了地鐵還要倒公交,用了接近一個半小時才到。 在去的路上虞粒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房東了,她到的時候房東已經(jīng)在樓下等她了。 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長得很和善,看見虞粒后,立馬熱情地問:“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吶!有沒有男朋友???就你一個人住呀?” 房東說話有很重的口音,虞粒費了好大勁兒才聽懂,她笑著點點頭:“有男朋友的,他去買東西了,過會兒就來?!?/br> 畢竟身在他鄉(xiāng),而且她也不了解房東的為人,有點防備心是對的。 小區(qū)很老,好在綠化不錯。只不過到處亂停著自行車電動車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環(huán)境上顯得有些亂。 單元樓一棟只有五層,她住在二樓。 房東帶著虞粒上了樓,樓道有些黑,墻皮坑坑洼洼,連燈都不是聲控的,老式燈泡,上面鋪滿了灰和蜘蛛網(wǎng),壓根兒就沒幾個是好的。 “這幾十年老房子,物業(yè)就是吃干飯的,燈壞了幾年也不換,也沒人愿意自己掏錢換?!狈繓|說,“白天還好,晚上就拿手機(jī)打個電筒,不影響的?!?/br> “好?!?/br> 一層有三戶,左右和中間。挨得緊,空間逼仄。 她租的是一室一廳,就在中間那一戶,門就對著樓梯,小小的一個防盜門擠在中間。 防盜門上全是銹,里面還有一扇柵欄門。 房東把鑰匙插進(jìn)防盜門,“砰”一下用力踹一腳,這才打開了,“太久沒人住了,不好開,你像我這樣踹一下就能打開了?!?/br> 虞粒揮了揮空氣中的灰塵:“…好?!?/br> 一進(jìn)屋。 和照片上一樣,就三十平的面積,有一張床和一個老式衣柜、一張小雙人沙發(fā),廚房是天然氣,廁所是蹲廁。 墻沒有刷白,屋子里滿是灰塵的味道,不過好在光線不錯,因為朝陽,有一個陽臺。 房東又交代了些事情,虞粒最后將房租尾款付給了她。 房東離開后,虞粒將書包放到床上,整個人也躺了上去。床墊很多灰,還有霉味,她也絲毫不在意。 無神地盯著掛滿了蜘蛛網(wǎng)的天花板,空氣中漂浮著塵埃。 發(fā)了會兒呆,她摸出手機(jī),開機(jī)。 一開機(jī),就彈出來一條短信,提醒著有多少條未接來電,有三條,是程宗遖打的。 看到他的來電,心又狠狠疼了一下。 其實她很想把他拉黑,刪掉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可最終還是舍不得。 她就是這么沒出息,都已經(jīng)徹底死心了,都已經(jīng)遠(yuǎn)走高飛了,卻還是舍不得斬斷這一點點關(guān)聯(lián)。 但同時她又是矛盾的,不敢看微信不敢看來電提示,又怕自己會動搖,所以在倒公交的路上,看到一個手機(jī)營業(yè)廳,她就辦了一張當(dāng)?shù)氐碾娫捒ā?/br> 她拆開,將原來的卡換掉。再把這張卡小心翼翼收好。 就這樣將這一點點貪戀塵封起來吧,或許時間長了,落滿了灰,她也就漸漸遺忘了。 房子很不隔音,傳來隔壁鄰居的聲音。 男男女女的對話聲。聽得出來是年輕人。 他們在商量著去買菜,中午要做什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