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虞粒的腦子忽然靈光一閃，喝醉前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她怒氣沖沖地將手機往床上一扣，喊道：“程宗遖，你騙我！”

    那頭的程宗遖在文件上簽了字遞給女秘書，女秘書正要接的時候，憑空響起少女憤怒的控訴，嚇得女秘書手一抖。

    程宗遖倒淡定，慢吞吞將鋼筆旋上，讓女秘書出去。

    女秘書離開前還八卦十足的瞄了眼程宗遖的手機，結(jié)果手機屏幕一片黑，看不到人。

    辦公室只剩下他一人，他將眼鏡摘下來擱在一旁，拿起手機，懶洋洋地靠在椅背里，看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有條不紊地解釋：

    “昨晚我的確跟我前女友吃了飯，但并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不是不給你打電話，而是我手機關(guān)機了，回到家之后我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有接。我和她之間只是單純吃了頓飯，沒有發(fā)生你所猜想的任何事?！?/br>
    “誰信啊！”

    小姑娘還是將手機扣著，看都不想看他，“你說你手機關(guān)機了，你有證據(jù)嗎？”

    “我沒有證據(jù)?！背套谶a說，“但這是事實?！?/br>
    虞粒被他這理直氣壯的說辭給噎了一下。

    她沉默了幾秒，又像是憋著一口氣似的，聲音發(fā)悶：“你都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她是你前女友的嗎？”

    “嗯?！背套谶a洗耳恭聽，“你說。”

    虞粒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緩緩開口：“我知道你以前有一支樂隊，也知道那時候你在和tina談戀愛，因為…我14歲在酒吧看到了你的演出，那天是我生日，你還給我唱了生日歌…”

    “……”

    這番話屬實出乎程宗遖的意料，太驚訝，導(dǎo)致他好久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過去這么久你肯定忘了，我不怪你。”即便如此，虞粒還是覺得心里失落，“可昨晚跟你視頻的時候我又看到她跟你一起吃飯，你說過結(jié)束會給我打電話也沒有打，我還以為你們舊情復(fù)燃了?！?/br>
    她沒有說她以前像個卑劣的偷窺者一樣在tina的instagram里看到了他們接吻的視頻。

    就像是撐著一股勁兒，這就是她的自尊心，不想顯得自己太在意，太患得患失，讓他瞧不起。

    “把手機拿起來?！背套谶a出聲，“看著我。”

    虞粒不動，程宗遖也不惱，而是更耐心地哄她，“乖，拿起來，看著我。”

    虞粒到底沒抵住蠱惑，聽他的話拿起了手機，程宗遖的臉就放大在手機屏幕中，距離近到，像極了往常親密無間時，只差幾公分就能吻上。

    他的眼睛漆黑又深沉，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無論多少次，都會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你知道，我是個有過去的人?！背套谶a嗓音發(fā)沉，一字一句，鄭重又真誠，“這一點磨滅不掉，你得接受。但也你要相信，過去的它始終都過去了，它存不存在，都影響不了你的存在，明白嗎？”

    虞粒與他對視，有了一種快要溺水的感覺。他還是像個大家長一樣，給她講道理，帶她走出困境。

    “你的意思是，我才是你的現(xiàn)在和未來嗎？”虞粒情不自禁問。

    對于程宗遖來說，未來太遠。

    可他還是面色未變，“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可以這樣理解?！?/br>
    鼻子又沒由來的發(fā)酸，她鼓起了腮幫。眼淚還是滑了下來。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至少在這一刻，她是真的滿足。

    程宗遖的手抬起來，手指似乎摩挲了兩下屏幕，眼神中浮現(xiàn)出無奈，笑著說：“別哭，我沒辦法給你擦眼淚。”

    虞粒瞪他一眼，但已經(jīng)沒了任何幽怨，反倒像撒嬌。

    程宗遖眼梢微挑：“還氣呢？”

    “趕明兒我問問有沒有隨身監(jiān)控按一個，讓你隨時隨地都看著我，別嫌我煩就成?！?/br>
    虞粒噗嗤一聲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那你為什么要跟你前女友吃飯？”她又問。

    “一些工作上的事兒?！?/br>
    程宗遖并沒明說，倒不是刻意想隱瞞，就是并不想拿別人生活的窘迫來當(dāng)成一個哄虞粒開心的理由、一個談資，那是tina的隱私，他應(yīng)該尊重。每個人都應(yīng)該是體面的。

    好在虞粒并沒有追問，而是非常霸道地說：“反正我不管，你以后不準(zhǔn)再跟她見面了！我不喜歡！”

    程宗遖略頷首。

    “你以后也不準(zhǔn)再自己跑出去喝酒了，聽到?jīng)]有？”他嚴肅起來，神色微凜，“再讓我發(fā)現(xiàn)，有你好受的?！?/br>
    “哦。”

    這時候，又有人敲門進來。

    “再睡會兒吧，你等會兒還要去上學(xué)。”程宗遖將手機放到一旁，重新戴上了眼鏡，漫不經(jīng)心說：“章明把簽證護照給你辦下來了，等你考完試就過來?！?/br>
    虞粒開始口是心非：“我才不想見你！”

    程宗遖嘖一聲，玩世不恭的模樣，“我想見你，行不行？”

    原本已經(jīng)定好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虞粒就飛去洛杉磯，可在期末考試的前一天，程宗遖突然接到了老宅打來的電話，奶奶在電話里哭得傷心欲絕，說是程茂鴻的肺癌又復(fù)發(fā)了，讓程宗遖趕緊回去一趟。

    無奈之下，程宗遖只好連夜趕回了京市。

    飛機一落地就直奔醫(yī)院。

    程茂鴻已經(jīng)搶救了過來，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到了vip病房。人是清醒的，只不過身上連著心電檢測儀，臉上戴著氧氣面罩，沒有一點血色，人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有幾分恐怖，像骷髏架子。

    爺爺奶奶都坐在病房里，奶奶應(yīng)該是哭了很久，眼睛紅腫得厲害。

    看到程宗遖來了之后，奶奶撲進了程宗遖懷里，又開始哭：“宗遖啊，你說這老天怎么這么不開眼啊，你爸好不容易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回來，現(xiàn)在可倒好……明明每次都按時復(fù)查，怎么就突然復(fù)發(fā)了！”

    程宗遖向來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哭哭啼啼的人，他也有點無措，攬著奶奶的肩膀摩挲了兩下。

    他問：“醫(yī)生怎么說？”

    程茂鴻虛弱地半睜著眼睛，面對這噩耗好似沒什么感覺，冷笑了聲：“還能怎么說？等死?！?/br>
    程宗遖斂了下眸，平靜道：“我給您轉(zhuǎn)院，去美國看看?！?/br>
    “沒必要，我活到這份上了，治不治都無所謂了，這都是命。”程茂鴻定定地看著程宗遖，良久，又吃力開口：“要說遺憾，看不到你結(jié)婚生子的那天，死都不能瞑目?！?/br>
    第48章 許愿

    程茂鴻都說了是臨死前最后的遺愿了，然而程宗遖卻仍舊不痛不癢，他走到程茂鴻病床邊，替他掖了掖被子，嗓音沉靜：“您放寬心，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沒那么容易死?！?/br>
    說的話直截了當(dāng)，也不近人情。就好像將死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

    程茂鴻被程宗遖這無動于衷的的態(tài)度刺激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氧氣面罩上呼起了一層白霧，心電圖上的線條也不再平穩(wěn)，心率急速加快，儀器發(fā)出警報聲，他憤怒地瞪著程宗遖，凹陷的雙眼看上去異常猙獰。

    “你這…逆子…”他顫抖著手指著程宗遖，艱難又含糊不清地說出幾個字。

    奶奶嚇得連忙沖過來，安撫地拍著程茂鴻的胸膛，“宗遖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著急別著急。”

    爺爺也走了過來，將程宗遖拉到了一邊，眼神凌厲地橫他一眼，以示警告。

    程宗遖聳聳肩膀，走到了一旁，窩進沙發(fā)里，手虛握成拳在唇邊，不動聲色打了個哈欠。

    事發(fā)突然，撇下那邊一堆事兒連夜趕回來，在飛機上也沒休息好。眉眼間滿是疲態(tài)。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

    虞粒十點下晚自習(xí)。

    正這么想著的時候，余光一道白色身影急匆匆跑進病房。

    “程叔叔，這是怎么回事？”

    程宗遖循聲看過去，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yī)生跑到病床邊，關(guān)懷備至地詢問情況。

    “沒事兒沒事兒。”

    經(jīng)過奶奶的一陣安撫，程茂鴻的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心率也恢復(fù)如常，奶奶看到女醫(yī)生之后，笑了笑：“就是兒子從美國回來了，你程叔叔一時半會兒太激動了。”

    一提到程宗遖，奶奶順勢對坐在沙發(fā)上的程宗遖招了招手，“宗遖，來。”

    程宗遖慢條斯理站起身，走了過去。

    女醫(yī)生細心地替程茂鴻簡單檢查了一番，這才看向程宗遖。

    “這是你孟叔叔的小女兒蓁蓁，她今年才從美國回來，是你爸的主治醫(yī)生，你們還沒見過吧？”奶奶笑得和藹的介紹，又對女醫(yī)生說，“我們家宗遖從小就去美國了，蓁蓁好像也是在美國上的大學(xué)吧？哪個城市?。俊?/br>
    孟蓁蓁不動聲色打量了眼面前的男人，最后得出結(jié)論————果然名不虛傳。

    她回答奶奶的問題：“費城賓大。”

    之后主動向程宗遖伸出手：“你好，孟蓁蓁?！?/br>
    “賓夕法尼亞，好學(xué)校。”程宗遖露出欣賞佩服的表情，真假難辨。

    繼而，他伸手虛觸了下孟蓁蓁的手，一觸即離，言簡意賅三個字：“程宗遖。”

    所謂孟叔叔，是程茂鴻的多年老友，程孟兩家是世交，孟家還有個大兒子，以前有生意往來接觸過幾次，小女兒倒是頭一次見。

    女人一頭干練短發(fā)，身形也高挑，一身白大褂襯得氣質(zhì)越發(fā)圣潔端莊。不是艷麗的長相，五官柔和清淡，偏清冷，勝在氣質(zhì)脫俗。

    “我正要下班，聽到程叔叔的儀器在響就過來看了看?！泵陷栎鑷烂C提醒，“一定要注意病人的情緒，不要受刺激?！?/br>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程茂鴻，突然開口對程宗遖說：“你加一下蓁蓁微信，有什么問題在微信上咨詢，這樣省事兒不少?！?/br>
    奶奶愣了一下，她也立馬附和：“是啊，宗遖蓁蓁，你們倆加一下聯(lián)系方式，年輕人溝通起來也方便，我和你爺爺年紀(jì)大了用不來那些。”

    話鋒一轉(zhuǎn)，奶奶握住孟蓁蓁的手，“蓁蓁，你平常工作忙，有什么要交代的就直接告訴宗遖，省得來來回回跑?！?/br>
    程宗遖怎么可能不懂他們母子倆來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

    他面上淡淡一笑，看不出真實情緒，從容應(yīng)對：“您都說了孟醫(yī)生日理萬機，怕是不好叨擾吧。”

    拒絕之意昭然若揭，誰承想孟蓁蓁卻二話不說摸出了手機，調(diào)出自己的二維碼遞到程宗遖面前，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不存在叨擾，這是我職責(zé)所在?！?/br>
    話已至此。

    程宗遖從衣兜拿出手機，添加了孟蓁蓁的微信。

    不過列表里多了個人而已，倒也無傷大雅。

    恰巧此時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林昭，程宗遖卻說：“工作上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他沒著急接電話，看向程茂鴻，“爸，您好好休息，下次再來看您?！?/br>
    之后對孟蓁蓁禮貌頷首：“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