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72節(jié)
安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道:“皇祖母不但喜歡翠竹,還喜歡脆筍了,對了,酸筍也可?!?/br> 安陽幽幽說著,舉起剪子咔嚓一下,將最后一根繡線剪斷。 姜明月撇了撇嘴,哄誰呢? 要不要這般口是心非? 一時,忽而想起那日安陽郡主隨著無憂哥哥一道回來,無憂哥哥黑著臉,一副生人勿進,大發(fā)雷霆的前兆,那日她分明瞧得真真切切,這小兩口子像是鬧了官司的。 姜明月還以為這小兩夫妻終于吵架了,定是要鬧上一陣子的,不想,第二日兩人便立馬和好如初了,前一日分明還板著張大黑臉的無憂哥哥,第二日便又腆著臉給郡主主動夾菜了,甚至越發(fā)殷勤了。 那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姜明月就跟被小貓上身了似的,一時好奇得不成樣子,她想方設(shè)法的在無恙居一連打聽了好幾日,可是無恙居里頭的這些侍女們一個個都跟鋸了嘴的悶葫蘆似的,一個個嘴嚴實著了,連個屁都打聽不出來。 又見這兩日郡主竟巴巴縮在屋子里頭給無憂哥哥繡起了香囊,怎么有人吵架吵著吵著,越發(fā)“蜜里調(diào)油”了呢? 姜明月一時更加好奇了,心里頭頓時心癢癢得厲害,不由好奇連連問著:“郡主,無憂哥哥那日到底為何生氣了???那日可是發(fā)生了什么?還有,你又是如何將無憂哥哥給哄好的呀?你跟我說說唄,也好讓我學(xué)學(xué)怎么哄人啊?” 姜明月也不藏著掖著了,主動纏著安陽,抓耳撓腮的非得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安陽聽了一時微窘。 怎么哄? 她總不能告訴姜明月,用“嘴”哄罷。 一時,正欲拿塊餅子塞入那姜明月嘴里將她的嘴給堵上之際,這時,外頭侍女匆匆來報:“郡主,郡主,縣主來了?” 話一落,還不待安陽反應(yīng)過來,小禿鸚那妮子便一路熟門熟路的跨入了無恙居,在外頭大喊大叫喊道:“安陽,安陽,你速速出來,我有事要同你說!” 姜明月聽到丹旸的聲音,瞬間噌地一下,一蹦三丈遠,一臉興奮的跳了出去。 安陽還以為是一早命人送去的那本冊子出問題了,莫非里頭那有蘇公子的不良記錄?讓丹旸與那位蘇公子鬧了官司不成? 正將手中的香囊小心翼翼藏好了,正欲緩緩而出相迎時,不想,丹旸已一口氣沖進了正房,手中舉著一本書籍朝著八仙桌上一撂,便氣喘吁吁道:“安陽,你快看,這是樂未央新出的一冊游記,這幾日賣爆了,一下子在文人墨客中風(fēng)靡了起來,聽說不過兩日功夫,京城幾萬冊全部賣斷貨了,可謂一書難求——” 丹旸氣喘吁吁的說著,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的倒了杯水,一口咕嚕咕嚕灌進了肚子里。 安陽聽得不明就里。 樂未央這些年來喜歡出一些詩籍樂譜和一些奇思妙想的短文雜見,并不稀奇,連安陽都有些耳聞,不過是她不愛讀書,對此關(guān)注不多,聽聞上個月便出了一本游記,在文人墨客間廣為流傳,深受好評。 這有何稀奇的? 安陽淡淡道:“你什么時候也喜愛文墨了,嘖嘖,耳濡目染,這么快便隨了你們家那位蘇公子的喜好?” 安陽淡淡打趣著。 卻不料,丹旸立馬一臉焦急道:“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 丹旸一把火急火燎的翻開書冊,翻到書冊靠后頭的位置,一臉憤憤不平攤到安陽跟前道:“樂未央在這本游記中用了大量篇幅介紹了她去西南邊陲之地游玩的妙聞趣事,而這些趣事中又有千余字描述了被友人悉心接待照料的過往,我昨兒個去國公府游玩,聽到大家都在議論說,說那名友人……那名友人——” 丹旸一時支支吾吾。 安陽慢慢瞇起了眼,道:“乃何人?” 丹旸將腳一跺,只咬咬牙道:“大家皆說是……是無憂哥哥!” 第70章 丹旸話一落, 一旁的姜明月立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連連抬眼朝著安陽方向看去。 卻見安陽神色一怔。 有那么一瞬間,安陽只覺得腦海中的思緒停頓了片刻。 在成婚之前,滿京最受人矚目和關(guān)注的女子要數(shù)她自己, 這一點安陽心知肚明, 其實安陽并沒有刻意的顯擺和賣弄過, 不過是自己生了張好皮囊, 偏偏,她又是個注重美貌和德行的, 新穎的發(fā)飾, 貴氣的首飾, 好看的服飾一日一換, 久而久之, 她的穿戴和喜好便奇奇怪怪成為了滿京貴女圈子里的風(fēng)向標了。 直到成婚后不久,太后身子漸漸不好, 安陽漸漸鮮少人前露面, 加之婚后的風(fēng)評漸漸歪了,安陽的風(fēng)頭這才漸漸隱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樂家二姑娘厚積薄發(fā), 憑借才情開始顯露人前。 兩年前樂未央動身出京在外游歷, 耗時一年半直到去年年底才緩緩歸來, 這件事, 整個京城都人盡皆知。 聽到丹旸的話后,安陽有片刻的恍惚。 她并不喜歡那樂未央。 而那樂未央偏偏又是不近女色的顧青山,在婚前為數(shù)不多有過糾纏的女子, 坊間對這二人之間傳聞頗多, 例如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之類的, 例如顧青山及冠之年卻一直未娶, 定是在等著他的小姑娘長大之類的,尤其在皇家書院念書那會兒,在女子堆里傳言頗多,為此,赫連毓和丹旸一個個都對樂家那名其貌不揚的小庶女恨得咬牙切齒。 安陽也曾一度認為,顧青山與那樂未央之間有些什么。 一個是冷淡禁欲的少將軍,一個是才情橫溢的小才女,除了身份相貌上略有些差距外,世人皆認為他顧無憂是更青睞樂未央這類才女的,畢竟,相比安陽郡主那種空有皮囊外在的,樂未央這類滿腹才情的合該才是他顧無憂的最優(yōu)選才是。 畢竟,顧無憂怎么可能會是個空喜歡皮囊這類膚淺之人呢? 不過,很快安陽便又想起了七夕前夜,她坐在大堂上手舉著驚堂木審問顧青山的那一幕,她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日,顧青山明晃晃的說過,他說他與那樂姓女子并無任何私情,更與除她以外的任何女子皆無任何私情,他還說,他還說他的心里只有他妻子一人。 安陽雖與顧青山此番重聚不過小半年光景,可到底同床共枕了這么久,對他的性情和脾性也日漸有了些了解,在加上成婚前雖并不相熟,可滿京世家圈子就這么大,何況身邊有著一個日日將他的名諱掛在嘴邊的赫連毓和丹旸,想不對他了解都難。 故而,安陽對顧青山那日那番話,是樂意相信的。 所以,待恍惚了片刻后,安陽很快冷靜了下來。 良久,良久,只故作鎮(zhèn)定的將那本書冊接了過來,漫不經(jīng)心道:“我瞧瞧?!?/br> 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翻看丹旸送到她眼前的關(guān)于樂未央與友人同樂的那一千余字,而是將書冊的封面打開,只見書冊封面清新淡雅,細細看去,書冊背景是朵朵飄落的雪花,書籍的右側(cè),豎著印著三個字:未遠游。 書封頗為雅致。 安陽在封面上那朵朵雪花上看了幾眼,心道,這樂未央倒是頗愛雪呢。 正思索間,卻見那丹旸急不可耐道:“安陽,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啊,如今,整個圈子又全都盛傳開了,說……說無憂哥哥婚后將你拋棄卻轉(zhuǎn)而同那樂未央跨越千里私會,還說……還說當(dāng)年無憂哥哥本應(yīng)該同那姓樂的是一對,是你一旨強權(quán)生生將他們那對神仙眷侶給拆散了,活該被棄了三年,還說……還說日前有人看到那姓樂的去京兆府尋過無憂哥哥,便是現(xiàn)如今還藕斷絲連著了?!?/br> “那姓樂的實在是太過惡心人了,我說怎么打一開始就瞧她不順眼了,到底是小娘養(yǎng)的,沒半分規(guī)矩羞恥,旁人都成親了,她竟還勾勾搭搭,不知羞恥,這樣人品的人有什么值得人擁戴喜歡的,那些喜歡她的才俊們一個個都是睜眼瞎么?” “還有,那些一個個亂嚼舌根的長舌婦們,也一個個跟腦子進了水似的,明明胡亂勾搭人的人是那樂未央,她跨越千里不知羞恥的跑去尋人家夫君賞雪賞燈賞冰海,她還有臉了,她不藏著掖著,竟還不知羞恥的公之于眾,天底下有這般不要臉的人么?” “還有無憂哥哥也是,他搭理她作甚?還煮蘑菇湯給人家吃?真真氣死我了!” “好在蘇公子沒有像其他學(xué)子那般癡迷那姓樂的,不然我一準將他踹飛蘇州去!” 話說丹旸就跟只小河豚似的,瞬間氣炸了肚子。 只一邊跺腳,一邊罵罵咧咧,簡直比自己背了黑鍋被戴了綠帽子還要氣憤。 她小嘴噠噠噠,將所有污蔑八卦安陽的人全部罵了個遍。 可見是有多氣憤,又有多維護安陽的。 而原本還一臉鎮(zhèn)定淡然的安陽,在聽到“煮蘑菇湯”四個字時,手微微一頓,手中的那冊書籍沒有絲毫征兆般的直接啪嗒一下從她手中掉落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間,安陽不知丹旸小嘴里究竟在叭叭叭些什么? 煮蘑菇湯? 是顧青山煮蘑菇湯給那樂未央吃的意思么? 若是一開始安陽還端得一派淡定自若,然而聽到“煮蘑菇湯”四個字時,不知為何,一股惡心想吐的沖動直接從胃里鉆了出來。 臉色一瞬間,有片刻的難看和蒼白。 其實,七夕前夜,審理顧青山那日,他的解釋和坦白,一度令安陽徹底將“樂未央”三個字從她的記憶中直接給刪除抹去了,本就無關(guān)緊要之人,安陽不屑于放在眼里。 她那天,其實是有點點開心和歡喜的。 他領(lǐng)著她和姜明月去吃餛飩,領(lǐng)著他們?nèi)ビ谓挚刺鞜簦€給安陽買了許許多多的小糖人,包括將那些小糖人全部分給了那些孩童們,那一整晚,安陽都覺得十分開心盡心。 但是,若說最最令她熨帖和感動的,其實還是那日從宮中回來后,顧青山給她煮的一碗蘑菇湯。 他特意千里迢迢從西南帶回來的菌菇,又親手煮給她吃。 那日從宮里回來后,皇祖母重病,她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和迷茫,可是,他親自將那碗熱乎乎的蘑菇湯遞到她手中的時候,安陽小口小心喝著的時候,忽而就安心下來了。 那時,他們其實還不算太過親密相熟,卻因為那一碗蘑菇湯,令安陽飄零迷茫的心,一下子就熱乎了起來了,只覺得有些暖暖的。 安陽從來沒有對顧青山說過,那是她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蘑菇湯。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安陽才知,原來,哦,不是她一個人的蘑菇湯。 其實這些日子相處以來,她跟顧青山相處得日漸……和諧了。 她甚至隱隱有種錯覺,覺得—— 卻不想,在這一瞬間,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過來。 “安陽,你……你沒事罷?” “其實,其實我是怕外頭議論紛紛,而你被蒙在鼓里,這才特特來告訴你,其實……其實興許不過是那姓樂的的一人之言罷了,無憂哥哥未見得會將她放在眼里——” 丹旸見安陽這臉色,立馬慌張了起來,一時有些后悔,不該這般大大咧咧直接跑來相告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主要是,她認識安陽這么久了,在這之前的三年里,她方才那些話安陽都不知聽過多少回了,甚至比這更過分更難聽的都有,有不少還是當(dāng)年她們交惡時,丹旸故意夸大說辭,故意氣她辱她的! 那三年里,安陽連眼皮都沒有抬過一次,半次都沒有。 她還以為—— 沒想到,這一回卻—— 丹旸瞬間有些慌亂無措了起來。 丹旸不明所以,姜明月卻分明是隱隱知情的。 那個時候無憂哥哥偷偷給郡主開小灶燉了蘑菇雞湯,郡主那個時候可惡極了,竟要將吃剩下的雞屁股給她吃。 姜明月印象深刻。 姜明月隱隱猜到了些緣故,見郡主臉色不大好看,一時咬咬牙,憤憤不平的捏緊了拳頭,道:“又是那個小賤人,她怎么到處陰魂不散!” 說罷,一把將袖子一擼,隨即扯著丹旸的胳膊便咬牙道:“欺負到我將軍府來了,走,隨我去撕爛了那小賤人的嘴!看老娘不打爆她的頭!” 竟一副要上門干架的架勢。 丹旸被姜明月這般霸氣做派一激,也隱隱有些上頭,直接看向安陽道:“安陽,咱們?nèi)ソ逃?xùn)教訓(xùn)那小庶女,你也隨咱們一道去!” 兩人說干就干,這個吩咐去派馬車,那個說就乘坐她的馬車,她有現(xiàn)成的,不過半個時辰可直接殺去樂府。 正當(dāng)兩個激烈不休之際,這時,安陽已漸漸緩過了神來,彎腰將地上的書冊緩緩拾起,淡淡道:“這冊書不是上個月便出了么,怎地現(xiàn)如今才傳出來?” 安陽淡淡問著,聲音清冷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