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您看，派末將手下的都頭羅開元帶人去如何？他是老護衛(wèi)營的成員，行事謹(jǐn)慎人也機靈，對京城也熟悉?！?/br>
    這個人李洵有印象，是在攻打河原前，協(xié)助伍汲一起在河原行動的人，河原之戰(zhàn)勝利后，因為立下大功，被伍汲舉薦成為其手下情報營的一個都頭。

    “那就把他叫來?！?/br>
    沒多久，羅開元就被傳了進來。

    這是一個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長相看起來是比較老實憨厚的那種，眼神卻很機靈，倒是很有欺騙性。

    李洵將自己的親筆信和一把極品羊脂玉虎紋小玉劍交給他，囑咐道：

    “這封信一定要親手交到林相手里，若他對你的身份存疑，你就把這把玉劍給他。記住了，此事務(wù)必掩人耳目?！?/br>
    那玉劍，是原主七歲回宮前的最后一個生日，林相親自抱著他去西大街的鋪子里買的。

    不知道為什么，給出這把劍的時候，李洵心中竟然有一些不舍。

    似乎他進入原主的身體越久，對他身邊曾經(jīng)的那些人的感情，繼承得就越多。

    不過，這種作為兩人之間小秘密的物件，才是最不容易被人冒充的。林相比他更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這玉劍作為信物是最合適的，不舍也得用。

    又交待了一些細(xì)節(jié)，見羅開元都鄭重記下了，李洵這才把他打發(fā)出去，讓他去準(zhǔn)備去京城事宜。

    如今人已經(jīng)走了二十天了，若路上沒什么意外，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京城。

    也不知道情況到底怎么樣。

    *

    李洵所牽掛的京城相府，羅開元很是費了一番周折，這才以客商的身份，被林氏族人領(lǐng)到了相府。

    林相看到帶他來的林氏旁支的林四爺，臉色不太好看，直言讓他們要走門路去別的地方走，他絕不會經(jīng)手那些不合規(guī)矩的事。

    林四爺臉色有些不好看，畢竟這位從銀泰來的客商給他許諾了，若是能牽線做成內(nèi)務(wù)府的這筆皮毛生意，除開先前的五百兩拜門費，還會額外答謝他五千兩銀子。

    利益動人心，可這位堂叔當(dāng)著客商的面絲毫不留情面。

    他心中很是惱恨，這位堂叔如今竟然還看不清形勢。

    往日里，攔著林氏一族經(jīng)商，完全不許他們動用特權(quán)與民爭利，如圈地這種其他官宦大族都做的事情，他偏要較真狠狠懲處，說什么絕不能拖了大皇子的后腿。

    如今大皇子都倒了，他還這么不識好歹，就是死活要阻攔他們發(fā)財?shù)拈T路。

    羅開元見狀，拿出用皮毛裹著的玉劍，陪著笑臉道：

    “林相，您仔細(xì)看看小人帶來的這皮子，就算是隨手拿來包玉劍的，也品質(zhì)極好?！?/br>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叫林相強忍著不耐多看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便瞳孔一震。

    林相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與激動，板著臉道：

    “既如此，本相便破例看看你的皮子吧，丑話先說在前頭，若品質(zhì)夠不上內(nèi)務(wù)府的標(biāo)準(zhǔn)，本相是絕不可能給你推薦的。”

    羅開元立刻千恩萬謝，林四爺也以為事情有轉(zhuǎn)機，不由得心頭一喜，見林相領(lǐng)著人進書房單獨談也并不在意。

    而這邊，羅開元與林相主賓相對坐下，林相立刻便迫不及待地問：

    “你到底是什么人？”

    羅開元站起來恭敬地拱手行禮：

    “小人是慎郡王麾下情報營的三都都頭羅開元，在京時就是郡王護衛(wèi)營的護衛(wèi)。此次奉郡王之命給您送信，還請相爺見諒，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出此下策！”

    林相自然是不會怪他，卻是急切問道：

    “殿下如今可還好？”

    北地苦寒，大皇子又是生了一場大病后去的那邊，也不知道身體會不會受影響。他一直牽掛著此事，卻怕給大皇子惹麻煩，不敢派人去打聽。

    羅開元奉上手中的大包裹道：

    “相爺放心，郡王一切安好。這是郡王給您帶的皮子，從北戎蠻子那里搶來的，特意挑了最好的幾張，說您年紀(jì)大了，畏寒，肯定用得上?！?/br>
    林相打開包裹，果然見里頭都是一張張極品皮子，摸著那些柔滑的皮草，他有些蒼老的手微微顫抖，喉嚨里像是有什么梗住了一樣。

    好久之后，他才回過神：

    “殿下的信在何處？”

    羅開元立刻奉上有封泥的信封。

    林相小心地拆開信件，看著信，他先是面露驚色，緊接著便是滿臉喜色，最后卻露出些傷感來。

    大皇子在信中告訴他，如今他不僅已經(jīng)掌控肅城和燎原，還拿下了敵占的河原全郡。又說如今京城的政局，必須盡早想退路了，不能等到上面那位圖窮見匕。他希望保父與保兄平安。

    若他不嫌棄，他愿意為他奉養(yǎng)終老，待林程如親兄。哪怕是整個林氏一族，也可以在他治下安頓。若他不想來北疆，他也可以為他提供別的援手，幫他用其他方式保全自身。

    林德康心中長長嘆息，他早就知道，他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大皇子絕非池中物。他堅持去北疆也絕非無的放矢，如今大皇子能迅速在遙遠(yuǎn)北疆闖下如此基業(yè)，他真的很高興。

    燎原與河原初定，一定有很多繁雜事務(wù)理不順手。若他是孤家寡人，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就跟著這羅開元去北疆，幫著大皇子治理領(lǐng)地。

    可他不是，他的身后還有偌大的林氏一族。

    他明白大皇子的意思，若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提供幫助讓林氏全族都撤退到他的領(lǐng)地上。

    但讓整個林氏一族全數(shù)撤退，又得花費多少精力與資源，大皇子在北疆才站穩(wěn)腳跟，他怎能如此去拖累他。

    再者，林氏一族那些蛀蟲，就算到了大皇子的領(lǐng)地上，也是去給他添亂，到時候反而叫大皇子為難。

    而他，作為林家的家主，就算那些人再混賬，他也沒法狠下心，讓那些人因為他的緣故被皇帝誅連。

    如此種種，他只能忍痛辜負(fù)大皇子的一片好心。

    不過，既然大皇子如今這么快就在北疆站穩(wěn)了腳跟，且打下了大片江山，那放在樊城的周如植倒是可以派上用場了。

    周如植擅農(nóng)事，大皇子打下的河原有大片土地，若能發(fā)揮所長襄助大皇子，對大皇子來說絕對是如虎添翼。

    這樣想著，他便寫下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大皇子的回信，一封是給周如植的信。

    寫完信，又問羅開元：

    “殿下在北疆有沒有什么缺的東西？”

    羅開元撓了撓頭：

    “小人不常在郡王身邊，缺不缺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不過，郡王最近在三地發(fā)布了懸賞榜，說是要做渾然一體又內(nèi)里光滑還能高溫不開裂的鐵管，應(yīng)該是缺高明的鐵匠?！?/br>
    林相沉吟了一會兒，道：

    “勞煩都頭在京城稍待幾日，這事老夫或許能想些辦法?！?/br>
    工部那邊，還真有不少技藝高超的鐵匠。他好歹是個右相，腆著臉去運作，還是能悄無聲息弄幾個技藝高明的鐵匠給大皇子的。

    這對羅開元來說真是意外之喜。

    郡王花那么多錢懸賞，應(yīng)該是真缺鐵匠的，林相位高權(quán)重，說不定還真能幫郡王找到合適的人。這對郡王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驚喜。

    想到自己也許能幫郡王解除難題，羅開元心里很是期待。

    果然，僅僅過了四天，林相就帶了五戶人一起來見他，說這些人都是工部那邊技藝高超的老鐵匠，各有絕學(xué)，又在工部作坊里很不得志，只要郡王好好生對待他們，這些人必定會用心為郡王做事。

    羅開元感激不已：

    “小人代殿下謝過相爺！”

    然后便帶著這些匠戶，繼續(xù)喬裝成商人回了肅城。有林相在，匠戶們的戶籍與文書都很好解決，一路暢通無阻。

    至于林四爺那邊，自然是以林相拒絕了合作搪塞過去了。

    就這樣，大半個月后，羅開元便帶著五戶匠戶一起回到了肅城。

    聽說羅開元回來，李洵便有些坐不住，立刻把人召了過來。

    第61章

    “郡王， 林相的回信在此?！?/br>
    羅開元恭敬地呈上信匣。

    里面有兩封信，一封是給李洵的，另一封卻是什么周如植親啟。

    李洵心中有些疑惑， 便先打開了自己的那封信。

    讀完信，心中卻是萬般失望。

    時至今日， 林相竟然還頑固地不肯退下來，說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讓李洵不必掛念和顧及他， 只管好好發(fā)展自己的勢力， 他不管是成是敗，粉身碎骨也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

    又在信的末尾，舉薦了一位被發(fā)配到了樊城的秦郡郡守周如植， 讓他拿著信， 派人去將周如植接來， 此人擅農(nóng)事，必然能為他增添助力。

    羅開元在一旁， 見李洵的神色不太好， 想討他歡心，便大著膽子道：

    “郡王，林相當(dāng)時問您缺什么，末將說了您在三地的懸賞， 林相便從工部給您挖了五戶技藝高超的老鐵匠來。您要不要看看？”

    李洵聽著便是一怔，在這種風(fēng)聲鶴唳的關(guān)頭， 竟然還幫他從工部挖工匠。

    鐵， 事關(guān)兵器， 何其敏感。

    當(dāng)初他離京之時也曾想過找一些技藝高超的鐵匠， 但鹽鐵官營， 這些人大多都是工部登記在冊甚至是在工部作坊效命的，根本不好下手，最終只能輾轉(zhuǎn)著采買了一些普通鐵匠。

    這老頭，他是生怕政敵揪不住他的把柄，還是怕嘉佑帝不對他下狠手？

    李洵有些生氣，卻又覺得心頭暖暖的。

    林相甘冒奇險，為的也不過是他派去的屬下的一句話。

    他雖然不肯來北疆，從農(nóng)業(yè)人才到鐵匠，卻是無一不在竭盡所能地在為他打算。

    本有些埋怨他的頑固，可想到這些，卻怎么也生不出怨氣來了。

    他頑固是他的事，難道他真的能對他撒手不管嗎？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林相和他的兒子死在嘉佑帝的屠刀之下。

    而且冷靜下來想想，林相絕非愚昧固執(zhí)的人，不愿意急流勇退，無非是怕保不住林家。

    既如此，他為什么不給他想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結(jié)合原主所知的林家內(nèi)部的各種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以及他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推演盤算了一天，李洵終于想到一個可以讓林相脫身，又能保全林家的計策。

    他再次寫了一封信，讓羅開元送給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