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密關(guān)系恐懼癥 第24節(jié)
少頃,清亮的聲音傳來—— “法學(xué)?!?/br> 燥熱的風(fēng)透過淺綠色紗窗拂面而來,耳邊挾進(jìn)夏末的蟬鳴。 少年的背影戧風(fēng)而行,挺拔如松,那件深色松垮的襯衣迎風(fēng)飄起。 時螢瞇眼眺望,覺得實在很難想象,看起來這么放浪不羈的一個人,站上法庭該是什么模樣。 …… 少年倦淡的眉眼逐漸與面前的男人重疊。 走進(jìn)后,時螢打了招呼。 “陸par——” 剛開口,就被陸斐也低沉的聲線打斷:“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你可以換個稱呼?!?/br> 男人的視線鎖定在上方,時螢遲疑了下:“陸斐也?” “嗯?!彼従忺c頭,車鑰匙在指骨繞著圈,隨手按開車鎖。 時螢放松了些:“你怎么在這?” 陸斐也指向身后的三層平樓:“來見以前的老師。” 時螢明白過來,他應(yīng)該是來見法學(xué)院的趙院長,陸斐也在a大上學(xué)時,對方還是系主任。 很自然地點頭,她沒再打車,就這么熟練蹭上陸斐也的卡宴回家。 回家路上,時螢一直盯著窗外。 余綿變化太大,從a大家屬院拐出,四周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 她在北淮讀書的七年沒怎么回過家,對窗外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車廂內(nèi)放著輕緩的英文歌,車外是流水游龍的疾馳車輛。 “啞巴了?”男人的聲音召回思緒。 時螢瞟過陸斐也的側(cè)臉,視線落在他架在方向盤上瘦長分明的指節(jié),搖了搖頭:“就是跟我媽吵架了?!?/br> 嚴(yán)格來說都不算吵架,而是那種冰冷的壓抑感。這么多年下來,她已經(jīng)習(xí)慣,反倒變得麻木。 陸斐也停了幾秒,漫不經(jīng)心開腔:“為什么吵架?” 沒想到他會關(guān)心原因,時螢愣了下,認(rèn)真思索后回:“你聽說過智商的均值回歸嗎?我大概就是不幸被基因均值回歸的那個?!?/br> 方茼和時呈甫都是a大畢業(yè),方景遒也是從小到大的天才,整個家里,仿佛就只有她格格不入。 再加上生活在a大家屬院,時螢周圍的天之驕子猶如過江之卿。 她拼盡全力去達(dá)成方茼的標(biāo)準(zhǔn),卻始終無法成為母親心目中那個女兒。 不過世界上普通人太多,天才太少,時螢早已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每個人的人生賽道不同,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較?!?/br> 陸斐也散漫的聲音浮泛真切。 意識到被男人安慰,時螢?zāi)灰魂?,轉(zhuǎn)臉看向他。 “陸斐也,能問你個問題嗎?” 男人不以為然地點頭:“問?!?/br> “如果我以一個人為原型畫了幅畫,現(xiàn)在有人買,我該賣掉嗎?” 時螢把苦思已久的問題拋出,翹盼著男人回答。 陸斐也輕瞭眼皮:“很多錢?” “對我來說是?!睍r螢點頭。 對陸斐也來說或許不多,但以時螢沒見過世面的理解,《暉夜》后續(xù)收益好的話,會是一筆相當(dāng)可觀的數(shù)字。 陸斐也瞥她一眼,跟著問:“別人能看出對方是誰嗎?” “應(yīng)該不能?!睍r螢忖思后搖頭。 男人頷首,又問:“賣掉會影響對方嗎?” “應(yīng)該不會?!睍r螢繼續(xù)搖頭。 陸斐也聽出她謹(jǐn)嚴(yán)的態(tài)度,勾起淡然笑意:“那我覺得,這幅畫完全屬于你,你可以隨意處置?!?/br> “真的嗎?”時螢豁然開朗。 男人輕聲予以肯定:“嗯?!?/br> 卡宴開進(jìn)地下停車場,兩人前后腳下車。 進(jìn)電梯時,時螢剛想開口,卻有一對中年夫婦領(lǐng)著兩個孩子慌忙擠了進(jìn)來。 她只好收回到了嘴邊的話,沉默盯著電梯顯示屏。 六個人的電梯略顯擁擠,兩個男孩舉著玩具手/槍嬉笑打鬧,夫妻倆卻自顧自討論著晚飯,不見制止。 時螢站在里側(cè),眼見就要被波及,陸斐也隨意抬手將人隔開,掃了個眼神過去,兩個調(diào)皮的小孩居然老實下來。 坐到十二樓,夫婦倆領(lǐng)著孩子走了出去,電梯空了下來,時螢繼續(xù)數(shù)著樓層數(shù)字,等電梯門再次打開,她停了一秒,終于向陸斐也道了句謝。 還沒等男人回答,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就消失在電梯門后。 陸斐也看她這般鄭重其事,在電梯關(guān)閉后搖頭失笑。 …… 回到家,男人卸了領(lǐng)帶西裝,換上家居服后,坐到書房桌前打開了電腦。 黑貓聞聲跑到他的腳邊,陸斐也伸手摸了兩下,想到女孩剛剛穿著白色雪紡裙抬眸的一幕,繼而拉開抽屜。 玻璃盒中,靜靜放著一枚符包。 緞面還算完整,只是有些磨損褪色,傖俗繡著“金榜題名”四個大字。 …… 高考那年,陸斐也和方景遒皆被分在附中考試。 六月七號一大早,時螢揉著眼姍姍醒來,才發(fā)現(xiàn)方景遒竟然已經(jīng)走了。 她在方茼止不住的嘮叨下,從衣柜隨手拿條裙子換上,急匆匆出了門。 幸運的是,趕到附中門口時,方景遒還沒走進(jìn)考場。 考場大門前站著密密匝匝的考生和家長,他們像扛持筆桿的士兵,表情肅穆,嚴(yán)待沖鋒,空氣中都彌漫著大戰(zhàn)前夕的緊張氛圍。 唯有方景遒,姿態(tài)放松地站在附中門口,一眼望去極為扎眼。 甚至有來考場采訪的記者走上去問:“這位同學(xué),你不緊張嗎?” “哦,我保送了?!?/br> 時螢:“……” 她看見那副嘚瑟模樣倍感丟人,稍作猶豫,思考著還要不要上前叫人。 就在此刻,方景遒瞥見時螢的身影,擰眉喊了句:“祖宗,你來干嘛。” 冷不丁被他點名,時螢這才走上前去。發(fā)現(xiàn)陸斐也就站在方景遒身旁,一時間更顯局促。 做了下心理建設(shè),她撇開視線回:“方茼女士讓我來送考?!?/br> 說完,又伸出手遞給對方一樣?xùn)|西:“還有,你忘帶這個了。” “我都保送了,帶這玩意兒還有什么用?” 方景遒提溜著時螢遞過去的符包,眼鏡后的目光透著嫌棄。 時螢覺得她好心被當(dāng)驢肝肺,氣急之下伸手去搶:“不帶還我?!?/br> 誰知方景遒手突然一收,懶洋洋道:“搶什么,我說不帶了嗎?!?/br> 逗完了人,他才轉(zhuǎn)頭拍拍身旁的少年:“跟你介紹下,我妹?!?/br> 沒想到方景遒會突然來這么一遭,時螢瞥了眼陸斐也,小聲說了句:“哥哥,你好?!?/br> “嗯?!标戩骋矐?yīng)聲。 嗓音是略帶疲倦的啞。 說話間隙哨聲響徹,考場大門開啟,四周聚集的考生一擁而上,向著空蕩校園走去,人潮涌動。 摩肩擦踵間,方景遒拉著人準(zhǔn)備離開,可是下一秒—— “哥哥。” 女孩突然拽住少年的衣角。 陸斐也低眼,視線落在衣服袖口處,少女柔細(xì)白潤的手指上。 “還有事?”他視線平淡地掃來。 時螢緩了口氣,伸出另一只手,盡量維持著自然的語氣:“符包還有一個,你要嗎?” “給我?” “嗯?!?/br> 陸斐也寡淡的眼神落在少女掌心的那枚符包上,片晌沒再搭話。 他知道余綿人在孩子高考前,都習(xí)慣去菩提寺求個金榜題名的符。 可是陸斐也從來都奉行人定勝天,并不相信這些毫無根據(jù)的迷信。 然而女孩眼神緊張望向他,雙眸干凈而透亮,像是澄澈的清泉。 陸斐也覺得沒必要當(dāng)方景遒面辜負(fù)對方好意,最終還是拿起了那枚符包。 “謝謝。” 少年微攜鼻音的倦懶聲線傳來,時螢松了口氣,然后和兩人作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