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廣不說話，只用手機搜了一首歌，然后將手機擺在桌面上，沒過幾秒，手機傳聲筒里就傳來清脆歡快的兒歌。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整個餐廳都安靜了下來，莫廣專心致志給面包抹著果醬，并不抬頭。

    等好幾分鐘后兒歌播放完，莫廣才抬頭，他補充著兒歌里沒有的歌詞冷不丁道：“弟弟的妻子叫什么？”

    “……”

    他抹著面包片平靜道：“弟弟的妻子叫弟媳。”

    莫霄：“……”

    博安：“……”

    莫廣抬頭，望著博安道：“懂了嗎？”

    博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莫霄則是幽幽道：“記得帶他去看病?！?/br>
    “宋醫(yī)生，下午三點?！?/br>
    莫廣眼皮子都沒掀，他伸手將手機上的那首兒歌又放了一遍，并且還點了一個單曲循環(huán)。

    整個一樓的餐廳回蕩著清脆歡快的童聲。

    -

    下午三點。

    心理咨詢室門外，博安坐在座椅上，他臉上攤著本雜志，雙手抱在胸前。

    他開始沉思昨晚上到底發(fā)了什么事情，才讓一開始睡沙發(fā)的他跑到了莫廣床上，莫廣為什么一大早又對他慈眉善目。

    難道是長耳朵長尾巴太過于驚世駭俗，讓莫廣驚為天人眼前一亮，從此對他和顏悅色？

    博安臉色有點古怪，想起了早上的電動寵物烘干機。

    這玩意不會是給他買的吧？

    他轉(zhuǎn)頭望著身旁的林藝道：“林哥，莫總以前養(yǎng)有狗嗎？”

    林藝一愣，然后直搖頭連連擺手道：“不養(yǎng)，莫總怎么可能會養(yǎng)狗?！?/br>
    “莫總他對動物毛發(fā)輕微過敏?！?/br>
    “整個莫家都不會出現(xiàn)寵物?！?/br>
    博安一愣：“過敏？”

    林藝點了點頭道：“對，不嚴重，但總歸會不舒服，管家也不會讓莫宅出現(xiàn)任何動物的毛發(fā)?！?/br>
    “……”

    博安不說話了，他只拉上雜志蓋在臉上，回想起昨晚在浴室里待了快兩個小時的莫廣，神色古怪。

    心理咨詢室內(nèi)，宋醫(yī)生面色稱得上是容光煥發(fā)，他笑吟吟地在記錄本上記錄最近面前人稱得上是良好的狀態(tài)。

    面前椅子上的男人照舊是雙手交叉在腹前，但回答問題的頻率相較之前已經(jīng)高了很多。

    到了最后，宋醫(yī)生斟酌著詞匯，不動聲色地提起了莫霄昨天說的那個話題。

    莫廣的感情問題。

    心理咨詢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莫廣沒有任何回答。

    宋醫(yī)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還是面不改色微笑著打算把這個問題圓過去，以防觸及到面前人的心里防線。

    但莫廣只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著眸子出神，一向淡漠的氣息在此時此刻收斂了起來，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面前宋醫(yī)生后面說的話，意識只停留在前面那句。

    ——“莫總，您最近有沒有在某個人身上情緒波動特別大？”

    他本想說沒有。

    但窗外午后的陽光中漂浮著微小塵埃，澄澈的光束透亮得帶著點琥珀色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博安的眼睛。百扇窗的窗沿爬滿了碧綠茂盛的大片大片爬山虎，看上去很適合小豹子在上面打滾撲騰。

    窗檐的風鈴被微風吹動，發(fā)出清脆的風鈴聲，像是平靜的池塘水面上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陌生得不受控制。

    發(fā)著亮的。

    溫暖的。

    這些通通都跟博安有關(guān)。

    宋醫(yī)生也停了下來，他望著莫廣出神，然后微微抬眼，斂眉輕聲對他道：“有?！?/br>
    他像是在不想驚擾某種警惕的小動物，又像是陷入了某種想象，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嗓音很低很輕道：“有的。”

    宋醫(yī)生怔住，他知道面前人的心里防備有多深，已經(jīng)做好了拉長線旁敲側(cè)擊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面前人能夠跟他說。

    確實有一個人。

    宋醫(yī)生斟酌著詞匯，輕聲詢問道：“我能知道他是個什么樣人嗎？”

    莫廣沒說話，整個屋子又安靜了下來。

    但宋醫(yī)生并沒有對此感到意外，上面那一句就是已經(jīng)稱得上是今天巨大的收獲，他剛想換了一個換題，就看到莫廣忽然起身，拉著椅子朝他走過來。

    宋醫(yī)生一愣，看著莫廣將椅子搬到了他面前，單手撐在他的辦公桌，面色淡然道：“你想問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宋醫(yī)生下意識點了點頭，聽到面前人矜持道：“行，你順帶拿筆記一下?！?/br>
    宋醫(yī)生有點驚喜，難得看到面前人有如此強烈的表達欲，他忙點頭道：“您說?！?/br>
    莫廣點了點頭淡然道：“我就淺說一下。”

    一個小時后。

    宋醫(yī)生甩了甩手，對著面前還在說的莫廣欲言又止，他望著已經(jīng)寫滿了好幾張記錄紙，又抽出了一本記錄本，握著筆記錄下來。

    兩個小時后。

    徹底寫不動的宋醫(yī)生神色有些復雜，他放下筆，開始聆聽莫廣說的話。

    兩個半小時后，莫廣停了停，忽然道：“你怎么不記了？”

    宋醫(yī)生：“……”

    他委婉道：“莫總，筆已經(jīng)沒墨了?！?/br>
    莫廣點了點頭，然后從西裝的衣領(lǐng)處抽出了一支鋼筆，放在桌面上道：“我這有筆?！?/br>
    “下面這段是重點，你記錄一下。”

    “他在這段最可愛，比之前都可愛，因為他跟某個黑心jian商斷了聯(lián)系。”

    宋醫(yī)生：“……”

    三個半小時后。

    外頭的博安打了個哈欠，他扯下遮住臉龐的雜志納悶道：“莫總怎么這個點還不出來？”

    林藝也望了一眼心理咨詢室的大門奇怪道：“不應(yīng)該啊……”

    按照莫廣以前的習慣，咨詢時間一到就會踏出心理歷咨詢室，有時甚至會提前出來，大多數(shù)都是意思意思做個場面而已。

    心理咨詢室內(nèi)，莫廣微微蹙著眉頭，他用筆蓋敲了敲桌面道：“你這段寫得不夠好?！?/br>
    “第三行漏了一個成語，第八行倒數(shù)第三個字寫錯了。”

    “算了，我繼續(xù)說，剛才說到了他特別喜歡玩球……”

    宋醫(yī)生：“……”

    四個半小時后，窗外的陽光漸漸變得黃昏，莫廣完美地給自己的敘述收了個尾，他喝了一口水，優(yōu)雅補充道：“我就淺淺說了一下，你看著來參考?！?/br>
    宋醫(yī)生也喝了一口水，微笑僵硬道：“好的?！?/br>
    心理咨詢室安靜下來，宋醫(yī)生不動聲色地甩著手臂，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面前人忽然道：“他的其他方面你有沒有想了解的？”

    “……”

    但是似乎是想到什么，莫廣又頓住，想了想道：“算了，下次再說。”

    說罷，他心情不錯地起身，跟辦公桌前的人道了個別后，便施施然地推開心理咨詢室的門，望見了歪著腦袋抱著手快要打瞌睡的博安。

    察覺到門被推開的動靜，博安打了個哈欠，偏頭望向出門的莫廣，起身跟著莫廣朝著外頭停車的地方走去。

    另一頭公寓，蕭平面無表情地靠在椅子上，他帶著頭戴式耳罩，神色難看。

    白馳將文件丟在他桌前，望著蕭平從四個半小時前臉色就一直難看，隨口問了一句怎么回事。

    蕭平冷笑了一聲，他將頭戴式耳罩丟在桌面上，面無表情道：“我在莫家那個私人心理醫(yī)生的心理咨詢室里裝了個竊聽器?！?/br>
    “就他媽腦子有病的那個莫廣?！?/br>
    “我這個月要弄死的目標?！?/br>
    白馳微微一頓道：“博安保護的那個？”

    蕭平面無表情點了點頭道：“他今天在心理咨詢室說了一下午?！?/br>
    白馳道：“不挺好的嗎？”

    能根據(jù)在心理咨詢室說的那些話，分析目標罕見的弱點，哪怕只是一點點，他們也能將那弱點撕裂放大。

    蕭平冷笑了一聲，重復道：“挺好的？”

    “他在心理咨詢室說了一個下午自己喜歡的對象，四個小時三十八分鐘，沒有一句是廢話?！?/br>
    “從頭到尾都他媽地在說他喜歡的對象有可愛?！?/br>
    白馳淡淡道：“那就從那個對象入手?！?/br>
    蕭平咬牙切齒道：“他說的對象是小豹子?！?/br>
    “……”

    白馳沉默了兩秒，然后遲疑道：“他們在一起了？”

    蕭平?jīng)]說話。

    白馳：“留他一條命?！?/br>
    蕭平猝然抬頭，眉頭皺得能夠夾死蒼蠅，就聽到白馳繼續(xù)道：“拿去哄小豹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