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心理咨詢，面前人都會神情漠然地坐在椅子上，顯然是拒絕任何交流，每一次來都像是赴約完成任務(wù)一般，時間一到就走人。

    宋志很早就開始給莫廣做心理咨詢。

    直到現(xiàn)在，他都還記得面前人第一次來咨詢室的樣子。

    年歲不大，穿著一身黑，胸前口袋別著葬禮上的白花，坐在椅子上，漠然地望著他。

    明明只是一個十四十五歲的少年，周身氣質(zhì)卻滿是死氣沉沉，看上去可怕得厲害。

    莫家人說這孩子從小就泡在各種競賽與獎項中，跟在極其嚴厲的母親身邊，奔走在各種各樣的實驗室中，從小就見慣了生死。

    等他們發(fā)現(xiàn)莫廣不對勁時，莫廣已然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當(dāng)時的宋志就覺得面前的少年已經(jīng)與他們割裂開來，明明坐在他面前抬眼望向他，但遮瞳下情緒淡得幾乎看不見，就那瞬間竟讓當(dāng)年的宋志有種感覺，仿佛覺得天才和瘋子真真切切就隔著一條線。

    宋志微不可查地在心里嘆了嘆口氣，將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他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然后微笑溫聲道：“莫總，最近感覺怎么樣？”

    椅子上的人已經(jīng)不再像前幾年，情緒外露得那樣厲害，而是可以很好地將情緒收起，只神色冷淡望著他，并不說話。

    宋志繼續(xù)微笑道：“我看反饋說莫總您最近的狀態(tài)不錯，是最近身邊發(fā)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嗎？”

    心理咨詢室一片安靜，不出所料對面人也如同從前一樣，沒有說話。

    宋志不動聲色地在本子上劃了劃，心里想著今天這幾個小時的心理咨詢應(yīng)該又是他在自言自語。

    但是在下一秒，宋志就聽到面前莫廣輕咳了一下，然后道：“是有一件事。”

    宋志筆尖猛然一頓，他抬起頭，依舊保持微笑輕聲道：“是什么事情？”

    宋志心跳跳得很快，這幾乎是這幾年他給莫廣做心理咨詢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莫廣回答他的問題。

    莫廣沉默了一下，面色古怪道：“如果說……”

    他醞釀了一下，然后道：“我就打一個比方，如果你碰到一個很趁手的東西，但那個東西不是你的，你會怎么樣？”

    看著宋志微微怔然的神情，莫廣鎮(zhèn)定強調(diào)道：“不是我想問的，是我替我一個朋友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

    莫廣：我有一個朋友

    來辣來辣，嗚嗚嗚明天短短一定會多一點的（不敢扭屁股）qaq

    第18章

    心理咨詢室中，宋志神情不變，微笑溫聲道：“好的，莫總，您說您那位朋友碰到了一個很趁手的東西，但是不知道怎么辦是嗎？”

    椅子上的莫廣神情冷淡地點了點頭。

    宋志繼續(xù)微笑著道：“那我想問一下，您那位朋友是對那樣?xùn)|西產(chǎn)生喜愛，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辦？”

    “還是說您那位朋友只是單純覺得那樣?xùn)|西很順手，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辦？”

    莫廣聽到那句“產(chǎn)生喜愛”后，下意識皺起了眉頭道：“他只覺得用得順手而已?！?/br>
    畢竟他還沒有遇見過比博安更上道更會來事的保鏢。

    宋志盯著面前男人下意識皺起的眉頭，他笑容不變道：“那既然您的朋友覺得是因為那樣?xùn)|西用得順手，而不是因為對那樣?xùn)|西產(chǎn)生喜愛?！?/br>
    “那么您可以建議您的朋友去購買一件同樣順手的東西。”

    莫廣雙手交叉在腹前，聞言沉默了一下，他重復(fù)道：“去重新購買一件同樣順手的東西？”

    宋志點了點頭溫聲道：“是的，既然您的朋友不是出于喜愛，那么我想他應(yīng)該可以接受另一件同樣順手的東西。”

    莫廣抬眼，皺著眉頭道：“如果沒有替代品怎么辦？”

    能像博安那樣上道會來事的保鏢，沒博安能打。

    跟博安一樣能打的，沒有博安上道會來事。

    如果叫林藝擴大范圍，再挑挑揀揀找一圈，找到既像博安上道會來事，又勉強能夠跟博安一樣能打的，那么長得肯定沒博安順眼。

    他上哪再去找第二個博安？

    莫廣越想眉頭皺得越深，神情也越來越不好看，整個人看起來氣質(zhì)都陰郁了起來。

    宋志望著面前人臉色越來越難看，情緒外露得厲害，他面有所思，不動聲色在本子上記錄了點東西，然后抬頭朝莫廣微笑道：“您確定您朋友覺得那樣?xùn)|西沒有替代品嗎？”

    莫廣帶著點不耐煩，冷淡道：“確定。”

    宋志繼續(xù)道：“那么您朋友對那樣?xùn)|西的依賴程度深嗎？”

    莫廣詫異地皺起眉頭，像是不知道為什么面前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過了幾秒鐘后，他才隨意道：“不深?！?/br>
    看著宋志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莫廣似乎覺得自己回答得太順暢太迅速，不像是他口中的替朋友咨詢，又煞有其事地補充了一句道：“這些東西他之前跟我說?！?/br>
    宋志笑容不變道：“我知道。”

    莫廣滿意了，他換了一只腿交疊，微微靠在椅背，抬眼道：“還有什么問題，繼續(xù)問?！?/br>
    宋志頓了頓，面前人第一次主動地向他發(fā)問，這在長達幾年的治療中是極為罕見的舉動。

    他以為這是突破口，表面上依舊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但卻幾乎拿出了他從業(yè)生涯中最慎重的姿態(tài)，對著面前人提問。

    但是面前的莫廣，除了回答跟他朋友的問題相關(guān)的話題外，對于其他包裝得十分好的問題，則一如既往地選擇閉嘴，就坐在椅子上搭著腿望他，一言不發(fā)。

    宋志并未感覺到太多的遺憾，他也知道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就會有成效，不然莫廣也不會跟他耗了好幾年。

    在咨詢結(jié)束后，宋志依舊如從前一樣給莫廣列了一個心理讀物清單，他本以為莫廣會像從前一樣，時間一到就立馬走人，但沒想到這一次莫廣卻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他在便利簽上寫完那幾本讀物才起身。

    起身后的男人伸手將宋志面前的便利貼隨意夾起，然后看了幾眼，言簡意賅道：“下次挑一些簡單點的書?！?/br>
    宋志愣了一下，然后笑著道：“莫總覺得那些不太適合自己閱讀風(fēng)格嗎？”

    莫廣瞥了他一眼道：“不是。”

    “太復(fù)雜有些人看不懂?！?/br>
    連外國人的名字都容易念得嘴瓢，再來幾個又長又臭的定論，加上幾個生僻字，念書的時候不知道是折騰他博安還是折騰他自己。

    莫廣將便利貼放在口袋，擰開心理咨詢室的門走了出去。、

    宋志則是一臉若有所思，他看著自己桌面上的記錄紙，似乎是想到什么，在紙上又加上了幾個字。

    回莫宅的路上。

    莫廣坐在車后座，一動不動地盯著副駕駛上博安的腦袋。

    “既然您的朋友不是出于喜愛，那么我想他應(yīng)該可以接受另一件同樣順手的東西?！?/br>
    宋志的話漸漸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他想，他確確實實對博安不是出于喜愛，但心里又的確存在著不悅，因為博安不完全屬于他。

    但偏偏他又覺得用博安用得最為順手。

    莫廣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指尖無意識點了點，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宋志說的話沒什么問題。

    如果不是出于喜愛，僅僅是出于用得順手，那么他完全可以再去挑選一個用得順手的。

    如果沒有的話，他勉勉強強降低一些標(biāo)準(zhǔn)，再培養(yǎng)培養(yǎng)，也不是沒有這種找到下一個博安的這種可能。

    莫廣這么一想著，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郁氣倒是消退了不少，整個人似乎都放松了下來，就連盯著博安后腦勺那撮被剪斷的發(fā)絲，都順眼了不少。

    坐在副駕駛的博安渾然不知，而是低頭琢磨著莫廣給自己的便利貼，他一想到自己要提前溫習(xí)這幾本書，就惆悵得厲害。

    從前在地下生物實驗室，那幾個年歲比他大一點的前輩，就壓著他看書，到了現(xiàn)在，地下生物實驗室都炸了，那幾個人也不在自己身邊了，自己還要看書。

    真是錢難賺，屎難吃。

    博安憂郁地將便簽折疊好放在自己口袋里，只希望這些書買回去不要被他用來磨爪子。

    回到莫宅后，莫廣罕見地沒有再折騰博安，反而用一種格外意味深長的眼神望了望博安，然后便上了樓。

    他像是解決了一個什么問題，上樓的背影都能看出心情不錯。

    莫廣想著既然要找一個看上去跟博安差不多的人，那么一開始挑的人，就不能是由林藝來挑。

    畢竟林藝審美糙，眼光不太好，他挑的人十個里面得排除掉八個。

    莫廣半瞇著眼，給秦宇打了個電話。

    在辦公室活動脖子的秦宇瞧見來電，他挑了挑眉，接起電話懶懶道：“喲，怎么有時間打給我？”

    莫廣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他言簡意賅道：“你上次是不是問我要博安給你弟做保鏢？”

    秦宇懶懶道：“是啊鳳，這不是你不給嗎？我都在找其他人了，你也知道，我想給我弟找保鏢找了好久?！?/br>
    “就是一直沒碰上合適的，本來我瞧著博安挺合適的，你又覺得沒折騰夠了……”

    莫廣淡淡道：“我最近折騰夠了，覺得沒意思了?！?/br>
    秦宇背脊直了一點，聽出了有戲，他挑眉道：“所以真打算送給我了？”

    莫廣道：“送?！?/br>
    秦宇樂了，他道：“行啊，夠兄弟，你放心，我保證將你那小保鏢藏得嚴嚴實實的，保證不讓莫霄發(fā)現(xiàn)你換了人……”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莫廣打斷道：“不過有個條件。”

    秦宇拍拍胸脯，喜滋滋道：“什么條件你盡管跟我說，我能辦到的保證給你辦到。”

    莫廣在電話那頭沉思了一下，然后傳來紙筆的沙沙的聲響，過了好一會，秦宇才聽到電話那頭不輕不重道：“給你可以，不過你得幫我挑個保鏢。”

    秦宇笑瞇瞇道：“行啊，你想要什么樣的人？我?guī)湍阏胰?。?/br>
    莫廣風(fēng)輕云淡道：“沒什么太多的要求，就幾條。”

    “至少也打得過林藝，別給我找什么白斬雞來?！?/br>
    秦宇點了點頭道：“行，我給你好好看看?！?/br>
    莫廣繼續(xù)風(fēng)輕云淡道：“然后挑會來事機靈一點的，不要太蠢的。”

    秦宇琢磨了一下，覺得自己應(yīng)該也能找到，便道：“也行吧，又能打又機靈的，也不是沒有?！?/br>
    莫廣繼續(xù)道：“歲數(shù)不能太大，最好不超過二十五歲?！?/br>
    “身高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參考博安那個身高就行。”

    “長得太黑的不要，長得太壯的也不要，最好是博安那個身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