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微風吹撫,滿庭花香撲鼻,陣陣琴音悅耳繞樑。 只見皓月宮一角的小亭子,亭子上頭提了沁心亭三個字,亭里的石桌放了一把琴,琴上刻著不一般的花紋,而石月的青蔥在琴弦上游走,曼妙音律不斷流轉。 一旁的石椅上坐著一個女子,女子身旁又站著一個人,只見坐著的女子嘻嘻笑著,不時伸手拿著桌上的瓜子,將里邊的rou取出,放在一旁的碟子里,而站著的那個人,一臉嚴肅,心里對眼前這女子的行為感到怪異又有些不知所措。 沒錯,笑著撥瓜子的人就是襲玫,而站著一臉嚴肅的人便是妤岑。 妤岑跟襲玫不一樣,妤岑進宮服侍過其他人,而襲玫是從宮外隨著石月進宮的,石月對那些繁文縟節(jié)一向不講究,也從不把襲玫當作下人看待,所以沒旁人在的時候,石月與襲玫的相處一向這般隨興。 但,這樣的相處在妤岑眼里這就是沒規(guī)矩,這讓一向在宮里伺候主子們伺候慣了的妤岑,心里別說有多驚訝了。 突然之間,琴音戛然而止,只見石月抬頭往一處方向看去,妤岑和襲玫也下意識地隨著石月的目光看去。 只見沁心亭外突然出現(xiàn)一個陌生男子,此人身形挺拔,面目清秀,令石月最為在意的是,他的眉宇之間隱隱有著真龍之氣在流淌。 這讓石月心里覺得有些怪異,她看到的未來是,康熙帝禪讓皇位給胤礽,康熙作太上皇含飴弄孫。 但是此人的出現(xiàn),開始讓石月覺得,一切似乎隱隱的出現(xiàn)了些變數(shù),否則,同一個時間,何以會有兩個人,同時散發(fā)著真龍之氣? 這是不該出現(xiàn)的情況,兩個天子意味著必有相爭,也意味著混亂。 想到這里,石月忍不住皺起眉頭。 此時坐著的襲玫早已起身,她跟著妤岑一起福身,嘴里沒出聲,耳里聽著妤岑說著:「四阿哥萬福?!?/br> 實在不能怪襲玫無禮,自從來到宮里,石月和襲玫一直是打著三年后會離開的想法,所以一直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從來沒跟任何人打交道,是以認識的人并不多,對于眼前這第一次造訪皓月宮的人,自然是半點也不認得。 幸虧有妤岑在,否則他們主僕二人大概就要跟對方大眼瞪小眼了。 「胤禛見過二嫂。」胤禛看到石月眉頭緊皺,直覺得認為石月是對他的打擾感到不滿,冷冷一笑:「胤禛經(jīng)過這,聽到二嫂的琴音,因此想向皇二嫂討教一番,不知皇二嫂可否賜教?」 二嫂?聽到這樣的叫喚,石月臉一沉,后又看到他身邊一個隨伺在側的人都沒有,眉頭皺的更深了。 此人明知道她的身分,還隻身到她皓月宮,如此不顧禮節(jié),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為何。 這般工于心計的人,石月心里打定主意,認為對方是不可深交之人,她倏然起身,臉上已恢復平靜,她不發(fā)一語向內(nèi)院走去。 石月離開前,淡淡的看了襲玫一眼,襲玫立刻心領神會,擋住提腳要跟著石月的胤禎,恭敬的開口:「四阿哥請留步,福晉進來微恙,易乏,怕是染了風寒,要是過了病氣給四阿哥,可就不好了,四阿哥請回吧!」 胤禛看著襲玫,冷冷一笑,言語充滿了不屑與揶揄:「這可巧了,方才還精神奕奕在撫琴的人,突然就染風寒了。看來宮里傳聞太子福晉鐵石心腸,所言不假?!?/br> 石月聽了,腳步瞬間停下,轉身看向胤禛:「四阿哥隻身到皓月宮,有何用意?」 「近幾日,宮里有著傳言傳得沸沸揚揚,不知二嫂可有聽聞?」見石月不答腔,胤禛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xù)說:「聽說一向不入太子眼的福晉,前些日子讓太子替福晉穿鞋了,看來是好日子要到了。只是,太子福晉對太子的心意,又有幾分?」 石月聽了,背脊陣陣發(fā)涼,她沒想到胤礽在都統(tǒng)府前作的事,居然會傳進宮里,想必也傳到康熙帝耳里了。 想到這件事可能已傳到宮哩,石月心里就有些發(fā)愁,她擔心康熙帝會藉由這件事,約定的時間到了也不會讓她走。 胤禛停頓了一會兒,見石月依舊沒答腔,他冷哼一聲:「本想來看看,到底是怎樣的蛇蝎美人,可以棄寵愛自己的太子不顧,這般看來還真不虛此行。」說完又是放聲大笑道:「不僅不虛此行,還叫人開眼阿!太子福晉居然一點也不稀罕太子。」 看著胤禛一邊說著有趣一邊大笑著離開的背影,石月原本已經(jīng)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胤禛到這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觀察便如此細緻,重點是,她不認為胤禛來確認傳聞,到像是在策劃著什么。 只是,她沒憑據(jù),靠得是一個沒來由的直覺,而她確信自己的直覺肯定沒錯。 要看看嗎?要用源如玉看看他以后會做些什么嗎? 但是,源如玉只能看的是確定的東西,如果他現(xiàn)在策劃的東西,實際上并不會實行或是找不到實行的機會的話,即使用了源如玉,也會看不真切。 更何況,最近源如玉的力量,變得有些難以掌握,她使用起來越來越吃力,她實在不確定這樣的狀況下,能不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策畫的事情她尚且不清楚,不過有一個目的倒是非常明確。 「襲玫,」石月將視線收回,轉而看向立在不遠處的人:「你去毓慶宮那里看看?!?/br> 襲玫聽了,點點頭,立刻前往毓慶宮。 等襲玫走遠后,石月立刻開口問:「妤岑,那個四阿哥是什么來歷,你可清楚?」 妤岑點了點頭,說著:「回福晉的話,關于四阿哥,奴婢知道的不多,只曉得四阿哥生母是德妃娘娘,由孝懿仁皇后撫養(yǎng),皇上曾在四阿哥幼年時說過他喜怒不定。」 石月坐回石椅上,靜靜的想著關于妤岑說的話,方才確實能感受到一些關于胤禎喜怒不定這事,但是感覺上他的喜怒不定,不像是一般的喜怒不定,比較想是,經(jīng)過思考計算,刻意營造出來的樣子,好讓人捉摸不清。 到底是她失斧疑鄰,還是他真的城府這樣深?若是后者,萬一真到了兩龍相爭,太子會吃虧的。 想到這,石月暗罵自己多事,她何必擔心太子這么多!這一切都是他們愛新覺羅氏自己的造化,只要能確保滿清可以長治久安,誰坐上那把龍椅,都不關她的事。 輕啐了一聲,石月想到方才自己還一度打算使用源如玉,她就又忍不住罵著自己無聊,何必管胤禛想做什么,只要不來犯她,太子會怎樣都不關她的事。 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的石月,開始吃著剛剛襲玫取出的瓜子rou。 妤岑見了,立刻替石月把琴收起來,然后倒了一杯茶放到石月面前,接著伸手開始撥著瓜子。 「太子跟四阿哥兩人的感情如何?」吃著瓜子無聊,石月突然想起胤禛方才的話,很明顯的在替胤礽叫屈,才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的石月,又忍不住問了起來。 「太子殿下并沒有與哪個兄弟特別往來,除了遇見會問安以外,并沒有與誰特別交好?!规メ^想了一會兒,帶點不確定的語氣說:「真要比較起來,可能與四阿哥會好一點。四阿哥每次遇上太子殿下,都會多聊上幾句,但是看著也不是特別好的關係。」 不是特別好,但又會說上幾句話的關係? 胤礽自小就作為儲君培養(yǎng),年幼時,尚且不作他想,年歲漸長,漸漸就變了味,其他的阿哥們不愿與之往來,倒是人之常情。 但是胤禛不同,會與特別與太子說上幾句,又故意不會處的太近,加上來皓月宮這么一通鬧,傳了出去,別人只會說他兄友弟恭,心疼自己的兄長,盼著兄嫂和睦。 這般的城府,這樣深沉的心思,石月一想到就覺得心煩,還覺得累,而且特別不喜歡與這樣的相處,因為這樣的人真要想害你,可是不吐骨頭的,每時每刻總要堤防著,這樣實在太累了。 一個康熙帝就夠她煩的了,她不想再來第二個。 思及此,石月默默的決定,不管胤禛處心積慮接近胤礽的目的為何,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反正,今年是她待在這宮里的最后一年,她只想安穩(wěn)地渡過這些日子,出宮之后她要跟著傅仁福到各處游歷,與那些散落在各地的谷眾敘舊。 雖說,同個時期出現(xiàn)兩個具有天子相的人,確屬奇異,但又如何呢? 未來雖會改變,一個小小的決定都很有可能會影響未來的走向,但是問題是,除非提前窺探未來,否則人的性格一向一成不變,會做的決定和選擇大多相差無幾,所以未來大多變動不大。 當然,如果有人的性格出現(xiàn)極大的變化,選擇了原本打死也不可能作的決定,這樣的前提下,未來倒是有可能大變,不過這樣改變未來的決定,往往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就像她爹娘,用自己的命,還有那些要與醫(yī)藥谷共存亡的谷眾的命,這才換得康熙帝的健在。 想到當年,石月的眼神不禁黯淡下來,拿起源如玉,手指輕輕的摩娑著玉,藉由這樣的動作,緬懷著那些失去性命的至親,那些在醫(yī)藥谷的人,無論是否有親緣關係,在她心里,他們都是她的親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襲玫雙頰發(fā)紅,喘著大氣的回來,石月才從思緒中恢復過來。 「你這是怎么了,何以一路跑來?」 襲玫邊喘著氣邊說:「毓慶宮那里出大事了,太子殿下一直在書房不出來,已經(jīng)三天未用膳,還不讓進?!?/br> 「滴水未沾?」石月輕輕蹙眉。 「那倒不是?!挂u玫緩緩搖頭,眉頭也不自覺的皺起:「聽說喝了不少酒,奴婢在書房門口問李公公的時候,還聞到很濃的酒氣從里面散出來?!?/br> 「你去問的時候,還有誰在?」 「只有李公公在,但是奴婢聽說德妃娘娘去看過了。」 石月坐在石椅上,不發(fā)一語,面上一點變化也沒有,拿起放在一旁的書就這樣看著。 一旁的妤岑似乎顯得有些焦急,雙眼似乎在打量著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石月看妤岑那個樣子,瞥了她一眼后,淡淡的開口:「想說什么便說?!?/br> 「回福晉的話,奴婢在想,四阿哥都特別到這鬧了一番,恐怕太子殿下的狀況……您要去看看嗎?」 「不去。」石月淡淡的說著,輕輕地翻了一頁書。 連妤岑都看出來四阿哥是特地來鬧的,她還跑去插手此事,不是白讓人抓把柄嗎?雖然她不知道去了會有什么把柄可抓,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妤岑見石月不為所動,開口還想勸。 襲玫見狀輕輕的拉了拉妤岑的衣袖,將她拉到一邊,小聲的說:「你傻?。∧鞘翘拥钕?,皇上又不會坐視不管,更何況太子殿下跟福晉兩人感情也不深,去湊什么熱鬧?不是還有那位李側福晉在嗎?放心吧!」 妤岑是從毓慶宮出來的,雖說與太子殿下的主僕感情并不深厚,但畢竟是曾經(jīng)的主子,難免也是會關心一下,不過看石月和襲玫主僕兩人都一附事不關己的模樣,既然身為福晉的人都不在乎,那妤岑心里也不再多做糾結。 他們?nèi)?,該吃吃,該睡睡,小日子過的逍遙輕松,直到李培全的出現(xiàn)…… 石月皺著眉頭看著快把皓月宮的門檻給踏破的李培全,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李培全這是第幾次出現(xiàn)在這了,又是第幾次跪著磕頭求她了:「太子福晉,您就看在和太子殿下夫妻一場,勸勸太子殿下吧!再這樣下去,太子的身子會受不了的?!?/br> 石月拿起桌上的書,連個眼神都不給他,淡漠的彷彿李培全不存在一樣,轉身就往室內(nèi)走去,理都不理。 李培全巴巴的跪在正房門口,高聲的喊到:「求福晉救救太子?!?/br> 太子哪里需要她救?石月聽到李培全的叫喊,忍不住皺了眉頭,胤礽未來會繼承大統(tǒng),她去與不去太子都會沒事,更何況康熙帝也不可能讓他有事,退個一萬步來說,胤礽這么大個人,難不成還能把自己餓死? 再說了,這件事情即便她有能力管,她也不能管,她本來就不想未來有所變數(shù),她才提出能全身而退的三個條件,為的就是想讓她爹娘以及那些谷眾拚了命想守護的未來,能在正確的道路上。 如果因為她的插手,反而越來越牽扯不清,那一切不就功虧一簣了嗎?這實在是她不想見到的。所以趁現(xiàn)在讓一切步入正軌,這也是好事。 心中暗暗下了決心的石月,冷冷的對著李培全說著:「你回吧!別再來了?!?/br> 然而,石月當真是錯估了胤礽的堅持,當胤礽把自己關在書房七天,康熙帝坐在他的眼前,石月再也沒辦法像一開始那樣氣定神間。 石月手上拿著書,靜靜地坐在石桌前,既沒有起身行禮,也沒有開口說話,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一進來就直接在她眼前坐下的人。 兩人這樣保持沉默,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康熙帝先忍不住開口,道:「打自你進宮以來,朕就不曾為難你什么,也不想勉強你什么。但,礽兒是朕的皇子,也是大清的太子,朕的江山將來是要讓他打理的。朕不能眼看他這樣下去,你可否看在朕的面子上,勸勸礽兒?」 「皇上說笑了,您貴為皇帝,開不開門不過一句話的事,誰也攔不了,也不敢攔?!故抡Z氣有些冷漠的說:「何須我來勸?!?/br> 這個道理,康熙帝怎么會不明白? 但是,強硬地把人帶出來又如何?解鈴還需系鈴人,當康熙帝聽到李培全跟他說,胤礽將自己鎖在書房之前,有見過石月,那時,康熙帝就知道,這件事只有石月能解。 康熙帝種種嘆了一口氣,語氣帶著懇求:「朕知道是朕自私了,也知道這事兒委屈你了,但礽兒是真的急需你救命。你就當賣朕一個人情,朕許你一個承諾,日后無論你用這個承諾開口要朕兌現(xiàn)什么,朕都依你,這樣可好?」 許一個承諾?這樣的條件固然吸引人,但是石月真的不知道,這個承諾日后是不是真的能作數(shù)。 石月長嘆一口氣,她知道,如今她是不答應也得答應,康熙帝不過就是給她個臺階下,如果是這樣,那她還真到不如賣這個人情。 石月緩緩地起身,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她沒福身就轉身離開皓月宮,走到宮門口,她看著宮門口站著的一群人,那些人都是跟著康熙帝來的。 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顧問行,石月對著這個康熙帝極為信任的總管太監(jiān)說:「我要十五人?!?/br> 顧問行立刻意會過來,隨手點了石月需要的人數(shù),吩咐她們跟著石月走。 另一頭,毓慶宮的每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因是毓慶宮的主人,愛新覺羅?胤礽,把自己關在書房內(nèi)整整七天不曾用膳,所有人都擔心主子有個什么萬一,偏偏,胤礽曾下令任何人不準進,所以沒人敢開門進去看里面的情況,只能在外面乾著急。 剛開始頭幾天,李培全還能製造一些作勢要開門的動靜,引發(fā)書房里的人勃然大怒,破口大罵或是砸些東西,雖然消極,但至少確定主子還活著,漸漸的,里頭的動靜越來越小,李培全越來越著急,沒事就往皓月宮跑,希望石月能把里頭的人勸出來。 誰知,那個太子福晉心腸到硬,饒他說破了嘴,太子福晉連皓月宮都沒踏出半步。 雖然德妃只來過一次毓慶宮,之后就再沒來過,也從未動身去勸勸過皓月宮的那位,但是卻為李培全指了條明路,這讓李培全很感動,也知道太子殿下這下有救了。 不由分說,李培全立刻求見康熙皇,向康熙皇稟報太子與太子福晉曾單獨談話,之后便在書房里不出來。 雖然康熙帝聽到之后指揮了揮手說了聲知道了,但是李培全心理明白,只要康熙帝插手,就一定可以把人給請出來,無論是書房的那位,或是皓月宮的那位。 只是,這六天都過去了,眼看書房里的人都快不行了,怎么皇上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公……公公……」 一旁小太監(jiān)急促的呼喚,將李培全的思緒來回來。 叫的這般急,讓李培全本就鬱悶的心情,更加不順,本想開口教訓小太監(jiān)出口惡氣,沒想到小太監(jiān)一直看著他后邊的方向,李培全一臉狐疑的轉身一看,遠遠居然有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近。 自太子殿下把自己關進房里后,側福晉李氏就沒少來這里過,但每次也都只是看看太子殿下出來了沒,也沒打算冒著被怪罪的風險進到里面把太子殿下勸出來。 一瞬間,李培全以為又是側福晉,但是看久了,心里又覺得不是李氏,因為那個陣仗比李氏還大,李氏身邊伺候的人就那幾個,不可能有這般大的陣仗。 李培全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領著這個陣仗,走在最頭的是石月,不禁差點熱淚盈眶,一看到石月,他心里就有十成十的把握,太子殿下肯定有救了。 石月的手上提著一個竹籃,身后的太監(jiān)抬著大桌及椅子,宮女拿著一盤盤的佳餚,在遠遠的地方,石月讓他們停下候著,自己往李培全站的地方走近。 不等李培全開口,石月緩緩的開口:「開門!」 聽見石月的話,在門邊的太監(jiān)們面面相覷,沒人敢開門。 一見救星來了,李培全一掃連日來臉上的抑鬱,挺直腰桿,厲聲道:「你們一個個是聾了,沒聽見福晉的話?把門打開!」 聽見李培全的話,太監(jiān)不敢有半刻耽擱,立刻將門開啟。 書房門一開,霉味、酸味、腐臭味混雜著一塊兒,從開啟的們竄出,所有聞到的太監(jiān)宮女,紛紛反射性的嘔吐起來。 李培全畢竟在宮里待久了,他強押著反胃的感覺,鎮(zhèn)定的站著,眼尾瞄向一旁的石月。 一看,李培全不自覺瞪大了眼,他雖然忍耐著噁心感,但臉色可想而知,肯定不是難看兩個字就能說的盡的。 但是石月,別說眉頭了,根本連眼都沒眨一下,他不自覺的佩服起石月,也開始理解胤礽為何會對石月這般上心。 眼前的太子福晉,根本是個奇女子。 要說石月是奇女子,其實也不盡然,石月在來之前,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如果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里頭的樣貌,可想而知,甚至可能會比她所想的還糟,所以石月早就先早一步把自己的鼻子用薰香給薰麻了,現(xiàn)在的她,根本聞到不到任何氣味。 不這樣做的話,她根本進不到里面。 石月從竹籃拿出一個小香爐,用火摺子把里頭的粉末點燃后,將一整個香爐放在門檻邊,然后走了進去。 一進到里邊,石月不禁皺起眉頭,這里面可以說是一片狼藉,各種書籍散亂在地,遠處還有一些碎裂的瓷器碎片,勉強能看的出來是一些茶碗。 胤礽頭發(fā)散亂,雙眼緊閉,滿臉鬍渣,衣衫不整,整個人倚靠著桌腳,坐在地上,身邊全是酒罈子和酒盞。 由于七日不進食,導致他現(xiàn)在面黃肌瘦。 看見胤礽這個樣子,石月忍不住搖頭,難不成他真打算把自己折磨死? 「月兒……」胤礽喃喃的叫著,他本低沉渾厚的嗓音,變得沙啞艱澀。 石月心里一震,她知道這樣狀態(tài)的胤礽,還能有一口氣在,全靠他平日有在習武。 他目前的狀況根本可以說是奄奄一息,在這種情況下要她進來勸人,可見康熙帝根本是倚仗著她身上的那一點醫(yī)術。 眼看著早已神智不清的胤礽,嘴里囈語不斷,喊出口的都是她的名字,這讓石月的心里不停地顫動,她從沒想過,短短的幾日,胤礽居然在乎她到這種地步。 她是因為自小家逢巨變,以及看了太多未來之事,體會到太多的人生的跌宕,造就她現(xiàn)在這樣對一切冷然的性格,但她心并不是鐵打的,看著這樣的胤礽,她怎么可能不動容? 一瞬間,石月感到自己鼻頭酸澀,眼眶蓄滿淚水,她輕輕地閉上雙眼,慢慢的調(diào)勻氣息,將自己狂亂的心平復下來。 再怎么動容,不該存在的就是不能存在,她娘親已經(jīng)改過一次了,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真的沒有勇氣再改變第二次了,因為關乎國運的代價有多大,她已經(jīng)清楚地明白,而她──給不起。 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后,石月恢復成平常冷然的樣子。 她將被拋的老遠的木凳子抓來,把竹籃子往上一放,一臉平靜地把竹蓋子打開,接著伸手從竹籃里拿出一只茶壺,又拿了一只茶碗,從茶壺里倒出黃褐色的液體到茶碗里,然后將茶碗就著胤礽的口,想讓他喝下去,但神智不清的胤礽根本喝不下半口,黃褐色的液體全撒了出來。 石月先是確認液體的溫度,之后放下茶碗,拿出瓷湯匙,直接撬開胤礽的嘴,接著把茶壺的壺嘴插進他的嘴里,直接用最粗魯?shù)姆绞桨岩后w灌入胤礽的嘴里。 這樣的舉動引得胤礽一陣狂咳,咳的臉都紅了。 見胤礽雙眼已漸漸有了神采,石月緩緩的福身:「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月兒?」聽見石月的聲音,胤礽艱難的睜開佈滿血絲的雙眼:「這是幻影還是真的你?」說完又自嘲的搖頭:「肯定是幻影,你巴不得離開,又怎么可能會來?!?/br> 石月聽到胤礽的自嘲,她的心突然瞬間閃過一個刺痛,彷彿被針刺到一樣。 她不動聲色拿起茶碗,將手上的茶壺里的液體到進茶碗里,然后遞給胤礽,語氣依舊平淡:「喝吧!」 在石月把茶碗遞過來的瞬間,一股清香竄入鼻尖,胤礽突然就覺得自己渾沌的腦袋,瞬間恢復清醒,他反射性地直接就著茶碗輕咂了一口。 石月本想胤礽接過去喝的,她沒想到胤礽居然不僅沒接,還直接喝了,感覺就像是她故意親手餵他喝一樣,面對這樣親暱的行為,石月不自覺的有些慌亂,又有些羞,如果胤礽仔細看的話,肯定能看到石月微微發(fā)紅的耳根。 可惜胤礽現(xiàn)在心思過于混亂,沒注意到石月的變化。 他喝了石月端來的茶湯后,感覺有股暖意從丹田往外擴散,胤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慢慢的恢復,腦袋的思緒也漸漸清晰,而他也清楚的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覺。 「你為何會在這里?」這是胤礽恢復神智之后的第一個反應。 話問出口后,胤礽漸漸得想起自己會這么虛弱的原因,也漸漸憶起他們最后的談話,他靜靜的看著石月,不發(fā)一語。 石月看著胤礽眼神中柔情的像是要滴出水來,這般濃烈又毫不掩飾的的神情,她從沒見過也沒遇過,一瞬間讓石月心慌意亂,心突然又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湯便有些撒了出來。 轉過側身,石月將手上的東西放回竹籃,以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而一直專注看著石月的胤礽,自然是沒有錯過她的一舉一動,天知道,他心里有多希望石月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她心疼他,是因為她在乎他。 但是,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她甚至連一點安慰的謊言都不愿意說,否則她又怎么會在聽到他的問話的時候,如此慌亂?這不就是被他發(fā)現(xiàn),她乃受人之託才來這里的證據(jù)嗎? 胤礽閉上雙眼,掩飾眼底的失落:「這次又是誰請動你了?汗阿瑪還是額莫?」 石月聽到胤礽的話,先是一頓,接著從竹籃里面拿出一小碗的粥,用湯匙不斷的翻攪,想讓手里的粥涼一點,一邊攪動一邊淡淡的開口:「都來了!」 沒錯,都來了。早在康熙帝來之前,烏雅氏早就來過了,嘴里不斷勸說著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話,但她與胤礽根本連一夜都沒有。 「是阿!該是都來了,才請得動你?!关返i看像石月,眼神暗了暗,自嘲道:「你有你的福哥哥,又怎么會在乎我的死活?!?/br> 福哥哥?好端端的怎么會提到福哥哥?石月縱然心中有無數(shù)個疑惑,但是她依然不發(fā)一語,用湯匙舀了一口粥,放到胤礽的嘴邊。 「別管我!」胤礽嘶吼著,伸手一拍。 本是想拍開石月的湯匙,但是胤礽沒想到自己一個沒注意,連同石月手上的那碗粥一起拍翻,眼看飛起的粥就要落到石月的腳上,雖說石月有將粥弄得涼一些,但畢竟還是有些燙的,胤礽想也沒想,立刻起身趴向石月,那碗粥不偏不倚地落在胤礽的肩胛骨上。 一切來的太突然,聽道胤礽的悶哼,石月心中瞬間又是一個刺痛,她趕緊拍開粥碗,拉開胤礽的后領,只見那上面已紅成一片。 石月給胤礽喝的東西叫生力湯,那東西雖然可以幫助長期不進食的人恢復一些體力,但是畢竟恢復有限,方才的白粥胤礽一口都沒吃,再加上他用盡力起撲到石月身上,此刻的胤礽早已虛軟無力。 石月見胤礽泛紅的皮膚,她下半身被胤礽壓著,掙扎的想要起身,想拿竹籃里的生力湯淋在他背上。 雖然生力湯并沒有治療燙傷的功用,但好歹生力湯是涼的,眼下也只能用它來應急了。 趴在石月身上的胤礽感覺到她的掙扎,胤仍緊握住石月的手腕,有氣無力的說道:「別走!傷你非我所愿,別走!」 胤礽抓著石月手腕的力氣并不大,石月只需要稍一出力便能掙脫,但是胤礽的聲音帶著乞求又帶著哭腔,她實在不忍心,心又突然一個刺痛,這個刺痛不像之前那般,只是一瞬,這次有點長,石月咬緊牙忍受那像是針刺般的痛。 在石月忍受不適的時候,胤礽感受到石月已沒了掙扎,只是陷入沉默,他想抬頭看看石月的神情,但是他全身氣力像是被抽乾一樣,連抬頭這般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胤礽這時才知道,自己的身體裝況是多么的虛弱。 沒過多久,石月感覺到那陣不適已退去,她輕輕地拍了拍胤礽的肩,柔聲的說:「我不走,我就是想給你治治背?!?/br> 聽見石月說出來的聲調(diào),不像以往那樣冰冷,這讓胤礽呆愣住了,手也不自覺的松開石月的手腕。 感覺到手腕一松,石月費了一些力氣抽開自己的腳,先是將胤礽攙扶坐起,接著倒了一杯生力湯給胤礽,然后把剩下的生力湯倒在胤礽發(fā)紅的傷口上。 生力湯喝了之后,雖然能恢復一些體力,但是依然必須吃點東西,體力才能恢復到七、八成。而本來是想先讓胤礽墊胃用的粥,已經(jīng)給打翻了,再加上胤礽燙紅的地方也需要上藥,石月將生力湯倒完之后,便立刻起身,轉身要走出去。 正常情況來說,石月只需要向外吩咐一聲,候在外頭的人就會把她吩咐的東西拿進來,只是今天狀況比較特別,石月?lián)臅康臓顩r會引起眾人不適,所以讓他們在比較遠的地方候著,也因為這樣,石月才不得不走出外面。 但是這種情況胤礽并不知情,他眼里見的、心里想的都是石月又要再次離開,一陣慌亂襲上心頭,還來不及多想,便忍不住伸手拉住石月的衣袖,拉住了,卻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突然感覺到有人拉著自己,石月轉頭看向沉默的胤礽,見他眼神里帶著驚慌,又含著不捨,還夾雜著些許柔光,被這樣復雜的表情看著,石月心一酸,忍不住想開口解釋。 剛要開口,心間突然一陣劇烈刺痛,石月忍不住緊抓胸口,表情痛苦萬分,斗大的汗不斷從額間留下,臉色越來越蒼白,張大嘴吸氣。 胤礽見石月不對勁的樣子,心中駭然,剛站起身,石月便立刻發(fā)軟倒下,胤礽穩(wěn)穩(wěn)地接住她。 「月兒!月兒!」胤礽輕拍著石月的臉,輕易的便發(fā)現(xiàn)石月渾身散發(fā)著熱氣,額頭更是guntang無比。 心里升起的不安不斷擴大,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胤礽發(fā)了狂似的大叫:「太醫(yī)!太醫(yī)!來人!快傳太醫(y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