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你到底怎么了？”

    母親的聲音滿含關切的憂慮，姜紅甚至能想象得到她說出這句話時面上的表情。

    可當姜紅滿含希冀地仰起頭，對上的仍是那張沒有五官、閃動著灰白噪點的面龐。

    “是不是做噩夢了？”

    穿著父親睡衣的“人”蹲在姜紅面前問道，大掌輕柔地撫在她發(fā)頂，帶著熾熱的溫度。

    放大的、詭異的面頰直直地映入她眼中。

    那無疑是父親的聲音。

    姜紅身體顫抖著，眼眶中蓄滿淚珠，滿面驚恐。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br>
    我明明已經(jīng)做出“選擇”……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沉默地走進臥室，縮進被窩中。

    是的，一定是夢。

    是幻覺、是泡影、是假的。

    睡一覺，爸爸mama就會回來。

    一定會回來！

    她將腦袋埋在被窩中，自我催眠著。

    “紅紅，起床了，再不起來飯菜就涼了！”

    頭頂?shù)谋蛔颖幻偷叵崎_，冰冷的空氣包裹住姜紅的身體。

    她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爸爸已經(jīng)上班去了嗎——”

    母親面龐上閃動著的黑白噪點令姜紅話音戛然而止。

    她瞬間清醒過來，腦中憶起那如噩夢般的夜晚，緊咬住下唇，抑制住即將溢出口中的尖叫。

    “爸爸早就出發(fā)了——好了，你也快起來?！?/br>
    母親說著，一把將她從被窩中挖了出來，抱在懷里向衛(wèi)生間走去。

    柔軟的、溫暖的懷抱，熟悉的語調(diào)，發(fā)稍傳來的熟悉香氣……確實是母親沒錯。

    可洗手臺玻璃上映出的母親面容，又令姜紅清楚地回想起自己的處境。

    ——這只是在精神世界中罷了。

    母親將牙膏擠在牙刷上，遞進她手中：“吃完飯和mama一起去買菜，紅紅中午想吃什么？”

    姜紅捏著牙刷，小聲說道：“想吃mama做的紅燒小排……”

    姜紅呆滯地牽著母親的手，立在攤位前。

    擁擠的菜市場人流量密集，空氣中混雜著各種rou類的腥臭味，時不時地傳來攤販的吆喝聲。

    而每一個過路人，面龐都閃動著大片噪點，令姜紅分辨不出長相。

    她驚恐地注視著這荒誕又詭異的景象，喉嚨像被團棉花塞住，發(fā)不出一絲聲響，只半張著唇，無措地抓緊母親的腕子。

    攤販將排骨打包好，遞進母親手中。

    母親松開姜紅的腕子，輕聲道：“等一下啊，mama把排骨裝好……”

    在母親體溫從指尖消失的剎那，一種莫名的恐懼攀上姜紅的脊背。

    眼前的人們都擁有著同樣的面孔，只能從衣物分辨男女。

    她立在這洶涌的人潮中，看著周身如海潮般涌動著的、似乎要淹沒自己的大片噪點，心中生出種格格不入的孤寂感。

    一只溫熱的掌輕攥住她的指尖。

    “我們回家吧，紅紅?！?/br>
    是母親的聲音。

    姜紅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中。

    熟悉的陳設擺放再也沒能讓她產(chǎn)生出絲毫的歸屬感。

    “紅紅明天就過生日了！要不要喊幾個朋友來家里一起吃蛋糕？”

    姜紅低著頭，沉默地夾起筷紅燒小排，咀嚼著。

    她曾嘗試過多次，都無法做出與記憶中相同的味道。

    她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過了許久，她輕聲說道：

    “mama，我生日時，想去游樂園?！?/br>
    “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br>
    姜紅穿著如記憶中同樣的粉紅色蓬蓬裙，頭頂別著漂亮的水晶發(fā)卡，立在車門前。

    “鏘鏘！”父親從口袋中掏出三張游樂園門票，布滿噪點的面龐看不清表情，只能從他話聲中聽出喜悅：“今天可是我們小公主的生日，什么愿望爸爸都能滿足！”

    仍是與記憶中相同的對話。

    姜紅艱難地擠出個笑意：“謝謝爸爸……”

    “好了，快上車吧?！蹦赣H說著，拉開車門，將姜紅抱進后座中。

    音響中播放著舒緩的音樂，姜紅沉默地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

    轎車很快駛?cè)雵溃蛑墙嫉挠螛穲@而去。

    深深烙印在姜紅記憶中的道路映入眼中。

    “對不起……”

    她突然毫無征兆地嚎啕大哭起來。

    “爸爸、mama，對不起！”

    “怎么了？”父親心急地回頭向后排望去。

    “老公！看路——”

    轟?。?/br>
    母親的尖叫聲被震耳欲聾的碰撞聲掩蓋。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顛倒。

    姜紅睜大雙眸，眼眶中的淚珠無聲地從眼眶滑落。

    她怎么能忘了，那場車禍，是母親用身體將她包裹住，她才得以求生。

    “紅、紅……”

    一根鋼筋直直地貫進母親胸腔，血液順著前端滴滴答答，砸在姜紅面頰上，與淚水融合在一起。

    “不、不不不……”

    姜紅慌張地伸手捂在母親胸前，試圖堵住那洶涌的血流，尖叫著：“救命！”

    “救救我mama——”

    母親的手掌輕柔地貼在她面頰上：“不要哭……”

    她面龐仍閃動著黑白的噪點，模糊著原本的樣貌。

    “對不起，對不起mama……”姜紅崩潰地哭喊著，灼熱的血液順著她指尖外涌，幾乎要將她燙傷。

    “mama愛你。”

    那手臂無力地從她面頰滑落。

    姜紅尖叫著從床上彈起身：“mama！！”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臥室。

    【嘀——檢測到人體正在蘇醒，退出休眠模式?！?/br>
    【正在進行游戲結(jié)算……】

    她仍沉浸在精神世界中，無法自拔，面容痛苦地扭曲著，身子不住地顫抖。

    【用戶姓名：姜紅，體驗次數(shù)：6，勝率50%，目前積分數(shù)：30?！?/br>
    一條有力的臂膀攀上她的腰間，又將她重新按進個溫暖的懷抱中。

    淚水瞬間決堤，姜紅將腦袋埋進那堅實的胸膛前，放聲大哭起來。

    “我該怎么辦……”

    “我親手殺了我的父母！”

    “真可憐……”謝淵輕吻著她的發(fā)頂，如嘆息般：

    “只有我還留在你身邊，姜紅。”

    “我會陪伴你，直至最后一刻。”

    “所以不要背叛我，”

    “永遠、永遠，留在我身邊吧……”

    他心臟在體內(nèi)傳來有力的搏動聲。

    砰砰，

    砰砰。

    姜紅緩緩地仰起頭，直視著他的面龐。

    他目光如湖面般平靜，不帶一絲情意，深邃、而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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