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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鳶飛戾天在線閱讀 - 第三章 錦鳶

第三章 錦鳶

    林崇年耳聽暗器之聲,回過身來,環(huán)視大廳一圈,只見眾女神色戒備,突然「呼啦啦」一聲隊形散開,三個方向?qū)⒘质细缸訃谄渲?。其時街頭巷尾空蕩蕩,城的另一頭不時傳來民眾歡呼聲,銅鑼樂隊聲。林英堂卻覺得很刺耳,忽然沒來由地想要乾嘔。

    「叫『錦鳶』,是不是?」

    陳金釵立定腳步,她的聲音實在太過冰冷,說得林英堂全身僵,忽然他心下一抽,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是??!她又豈是這么好打發(fā)的人?這么乾脆就放了人犯,難不成她其實很希望我們不要久待?那么她又在怕什么?

    就在他反應(yīng)過來的同時,陳雪容的心也是一跳,尋思:是了,養(yǎng)母必是擔(dān)心東窗事發(fā),想趕快打發(fā)這些多管間事的??墒莿偛拍潜繉傧抡f的又是什么?

    陳金釵收起笑容,眼神是林英堂與她照面以來最尖銳的一次,她堅定地說道:「方才我還考慮著是不是該請林大人留步呢,這下我既然聽見了,那是不能不留你們了。咱們把話說清楚罷!」

    林崇年呵呵一笑,神色坦然,卻不驚慌:「我正想老闆娘這番人品氣度必非凡人,果然如此!這里許多晚輩,有些事情不便說得太清楚,還是你知,我知,這樣就夠了??炜焓志颓馨?,別再錯下去了?!?/br>
    林英堂和陳雪容都是一愣,一個看著父親,一個看向養(yǎng)母。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屋外人快手快腳下了馬,陳雪容看到店外來了五六個人,各個身配刀劍,護在林崇年身周。雙方劍拔弩張,一下子就點燃了肅殺的氣氛。有一個護衛(wèi)一下子衝動,腳下一步跨出,面門立時飛來一雙梅花鏢,倘若不是他反應(yīng)快,那雙招子當(dāng)場要瞎。周身護衛(wèi)眼看陳雪容忽施暗算,心中一急,紛紛手按刀柄,林崇年手掌一豎,示意不動,眾護衛(wèi)這才靜下來。

    陳金釵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過了半晌,忽然臉色一正,向林崇年說道:「林先生,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為何你要調(diào)查『沉東卿』這個人,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調(diào)查的?查到了什么?」

    林崇年聽她的稱呼從「林大人」變成「林先生」,不禁心下感慨。這個女人現(xiàn)在乾脆不演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反正「你知,我知」的事,晚輩們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崇年微笑,卻不正面回應(yīng)她的話:「沉小姐和老闆娘非親非故,你何以這么關(guān)心她?」

    陳金釵手中捏著帕子,聽他說完這句,手指一緊,那帕子幾乎要戳出五個窟窿。她深吸口氣,目視天花板,說道:「林先生不打算回應(yīng)我的問題嗎?」

    天空忽然打了一陣悶雷,在空蕩蕩的巷弄中格外響亮。大家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在場若是死了幾個人,要做到?jīng)]人發(fā)現(xiàn),是可能的。

    陳金釵見林崇年笑而不語,護衛(wèi)手按刀柄,隨時預(yù)備發(fā)難。忽然一挺背脊,不知不覺地略一提氣,一邊默默地將帕子收入袖中,一邊說道:「若是如此,那我只能得罪了?!?/br>
    話音落地,陳雪容就感到身邊一陣風(fēng)襲來,忙施輕功向旁避開。腳未落地,就聽到「砰」好大的一聲爆裂聲,塵煙滾滾,她忙不迭的咳嗽,回神一看,原來橫在雙方人馬間的木桌竟已灰飛煙滅,當(dāng)即碎成一堆破木。眾女比她還晚反應(yīng)過來,一回過神,紛紛拔劍,數(shù)十件兵刃齊刷刷往林崇年父子身上招呼。眾護衛(wèi)刀劍出鞘,將父子攔在身后。當(dāng)時他父子一行人,再加上王伯伯等客人也只十多人,當(dāng)中還有人不會武功。而對方眾女各個身負(fù)武藝,還有一個「見富貴人家就殺」的陳雪容,這已經(jīng)夠讓他們頭疼。更不用提那個一掌打碎木桌的陳金釵,以一個平平凡凡的揀茶婦而言,那內(nèi)力簡直可怕。

    陳金釵一笑,她手下眾女都是使劍的,她卻連劍都沒拔,直接以內(nèi)力露了一手,用意也是要讓林崇年知難而退,快快招來,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林崇年給護衛(wèi)攔在身后,忽然嘆了口氣,眼神示意方才來報信的那個屬下。屬下腿腳發(fā)軟,耳聽老爺吩咐道:「阿然,你去告訴她!」

    陳金釵神色不動,眼瞟阿然,立在原地。阿然越眾而出,驀見數(shù)十把利劍四面八方直指自己,幾乎是貼著他的咽喉,不由自主地一抬下巴,整個人涼成一條冰川,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那個……沉……沉小姐其實是——」

    話沒說完,眾女忽然眼前一黑,緊接著就是滿屋子的咳嗽聲。有人喊著:「好辣!這是什么下三濫玩意兒!」「我的眼睛睜不開!」「大家避一避!這暗器陰的很!」話聲此起彼伏,聽都聽不來。過了一陣,大家叫聲稍歇,才傳來了馬蹄聲。但見方才給逼到門口的眾人已然一哄而散,大門開著,廳內(nèi)只剩一干揉著眼睛,摀著鼻子的姑娘。

    陳雪容一直伏在墻上,方才她一心只是注視著林氏父子,根本沒注意阿然的動向,以致暗器施放時躲過一劫。等到煙霧散了,她第一個奔出門去,一心就想著找林英堂算帳。然而人腿怎及得上馬腿,饒是她身有輕功也追不上,何況還有煙霧散去的時間耽擱。找了幾條街無果,只得回來了。

    回入屋內(nèi),眾女已經(jīng)將店面打掃乾凈,彷彿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有的姑娘在一樓忙進忙出,人數(shù)卻已少了大半。陳雪容一進門,就聽二樓一個姑娘大聲吆喝:「阿容!二娘要你去蘭香齋找她!」

    陳雪容心頭一緊,有預(yù)感八成又要被罵,拖著身子上了二樓。當(dāng)時大稻埕茶業(yè)生產(chǎn)最盛,很多茶廠樓下,或是茶行二樓,經(jīng)常有母親帶孩子,年齡從少女到老嫗都有,圍著一個大竹籃,在茶業(yè)堆中挑挑揀揀。錦鳶茶莊的揀茶女聚在二樓,只是他們茶莊都是年輕女孩,老一輩的就只二娘和大太太,所有人一年到頭都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陳雪容行經(jīng)二樓,濃重的茶味撲鼻??粗@些埋頭苦揀的姐妹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蘭香齋在三樓,這里已經(jīng)沒有揀茶姑娘,沒有年輕女孩的嬉笑聲,環(huán)境也較二樓清靜許多。她沒敲門就進去,換來陳金釵冷冷一瞪,她才反應(yīng)過來——又忘了敲門。

    她的手掌開始冒汗,走到陳金釵面前。陳金釵沒看她,冷冷落下一句:「昨天去哪兒了?」

    阿容面無表情,低頭不答。

    陳金釵目光一厲,阿容暗自頭皮發(fā)麻,掌心捏出一把汗。只聽她又問:「大前天呢?上星期三天都去哪兒了?」

    阿容垂頭不語。

    忽然,陳金釵停下手邊動作,冷不防一巴掌搧了過去。這一搧之下用了全力,饒是她有內(nèi)功根基,這一掌也將她搧得倒在地上。阿容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養(yǎng)母會對她大發(fā)脾氣,可從小到大卻沒打過她一次。這一巴掌下去,她忽然一陣心頭火起,大聲道:「我就是出去玩怎么了!」

    這是她第一次頂撞她,陳雪容從小由養(yǎng)母養(yǎng)育,念著養(yǎng)育之恩根本不敢衝撞。罵便罵吧,大不了自己去找有錢人發(fā)發(fā)脾氣也就完了。

    陳金釵聽她頂撞,忽地一愣,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矛盾,既覺養(yǎng)女生性頑劣,理該收拾收拾這副倔脾氣,又后知后覺地懊悔這一掌是不是打痛她了,偏偏嘴上還不饒人,怒道:「我辛辛苦苦拉拔你十七個年頭,你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往外跑!怎么,我這個媽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阿容神色忿忿,只是不答。陳金釵表情復(fù)雜,心中五味雜陳,搧了阿容的右掌熱辣辣的,手指不由自主往掌心一收,語氣稍軟:「你給我好好反??!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亂跑,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然后她一拍桌子,風(fēng)也似的走了出去,「砰」一聲甩上門。

    陳雪容緊咬下唇,眉目含怒,眼角逼出兩滴不甘心的淚珠,偏偏這時又有個不識相的在大聲吆喝:「阿容,你還有三籃沒揀!」

    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陳雪容來說,這個從小到大呆的地方,總覺得說不出的窒息。日復(fù)一日,年過一年,天天都是如此。長到適婚年紀(jì),被父母指婚,生兒育女,庸庸碌碌了此一生,這就是古代女性的宿命??墒撬步?jīng)常想:「如果我不是一個揀茶女,不用被綁在這間茶莊。如果我有萬貫家財,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該有多好?!褂袝r她甚至覺得,這么大間的茶莊簡直是座桎梏的牢籠,唯有外面的人生馬嘶,熙來攘往,才能有自由的空氣。今天她會出現(xiàn)在二樓,進而與林英堂有那陣目光交鋒,便是因為前一晚沒回家,早上偷偷從后門溜上去,誰知好死不死又被養(yǎng)母逮到。

    她也和陳金釵一樣,「砰」一聲甩上門。下到二樓,眾女見她神色不對,膝蓋都是向里一彎,生怕被她撞到,忽然又是「砰」的一聲,姑娘們紛紛回頭,后面地上撒滿茶葉,籃子空了。

    眾女看了阿容一眼,一個聲音從角落飄來:「阿容,那籃也是你的唷?!?/br>
    阿容翻了個白眼。

    這天,忙到了很晚,阿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上了床。今天實在發(fā)生太多事,昨晚露宿街頭又沒睡好,閉上眼睛就往床上一攤,腦中忽然浮現(xiàn)今早某人對她下的戰(zhàn)書,沉重的眼皮一動,一翻身拉開抽屜,一張畫得歪七扭八的劍譜映入眼簾。

    「錦鳶」這個殺手組織的招牌功夫叫做「追鳶劍」,陳雪容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創(chuàng),歷史有多久。這套劍法共有二十四式,其中以「鳶飛戾天」為最上乘。陳雪容記得,小時候她曾自負(fù)地夸下???,說「鳶飛戾天」是個什么東西?還跟姐妹以五十塊錢打賭,宣稱自己能在一個月之內(nèi)練成,結(jié)果就是輸?shù)妹撗潱吘惯@可是個連養(yǎng)母,也可以說是她的師父,都未臻的境界。

    她和那劍譜一陣乾瞪眼,隨即眼皮一重,闔上抽屜,開始思索半年后該如何應(yīng)戰(zhàn)——如果她能出門的話。

    日子就這么過了一個多月。這些天,茶莊生意如常,陳金釵依舊嚴(yán)厲,眾女各司其職,阿容念念不忘戰(zhàn)帖,日子平靜安穩(wěn),對于五月十三的那場交鋒,也就不多在意。這天工作結(jié)束后,阿容擦拭著頭發(fā),正待上床歇息,忽聽得一陣敲門聲,她忙上去應(yīng)門,只見來人是個年紀(jì)稍長的姑娘,名叫汪春,是陳金釵的得力助手。她對阿容說道:「二娘有命,明天你跟咱們一塊兒去??焓帐皷|西,早些歇息!」

    阿容聽到要出門,雙眼不禁一亮。殺手組織常有人上來委託,要她們幫忙「解決」事情。阿容適過十七,沒出過幾次任務(wù),陳金釵又不愛她出門,是以聽到特別高興,忙問道:「這次委託人是誰?要宰了哪個廢物?」

    汪春微笑,在她耳邊悄悄說道:「哪有什么委託人?是二娘自己要殺的人,我想,大概是她的仇人吧!」

    阿容一愕,內(nèi)心撲通撲通跳,直覺地猜想會不會跟五月十三那檔事有關(guān),問道:「難道是要殺林家那對該死的父子?哈……那正合我意!」

    汪春呆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林家那對該死的父子」是在說誰,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是他們,這次的任務(wù)非同小可,咱們恐怕要混進艋舺人的窩了!好了,不多說了,明天你就知道。我還要去通知其他人,你快睡吧!」說著便關(guān)上了門。陳雪容還一堆問題要問,聽她說要混進艋舺人的窩,莫名覺得有些興奮。飛快地整理衣服雜物,早早弄好,便睡了。

    大稻埕,青松客棧。

    天色大黑,墨也似的夜色籠罩街巷。轉(zhuǎn)角一家客棧燈火通明,在黑夜之中像是一把不滅之火。店小二擦拭飯桌,衝酒保揮了揮手,指了指身后圍坐七八人的大方桌,兩人眼神交流,并不說話。酒保點頭,悻悻然地端來一壺酒,送到方桌上,然后像隻貓一樣,輕手輕腳地離開現(xiàn)場。

    「哼!你趙家在大稻埕是什么身分地位?手下的狗子亂撒尿,你難道管不得么?」說話之人是個二三十歲的漢子,臉色黑紅,一身袍子像是要炸開似的,藏不住魁偉的身材,說話的同時,手上還夾著根菸,白煙就混著濃重的酒氣,在餐桌前散了開來。

    「什么狗子亂撒尿?你說話小心點!我們光寄少爺年紀(jì)輕輕,哪管的了這許多事?再說了,你薛家在艋舺勢頭也不小啊,怎么出事了不檢討自己無能,反來怪我們了?」說話之人坐在飯桌靠里的一側(cè),他的面目乾瘦,鼻子下面兩撇鬍子,約莫五十多歲。他說話的同時,一旁有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忙不迭地安撫他,感覺這個兩撇鬍子隨時都能變成爪子抓人。

    那漢子聽到這句話,黑紅色的臉忽然一獰,手中的菸蒂向桌上捻熄,一拍餐桌,大吼道:「干你娘的!你什么意思?」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美貌女子,聽他大吼,不由得肩膀一顫。她原來的眉目十分高冷,從頭至尾都是非常的「波瀾不驚」,像座冰雕。此時此刻,那靜如止水的眼波終于動了一下。

    對面那兩撇鬍子老者哼了一聲,旁邊面目清秀的年輕人按住他手,搖搖頭,示意別衝動。老者看了年輕人一眼,抬起下巴,不服輸?shù)卣f道:「沒什么意思,要我們發(fā)發(fā)慈悲幫忙也不難,但是,薛先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br>
    這個黑紅面漢子名叫薛中陽,是艋舺薛家人。最近不知道什么緣故,老父親一直口中唸唸有詞,一下說:「不!不是我策畫火災(zāi)的!」一下又說:「還活著……哇!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有時候還會拿著一朵花看來看去,行徑恁般詭異。最近艋舺風(fēng)云涌動,起了幾件兇殺案。艋舺是三邑移民的故居,當(dāng)?shù)孛耧L(fēng)保守,對外人較排斥,難免與鄰居樹敵。薛中陽耳聽父親總是喃喃「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還以為父親被那個到處殺人的惡徒威脅了,各地鄉(xiāng)紳又查不明白,是以主動約來隔壁大稻埕大戶談判,要他們幫忙注意。

    薛中陽脾氣暴躁,看那老者態(tài)度高傲,雖然是他有求于人,卻也不甘放軟態(tài)度:「你配跟我談條件么?」

    老者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旁邊年輕人一把拉住他手,心平氣和地說道:「薛大哥,真是對不住,溫伯比較衝動,我替他道歉就是。其實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聽到一些謠言,說是艋舺內(nèi)部竟有人在打大稻埕的主意。我們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由頭,怎會有人往咱們這兒動心思,所以才想請教薛大哥,是否有聽見什么謠傳?好讓我們知道原因?!?/br>
    他話一說完,身邊人全都變色。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經(jīng)世事,言下之意是說這個謠言是真的,我們就是要來找你討個說法的。雖然口氣溫和,可是在這個兇暴薛中陽耳里卻大不順耳,聽起來簡直就像在興師問罪。旁邊溫伯不禁一皺眉,心下尋思:「這簡直越描越黑……」

    這個年輕人名叫趙光寄,二十來歲年紀(jì),家中世代為商,在大稻埕小有名望。家道殷實,自小就沒什么心機。他話剛說完,看到身邊人臉色大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還以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正想補充說明。待要開口,卻見薛中陽粗手在桌上一撐,紅通通的身子站了起來,堪比關(guān)公,忽然從桌下摸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暴喝道:「cao你奶奶的!你沒資格審問老子!」

    匕首的寒光刺破了凝重的空氣,椅子「砰」一聲向后倒,對面的人站了起來。溫伯拔出背掛的長刀,準(zhǔn)備要和這兇徒?jīng)Q一死戰(zhàn)。這時,旁邊一直沒動的冰山美人終于忍無可忍,轉(zhuǎn)過身子,抓住薛中陽的臂膀,語氣堅定:「大哥,這樣不好?!拐f的時候也是非常的「云淡風(fēng)輕」,面色高冷依舊。

    薛中陽卻不懂得憐香惜玉,一把將她推開,大怒道:「女人多管什么間事?走開!」

    這時,薛中陽左邊一人,女人右邊一人也站了起來,唰唰兩聲拔出長刀,預(yù)備血染客棧。溫伯將趙光寄往身后一擋,旁邊的兩位小廝赤手空拳,rou身護著少爺,血戰(zhàn)就在趙光寄的驚呼中拉開序幕。薛中陽使短刃,雖是以多敵一,然而溫伯功夫高強,兩長刀一短刀竟攻其不破。忽然,薛中陽當(dāng)機立斷,將匕首像飛刀一般擲了出去,「咻」的一聲,直取趙光寄面門。溫伯一聲驚呼,要阻止已然不及,兩個小廝正猶豫是否要rou身護主。這時,趙光寄忽聽得一陣風(fēng)聲,一張板凳迎面飛來,「啪」的一響,板凳落地,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插入其中,兀自閃著寒光。

    溫伯嚇得幾乎要當(dāng)場暈厥,兩個小廝暗自慶幸不必捨生護主。趙光寄一顆心還未落地,薛中陽和兩個手下陷入震驚,沒人注意到的冰山美人已經(jīng)摔在一旁,血戰(zhàn)發(fā)生時,一心只是掛念丈夫安危。

    八個人十六隻眼睛全往板凳來處看去,卻見旁邊一個青年衣衫半敞,背靠客桌,手環(huán)胸,正自微笑地看著他們,神色愜意。

    他手握酒瓶,渾不在意眾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只是微笑。薛中陽怒問:「你要干什么?」

    青年笑如清風(fēng),一股隱隱的放蕩深藏眉心,目光忽然落到他們的餐桌上,問道:「你的酒翻了,要喝嗎?」

    薛中陽一愣。

    看到此景,溫伯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氣,卻后知后覺地憤怒起來:「元祺少爺,你可算是來了,你兄弟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

    趙元祺眉毛一挑,顯得臉色莫名戲謔,卻不回答溫伯的話。他拎著酒瓶靠近薛中陽,十分紳士地微笑:「薛兄,坐?!故终仆镆簧?,示意請坐。

    薛中陽又是一愣,幾乎有點亂了套。平時他粗暴地向人揮拳頭的時候,對方要馬大哭,要馬爆炸,哪有見過這么淡定的人?忽然他臉上一紅,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一刀沒中,對自己的尷尬出丑有些憤怒,假裝沒事的摸出根菸,誰知卻一直摸不到火摺子。他哪里知道那火摺子早在亂斗時飛了。

    那根菸無端叼在他口中十秒,沒有火摺子伺候,眾人愣愣地瞧著他,無聲的尷尬。薛中陽望向兩個屬下,屬下哪知意思?而就在他羞愧得快要發(fā)火時,見一支火摺子驀地就近菸頭,極快速地碰了一下,薛中陽被動地開始吞云吐霧。他目光一側(cè),恰好迎上趙元祺細(xì)長的眸子,黑色的眼珠隱隱透著一絲金光,像在微笑,恁般俊雅。

    眾人冷靜下來,在空檔陸續(xù)入座,薛中陽一清喉嚨,心下真是萬般感謝趙元祺讓自己不失面子,偏偏臉上還要故作不屑。他在旁人面前要求自己絕對的威風(fēng),形象高傲強硬,哪怕是替自己解圍的趙元祺也一樣。哼了一聲,不去看他。

    趙元祺突然面色凝重,一副非常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唉,這年頭火摺子真的不好找。」

    薛中陽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