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沉嫣直接從星艦數(shù)十米高的舷梯一躍而下，腳尖兒剛著地，驍捷的身形已駑箭離弦般飛躥出去。他的暗衛(wèi)全速疾奔，只能看見主上的殘影。

    元首府拔地參天的合金大門嚴絲合縫，兩旁守衛(wèi)持械而立。

    沉嫣剛抵達門前，大門一分為二，往兩旁無聲地洞開。大總管曼寧.洛佩茲領(lǐng)著一干仆人急急迎出門來，躬身向他行禮。

    沉嫣聽而不聞，神情冷漠，越過他們，大步往內(nèi)院走去。他的臉雪白，眸漆黑，身段頎長，風(fēng)姿卓越，渾然不似塵世中人。

    曼寧等人緊隨其后，始終半鞠著腰，神色恭謹，噤若寒蟬。

    沉嫣徑直來到正院的東側(cè)跨院，這里是蔣晗熙的私人辦公廳。

    蔣晗熙推門慢慢走出，長身鶴立，風(fēng)流儒雅，沖著沉嫣點頭致意，“大哥來了?！?/br>
    二人落座，仆人奉上茶來。

    蔣晗熙將其余人等全部打發(fā)出去，笑道：“大哥別來無恙？”

    沉嫣悠悠吃了口清茶，似笑非笑，“現(xiàn)在自然無恙，往后如何，就要看沉二少和你蔣公子的意思了?！?/br>
    蔣晗熙道：“大哥何出此言？我與沉飛有言在先，有生之年，絕不會對大哥加諸一指。”

    沉嫣不以為意，“兩個五歲小兒說的話，我從來不曾放在心上?！背溜w雖比蔣晗熙年長一歲，當(dāng)時卻未過六歲生辰，而蔣晗熙論虛歲可稱五歲，所以沉嫣說二人都是五歲的小孩子。

    眾所周知，聯(lián)邦頂級世家豪門沉氏的嫡出大公子沉嫣，才貌雙絕，萬千寵愛集一身，卻在十五歲之時，揚言要心無旁騖，專注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將家族繼承人的身份讓給了年幼他十歲的胞弟沉飛。

    沉嫣放棄家業(yè)，其實是權(quán)衡得失之后的決定。

    其時他新得了幾尊古華夏時代堪稱典范的人物石雕，連日來居于別院，流連忘返。這日晚間，親弟沉飛攜同蔣氏世族新出爐的少主蔣晗熙，殺了門口一干守衛(wèi)，闖入他的臥室。

    “我會篡位。”年僅五歲的嫡親幼弟仰起頭看他，神情卻似在睥睨眾生，“弒父殺兄，不惜一切?！卑變舻男∧槥R滿他親手斬殺之人的鮮血，眸色淡然，語調(diào)平靜，彷佛在說他要喝水吃飯一般。

    沉嫣若有所思地瞥向蔣晗熙：“剛剛成為少主，稍微接觸到點兒家族權(quán)柄就如此迫不及待，圖窮匕見了？我已經(jīng)當(dāng)了十五年沉氏世族的少主人?！笔Y晗熙于兩個月前，被正式定為蔣氏下一任繼承人。

    “我不急呀，沉飛急呢。他最受不了屈居在我之下。他若差我太多，可不配當(dāng)我的朋友。偏我身邊都是些蠢貨，就他還算有點兒意思，只好事事都順著他。”

    他笑得天真無邪，“大哥的別院，里里外外數(shù)千人，這小院里貼身伺候和保護的，也有幾百人。他們可不像大哥自小服用秘藥，修煉秘法，不懼劇毒。大哥再猶豫不決，數(shù)百條人命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刻鐘之后，神仙也難救。

    沉嫣給自己倒了杯茶，“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死得其所。”

    蔣晗熙又道，“聽說大哥新近得了些新鮮玩意兒？我方才瞧了一眼，果然有趣得緊。其中一座女石雕，小jiejie雖是肢體殘缺，然則肌膚細膩，端莊秀美，倒是叫人移不開眼睛。”

    沉嫣站起來，“你做了什么？”

    “我看那小jiejie赤身裸體，怕她著涼，把密室的溫度稍微調(diào)高了一點?！?/br>
    一直夷然自若的沉嫣臉色微變。

    蔣晗熙哈哈大笑，“大哥果然是個癡人?；钌娜说贡炔簧弦蛔鹱鹚赖牡袼?。”

    “沉蔣二族世代結(jié)盟，你我同為少主，我與大哥卻非同道中人。”

    “大哥志不在此，不是嗎？何不退一射之地？”

    “大哥德行純備，霜松雪竹，可守成而難于進??；沉飛則不然，他呀，必開元建國，立不世之偉業(yè)，開太平之盛世，將沉氏的榮光推向巔峰！”

    沉嫣的視線往下，他年幼的弟弟正漫不經(jīng)心地摩捋手中那柄比他人還高的重劍，劍鋒上血水淋漓，紅得刺眼。

    二人哪里像尚不到?jīng)_齡之年的孩子，簡直是兩個自修羅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沉嫣清楚地意識到，擺在他面前有三條路：一，遠遠送走胞弟，告知蔣氏長輩約束蔣晗熙，加以教導(dǎo)訓(xùn)斥，今日之事，一床錦被遮蓋；二，退出逐鹿之戰(zhàn)，寄情藝術(shù)山水；三，當(dāng)機立斷，將二人斬殺，永絕后患。

    第一條，阿飛絕非池中物，沉氏日后必定禍起蕭墻；蔣晗熙意志堅定，不為外物所移，將來沉蔣同盟，恐生嫌隙。

    第三條，于自己其實最有利。晗熙少主之位尚未坐穩(wěn)，且不為家族掌權(quán)人所喜，不過是天賦驚人，奇貨可居，工具人般的存在；有自己珠玉在前，阿飛在沉家向來不受重視，可有可無。憑他板上釘釘?shù)某潦侠^承人身份，祖父身為沉家如今地位最高之人，對他又是毫無原則的寵愛看重，除去二人的后果，他完全承擔(dān)得起。

    沉嫣重新坐下來，抿了口茶湯，輕嘆一聲。

    不過是兩個小孩子，皮膚雪白，眼眸清亮，粉妝玉砌的小女孩兒般漂亮可愛。沉嫣此人，對美好的事物從來寬容幾分。

    他掏出手帕，蹲下來幫沉飛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大哥只有你這么一個嫡親的兄弟，從小到大，你想要的，大哥哪回沒有雙手奉上？”站起來，把帕子扔到簍子里，轉(zhuǎn)過身去，揮了揮手，“好了，都回去罷，擾得我頭疼。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別再熬夜了?！?/br>
    一直面無表情的沉飛終于現(xiàn)出一點兒異色。蔣晗熙走過來捏了捏他的手，一字一頓對沉嫣道：“謝謝大哥成全。往后無論發(fā)生何事，我與沉飛對大哥都不會有一指加害；沉氏蔣氏，任憑大哥予取予求?！倍穗m是稚齡小兒，卻已長出了一萬個心眼子來。自然清楚，若沉嫣不計后果將他倆殺死，以絕禍患，憑他們現(xiàn)在的能耐，泰半抵擋不過。

    沉嫣說到做到，第二日就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所有人都在有聲或無聲地譴責(zé)他的隨心所欲，任意而為，有負家族與長輩的優(yōu)寵與冀望。

    晚間祖母抱緊了他，“阿飛狼虎心性，祖母早有所覺。日后我與你祖父之所有，盡數(shù)歸于阿嫣。”

    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他尋山問水，揮毫潑墨之余，目光也不時放到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