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2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守寡后我重生了、頂流的豪門后媽、我靠吃瓜在年代文暴富、摘花(1v1,H)、晝夜干噠噠(1V2,高 H)、驚蟄(H 弟媳 兄妹 強取)、世紀不倫(侄叔侄H,女權)、融籠中的糖雀(np,1v3)、蟾宮折嬌(1v1,H)、半年后
唐荼荼重重咳一聲,示意和光慎言,一邊忍不住往二哥那邊瞄。 晏少昰坐得遠,卻聽得著,微一點頭,表示確是如此。 唐荼荼默默收回視線。 波瀾壯闊的王朝史,用俗語講出來活像半場笑話,天子變逃兵,草寇穿龍袍。她想起昨晚上看的武戲,戲里的皇上昏庸無道,忠義將門忍無可忍,為天下黎民蒼生而造了反,殺到皇上面前“清君側”去了。 堂堂公孫氏,三百年老將門,當年離那張龍椅只差一腳。不知做人臣的這么些年,有沒有盼過一個“皇帝昏庸、百姓苦難”的時機。 唐荼荼喝著魚糜粥,聽和光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八卦,也分神觀察船上的人。 說是相顧船,年輕小男女專門相看的地方,實則姑娘小伙都不住一個艙區(qū)里。 海滄船每一層都是封了隔艙板的,將船巨大的內部空間一層層、一塊塊地分成格,做嚴密的防水處理,這樣就算底板或哪個艙區(qū)的船殼漏水了,也不會很快沉沒。 艙里見不著面,大家可著勁兒往甲板上跑。 別說是單身男女了,連早早定了親的姑娘少爺想說點悄悄話,都有專門賊心眼的拉群結伴過去起哄,一片哄然笑聲。 玩玩鬧鬧的,青春就一頭扎進大海里去了。 有席少爺這么一耽擱,船在海中飄了一個來時辰,天黑前是沒法趕到蓬萊了,黑燈瞎火的,靠岸不安全,蓬萊北面多礁石。 公孫景逸索性吩咐航得慢些,在船上過一宿,明早再靠岸。 晌午潮平,船行得慢了是要隨風向變的,幾個船官圍著羅盤打轉,唐荼荼站在旁邊連看帶猜。 這巨大的羅盤粗得像鄉(xiāng)下磨面的大石磨,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黃花梨木祖宗才長了這么粗,盤面上不止畫了東南西北,還有地平方位、風水、星角,十幾個圈環(huán)環(huán)相套,每個圈外側的標記又密密麻麻,紅字黃字黑字藍字,圖案、標記、刻度、尺碼,不是內行人,看一眼就得暈這兒。 “姑娘又來啦?” 船官瞧她都面熟了,唐姑娘自打昨天上船,往艉樓跑了六趟,活像要從他這兒偷師學掌舵。 此時見唐荼荼轉著圈、歪著腦袋看盤文,不由失笑,揀了倆淺白的故事給她講。 又問:“姑娘知道這羅盤一針雙頭、既指南又指北,為何叫‘指南針’而不叫‘指北針’么?” 唐荼荼:“先生請講?!?/br> “因為北為陰,南為陽,指陽就是奔著朝氣走,總不能叫指陰針吧?” “南邊好哇,太陽在南邊,房子要坐北朝南,智者是擇南而居,南邊水活、人動、財來。土話不是說‘山管人丁水管財’嘛,靠山住人丁興旺,靠水住生意興隆?!?/br> “咱北方水少,站高山上往地上看,那是一塊一塊的土旮旯啊,除了丁口多,再沒什么好的。絲綢啊,茶葉啊,值錢東西都要從南方人手里頭買,咱北邊的財全奔著南方去了——你就說這同為船官,南邊的船頭一年掙一千四百兩,嘿!我剛夠人家零頭!” 什么南北東西,不滿全落在最后一句了。唐荼荼忍著笑。 水路通達即是財,這話沒錯。這一路上總是能遠遠地望見船,都是從南邊來的,比海滄巨輪要矮小,吃水卻很深,甲板上也堆滿了貨,不知是運什么的。 唐荼荼想了想,南方海貿發(fā)達,大約是因為船都是夏天出海的。 夏季盛行東南季風,東海、黃海沿岸的季風環(huán)流是朝向北的,南方的商人北上,一路是順順當當行船,坐海船半個月就能進京。 大運河貫通南北,這條內河說好吧,也有不好之處,因為商船北上南下是過一座省交一回錢,像后世的火車票,坐得遠要多交錢。每一省都設了鈔關,過路的船不僅要交船稅,運的是什么就得交什么稅,米麥稅、豆稅、茶稅、絲綢稅、竹木稅……通通是錢。 就算國家的稅制再規(guī)范,不亂征亂采,就算各地漕官執(zhí)行得好,全是依法依律征稅,那也是一刀刀地從商人身上片rou。 海運就好得多啦,只出碼頭與上岸時交兩道錢,一路順風順水,所用的船工就少,路上打不了尖、投不了宿,吃用花銷低,載貨量卻大,確實是南方豪商往北方運貨最好的選擇。 一條河,一片海,撐起了盛朝的半壁江山。 她坐得偏,公孫景逸左找右找才找著她,吆喝了聲:“茶花兒,你在這兒坐佛呢,火器倉開門啦,來領火銃啦?!?/br> 唐荼荼:“哎,來啦!” 十幾個水兵抬著精鐵箱上了甲板,箱子上一道鎖接一道鎖,足足要開三把鎖才能打開。內殼上貼著領用單,何人何日何時、因為什么原因取用了火器,都要寫明,每一桿火銃都有編號,按天干地支作序。 公孫景逸:“就二十來把,不夠你們一人一桿的,玩一會兒就換給別人啊?!?/br> 軍屯子女大多玩過火銃,不算太稀罕,城里來的都是大官家姑娘,還有點忸怩,站在木箱前你謙我讓的。 唐荼荼不謙讓,噌一下就竄過去了,挑了把看著不新不舊的手銃。 不新,說明有水兵用過,安全性有保障;不舊,不會有年久失修的問題。 她舉在手上細瞧。這東西是圓卜隆冬的一個青銅管,底下手持處是個半圓形的把手,形制有點后世槍桿子的意思了,卻沒有扳機,沒有瞄準鏡,只有一根彈道,一個藥室。 “茶花兒不對,你得先清膛,把膛肚里頭的火灰倒干凈?!?/br> “好嘞!”唐荼荼跟著別人有樣學樣,把銃頭對著地咔噠咔噠磕幾下,磕出里邊那點余末。 城里來的姑娘們還在挑火銃,笑嘻嘻喊公孫家的公子過去幫忙,一聲一個“景逸哥、景逸哥”地叫著。公孫景逸左邊跑了右邊跑,忙不迭,礙著那點小心思,還不敢落下茶花兒這邊,時不時招呼一聲。 “茶花兒,牛角罐要掛在左邊腰上,右手端槍,左手填藥。炸個魚填上半肚藥就行,舀三匙的量?!?/br> 船上水兵朝著海里一把一把地灑餌,誘出一大片魚腦袋,粼粼閃著光。 “好家伙,天寶魚!今年我還沒嘗過這魚!” 甲板上頓時沸騰起來,軍屯子弟們全舉起火銃朝著海魚密集處轟。 這東西長得像槍,聲音卻更像個大爆竹,“嗵——嗵——嗵”的,短促而后聲足,不能連發(fā),打出去一次就得重新填彈填藥,威力卻不小,海面砰砰砰地炸開一朵朵噴泉,被炸死的、被水流擊懵的魚大片大片浮上水面。 唐荼荼學著他們的姿勢,雙腳一前一后開立,把銃管架上肩,等著誰忙完了過來手把手教她。 “茶花兒,你瞄魚啊,你瞄天干什么?” 唐荼荼:“???就這么直接打?” “那還怎么?先給魚擺個供?” 唐荼荼頭回摸這東西,不大敢放,把手絹的兩角攥成團塞進耳朵,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看大家端著火銃的姿勢都尋常,個兒高的架在脖子上,從船舷上方往外射,個兒矮的就扎個馬步,把銃頭穿進舷洞里。 沒見著統(tǒng)一的射擊姿勢,也沒見有什么講究。 晏少昰午覺沒歇完,被甲板上的動靜吵醒了,他來得遲,遠遠看見這邊的架勢就鎖緊了眉。 一群軍屯子弟,大約覺得人人都跟他們一樣會玩火銃,填點藥、點個火、炸出去噼啪聽個響就完事——正兒八經(jīng)的新兵練火銃都是端根木桿子練架勢的,再拆解部件一個一個學,最后才練填藥填彈,哪有一上來就摸真家伙的? 這根管子沒有扳機,像小型的炮,用火藥一瞬間的爆沖力把鐵彈送出去。唐荼荼想明白原理,往藥室里填了一半火藥,用木杵搗了幾下?lián)v實,捏了一顆鐵蛋丸塞進去,小心地點上火,瞄準海面。 等待的時間有點長,不知是她火信子太長了,還是藥填少了,唐荼荼端著銃管如臨大敵,卻半天沒聽見響。 “嗵——!” 突地,一聲比別人都壯實的砰響炸在她槍頭,鐵彈射出去的一瞬間,火銃就脫了手,后坐力推得唐荼荼往后趔趄了三步,一屁股坐地上。 銃口噌得竄出一道金紅的火蛇,噴射出三米遠,成了把噴火|槍,老大一團火在甲板上開著花亂轉! “哎喲嘛玩意兒呀這是?!” “拿個蹦子怎么還帶玩火的?。俊?/br> “澆水,快澆水!滅了它!” 周圍的軍屯子弟們哎呀哇啦叫著,腿上功夫都利索,為了躲火原地蹦高的、竄上桅桿的、翻筋斗的,活生生變成了一場火舞雜技。 唐荼荼嚇懵了,怕燒著人,軟著腿爬起來去撿那把火銃。 火銃卻被人飛起一腳踢到了船舷邊,一盆冷水澆上去。 晏少昰提著她的后襟拎起來,沖著她面堂罵:“打仗的東西,也敢拿在手上玩!想學,跟這群紈绔子兒學?不知道去找我!” 唐荼荼全身都是軟的,掛在他手上保持住個站樣,這才想起來摸摸自己的臉和手。 晏少昰又喝一聲:“沒破相,一手灰,別摸了!” “誰許你們玩火器的?凡私用火器者一件杖八十,各個都是營中尉將不成?” “船官何在!官兵則例都吃進狗肚子里去了?” 他吼人,比炮聲還炸耳,一聲一聲罵得周圍一幫軍屯子弟大氣不敢喘。 “是我馬虎了,哥……”公孫景逸戰(zhàn)戰(zhàn)兢兢要開口,被晏少昰一眼瞪得閉了氣,趕緊把“哥”吞回去。 廿一已經(jīng)用濕布裹起那把火銃拿過來查看,聲調里含著點笑:“姑娘把藥搗得太實了,頭部太實,尾部松散,尾部的藥沒燃盡,才竄出了火條子?!?/br> 其實是姑娘陰差陽錯,填出了另一種樣式,名曰“突火|槍”,是以火氣先將鐵彈突出去傷人,后頭又保持一段時間的噴火,在近戰(zhàn)中威力頗大?;①S營中有一項就是專門練這個的。 往火銃里填藥可不像打大炮,炮彈多重、打多遠,算出火藥用量幾兩幾,那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火銃這么個小件火器,填藥全憑各人的手感,火藥沒燒盡,噴火那是常事。 只是這一群軍屯子都是熟手,閉著眼睛都能把藥填準分量,人家都沒噴火,就姑娘前頭的火噴了一丈遠,驚得她脫了手。 廿一開口,晏少昰就有了數(shù),卻照樣冷著臉,他成心嚇她,最好一次嚇怕了她。 “得虧沒爆膛,不然把你手炸成篩子;要是把尾銎沖開,你這臉都要變成疤臉。” 唐荼荼:“知道了……” 她后怕的勁兒還沒過去,在這么多人面前挨訓,唐荼荼窘得頭都抬不起來,手腕還在隱隱作疼,她蔫巴巴認錯:“我以后不亂嘗試了……” 晏少昰冷哼一聲,換了把火銃塞她懷里:“你不是想學?索性一次學會,學透,省得以后還做這蠢事?!?/br> 第300章 “火銃準頭極差,雖填滿藥能射八十步遠,但它不像弓箭,指哪打哪。這一枚彈球里鐵殼裹著碎鐵屑,分量不勻,是以飛不成直線,距離遠了,能不能傷敵全憑運氣?!?/br> “北地的軍營里沒有專門的火銃兵,幾十年前,騎兵還會人人配一把,用火銃擾亂敵騎陣型??神R上瞄準更不容易,敵騎瞬息即至眼前,而火銃填藥、填彈,打一發(fā)需數(shù)二十數(shù)……二十、秒?” 晏少昰頓了頓。 他在唐荼荼驚喜的眼神里,知道自己沒講錯,接著道:“填彈太慢,不堪大用。后來工部造出了連發(fā)弩,大炮也一年比一年威風,火銃就被扔出了陸戰(zhàn)?!?/br> “直至六年前,交趾郡王(越南王)叛亂,又霸了瓊州島。咱們的海將久攻不下,那潮濕地方,大炮常常啞火,弓箭也因風向受阻,只得起用火銃——這東西瞄人不行,唯有一條好,只要咱們的船夠高,以上攻下,專攻敵船與水兵防御薄弱之處,百發(fā)可中八十,不受風與水汽所阻——各地軍械作坊就又揀了起來,重制了五花八門的火銃,鉆研海戰(zhàn)?!?/br> …… 簡而言之,準頭不好、陣仗大,是個方便攜帶、但cao作流程繁瑣的中程武器,遇敵需要有足夠的準備時間才行。 二殿下講學,像國子監(jiān)夫子給三歲小兒講課,把這東西的發(fā)展簡史、優(yōu)缺點,乃至銃管上每一個部件的用處,全掰開了揉碎了講。 他剛訓完人,板著張臉,聲色卻清亮,戴著張面具也是相貌堂堂的。 周圍有不會使火銃的姑娘好奇地圍過來,漂漂亮亮站定,才糯糯地喊了聲:“公子也教教我……” 晏少昰厲眼一瞪:“火銃對人,營棍三十。收回去!” 唐荼荼:“……” 姑娘顫巍巍地跑了。 唐荼荼鬼使神差地暗爽了一下,憋住笑:“像我這樣把槍頭朝地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