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4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守寡后我重生了、頂流的豪門后媽、我靠吃瓜在年代文暴富、摘花(1v1,H)、晝夜干噠噠(1V2,高 H)、驚蟄(H 弟媳 兄妹 強(qiáng)取)、世紀(jì)不倫(侄叔侄H,女權(quán))、融籠中的糖雀(np,1v3)、蟾宮折嬌(1v1,H)、半年后
蒙哥一瞬不瞬望著那片灰煙,骨廓瘦削的臉上浮起一個極淡的笑。 他們自家的火炮如同廢銅爛鐵,火匠部各個蠢笨如豬,幾年了,也造不出盛朝那樣好的火炮來。 唯獨硝石火藥不缺,要多少有多少,幾十萬斤火藥埋進(jìn)地底下,什么神兵利器,什么鐵甲戰(zhàn)神,全能炸成灰。 他前陣子還天天忌恨著,思索著,長生天怎么會允許凡人造出“火炮”這樣隔著幾里地就能殺滅萬物的東西?分明從古至今,rou|體凡軀對撞、馬刀與箭矢剖穿護(hù)甲,這才是戰(zhàn)爭的魅力。 今日方知,火藥轟出的煙云也是極美的。 蒙哥舉起馬刀直沖向前:“兒郎們,隨我沖啊!” 濃煙中,北面的元軍鼓樂赫然一振,越來越響,甚至蓋過了火雷驚天動地的響聲,千軍萬馬借著煙霧掩蔽,朝著上馬關(guān)沖來。 馬蹄聲匯成滾滾驚雷,等他們沖破濃煙露出陣型,幾萬騎兵似黑云壓城,以剿殺一切的氣勢朝著上馬關(guān)碾過來,那是幾座大營傾巢而出的陣仗,逼得人膽寒。 孫知堅暴喝:“關(guān)城門——!” 上馬關(guān)剛遣出一萬五千精兵,經(jīng)不住這一戰(zhàn),守城軍立刻退回內(nèi)關(guān),十幾丈長的河橋拉索架起,鎖死甕城,推著主城門緊閉,將士以火炮對準(zhǔn)元軍死死戒備。 卻見打頭的元軍分作東西兩路,在離他們火炮一射之地外甩了個尾,像一個輕蔑的逗弄,壓根不攻城,反而朝著赤城方向回包過去了。 陸明睿眼前一黑,生生咽下一口血沫,這才知元軍為什么佯裝攻城,卻在火炮一射之地外擺了個尾。 這是逼著他們自己閉了城門,徹底斷了逃兵的生路。 亂了陣型撤退的殘兵全被元人收攏在包圍圈里,像惡畜在原野上圍捕兔子,從落在最后邊的cao炮兵、后軍、步兵……一重又一重地屠殺過去。 鮮紅的熱血灑遍大地,這迸碎的萬畝枯土與草皮上結(jié)了一層紅色的霜,而濃煙終于散成裊裊的線,像一片祭往上天的青煙。 前頭的葛規(guī)表和晁采重整精銳隊伍,終于回頭迎面撞上來時,蒙哥已經(jīng)提著幾十斤重的長刀殺紅了眼,狂妄喝道。 “城頭八百雜伍,換了盛朝萬人先鋒營,此戰(zhàn)不虧!今夜擺大宴,以人頭論功!將士們隨我殺——!” “殺——” 黃沙漫天,望不到頭的荒野上沒有一棵樹,變異的種獸嘶吼著,自瞄準(zhǔn)的火炮晝夜不歇,咚咚咚的轟炸聲,分不清白天黑夜。 …… 唐荼荼腿一抽蹬,醒了,望著床帳半天沒緩過勁來。 她近來很少夢到末日之景,冷不丁地又做這樣的夢,透著兩分不吉。 想來想去,歸咎于“我大概是在長個子”,做噩夢還腿抽抽,是在長個子吧? 縣城里沒那么多奢侈講究,屋子底下沒埋煙道,暖不了炕,只在屋角放一個炭爐。唐荼荼怕一氧化碳中毒,熄得早,這夜半三更醒來,失了溫度,便怎么也睡不著了。 屋外聽不著風(fēng)聲,她裹了件厚棉襖,去院里望了望月亮。 吱呀,隔壁屋的門也打開了,鬼鬼祟祟探出個腦袋來,唐荼荼轉(zhuǎn)身回望,看見了芳草的臉。 這丫頭猶猶豫豫問她:“姑娘今夜又要偷偷出門么?” 唐荼荼真誠臉:“真不是,我真的只是出來吹吹風(fēng)?!?/br> 宅子不大,家里得緊著住,這間偏院只有大屋和旁邊一間耳房,幾個小丫頭每晚圍爐夜話,一嘮嗑就是半宿,唐荼荼不愿那么多人擠占她晚上的思考時間,自己挑了耳房住。 這更成了她“夜里要偷偷出門”的罪證。 送走殿下的那天晚上,她踩著宵禁的點進(jìn)了家門,家里差點急瘋了,以三堂會審的陣仗審了她半天。 那個白天,唐荼荼是以“跟和光一起逛街”當(dāng)借口出門的,誰知道和光那姑娘大中午就提著節(jié)禮過來了,想著禮多人不怪,跟哥哥公孫景逸一起送了人勝節(jié)的節(jié)禮過來。 兩邊一對話,唐荼荼立馬露餡,爹娘問她一整天去哪兒了,唐荼荼含糊一會兒,不想糊弄他們,說“京城的一位朋友,來看看我”。 于是爹娘和珠珠那臉色立馬五彩紛呈了,兩分驚疑三分憂愁四分惆悵,還帶了一分喜色,十分微妙。 ——荼荼京城哪里有朋友唷,相熟的同齡人一只手能數(shù)得清,要是女孩兒來看她,直接領(lǐng)回家來作客就是了,值當(dāng)她編個由頭出去夜會的那必然是個男娃娃…… 猶記離京那日,來跟荼荼道別的朋友也就那一位啊。 于是全家都猜對了來者是誰。再看丫頭回來時紅著眼睛,悶悶不樂說“朋友只呆了一日就走了”,擺明了是舍不得人家。 閨女大了,有心事了,唐老爺唐夫人一邊唏噓一邊抹淚。 可那位二殿下那是皇子啊,思來想去處處不妥,老父母一宿沒闔眼,又覺得這事兒不能攪合,只悄默聲吩咐芳草把姑娘盯緊了,天黑絕對不準(zhǔn)出門去,別的且走且看罷。 姑娘今兒夜半賞月,心事重重的,擺明了是為情所困——芳草想通這道理,走上前來,想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勸勸姑娘,又怕點破了姑娘心意,惹姑娘羞臊,便把話說得含含糊糊。 “奴婢知道姑娘難受,但是姑娘想想,那樣的人物,志向遠(yuǎn)大,要忙的事兒也多,如何能天天陪在姑娘身邊呀?再說了,這別后重逢未必不美,人家不都說小別勝新婚么,等下回二殿下來了……” 唐荼荼眼皮跳了跳,這都什么跟什么。 芳草拿捏著語氣講著道理,才一步一步走近,借著月光看清姑娘眉眼時,她突然掩住口短促地“啊”了一聲。 唐荼荼愣?。骸霸趺戳耍俊?/br> 芳草驚駭?shù)匕l(fā)起抖來,一脫口就帶了哭腔:“姑娘你的眼睛……兩只眼睛怎都出血了?” 五更天,冬天夜長,滿城仍是寂靜的。 杜仲提著藥箱匆匆趕來,一進(jìn)門,被滿室通明的燭光灼得閉了閉眼。 等看清唐荼荼的樣子,杜仲一蹙眉,戴上手套,推著唐荼荼的下頷線扭到一側(cè),他幾乎沒有俯身,上半身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扒開她的眼皮看了看。 “頭顱和面門可有受外傷?” 膠皮手套貼在臉上涼颼颼的,唐荼荼心里七上八下:“沒有啊。” 杜仲又問:“最近三日吃了什么?二便正常么?可有伏案熬夜、過度用眼?” “都沒有啊。”唐荼荼眼睛澀得厲害,杜仲扒著她眼皮,叫她連眨眼都不能,眼皮撲簌著抖個不停,澀得更疼。 她仔細(xì)想了想:“是從前天夜里開始不舒服的,那晚上就覺得眼睛干澀了,昨兒前晌出門時照了照鏡子,看見右眼冒出幾條紅血絲,我沒當(dāng)回事。” 杜仲眉頭皺成團(tuán):“你是右眼先紅,后染上左眼的?” 唐荼荼被他問得心驚rou跳的:“是這樣……嚴(yán)重么?” 杜仲終于停下翻弄她眼皮的手,丟了膠皮手套入雜物簍,又去凈了手。 他表情難看到了極點,吩咐院里仆婦:“今日誰與她說話了、靠近了,都去洗凈手,拿沸水燙了毛巾擦一擦臉,等天亮后,所有的枕巾、被套、臉盆、杯碗,全燙洗一遍放到陽光下曝曬,近日絕不可揉眼睛?!?/br> 仆婦慌慌張張,全傻在當(dāng)場。 唐荼荼有點聽明白了:“我這是……紅眼病?” 她沒得過這個病,但是從鏡子里看到自己兩只兔眼的瞬間,腦袋里就冒出了這個詞。 果不其然,杜仲用時下醫(yī)法給她譯了遍古語:“這是白睛暴發(fā)紅赤,又叫天行赤眼癥,發(fā)作快,傳染性極強(qiáng),動輒就成致疫病的癘氣,能迅速擴(kuò)散變成大流行?!?/br> “姑娘昨日紅了眼,就算你是前日發(fā)作的罷,你仔細(xì)想想是從哪染上的?這兩日又去了哪兒,接觸過什么人?” 唐荼荼心底撲騰撲騰的,慌得口干舌燥:“在哪兒染上的,我不知道啊……但我這兩天去過了好多地方,昨兒上午灑吉,場地上起碼幾百人,下午逛集市,晚上……晚上看了篝火和打鐵花?!?/br> 第216章 人擠人的撒吉,人擠人的逛廟會,疼著眼還堅持看了打鐵花…… 杜仲嘴角繃得更緊了。 他自己身邊只帶著兩個藥童,幾個壯仆,家里沒有人cao持,小館子點幾道菜,糊弄幾盤餃子就算是過了年,年味兒淡得只剩門上對聯(lián)。 他竟不知居然有人一天能逛這么多地方,大夫天性使然,這會兒坐在唐荼荼這屋子里都覺得處處是病菌了。 杜仲是靜悄悄被請來的,唐荼荼本來沒想驚擾爹娘,可“二姑娘雙眼赤紅”這事兒,還是如驚雷一般從前堂滾進(jìn)了后院。 杜仲才斂起袖研墨寫方子,外間有人匆忙趕來,唐老爺和唐夫人衣發(fā)都沒拾掇齊整,披風(fēng)一裹,連走帶跑地趕來。 一看見閨女這兩眼的紅血絲,老父母急得三步并作兩步撲過來:“荼荼這是怎么了???” 唐夫人才伸手要撫她臉,被杜仲隔開,聲色俱厲訓(xùn)了句:“誰也別碰她!都離她遠(yuǎn)些?!?/br> 這孩子平常說話慢悠悠的,從不疾聲厲色,乍一大聲把屋里人全唬住了。 杜仲看看這滿屋人,沒一人端起該有的緊張,知道他們還把這赤眼病當(dāng)平常事,于是緩了緩語氣,沉著臉又說。 “這天行赤眼癥要不了命,但傳得快,往往是一傳十,十傳百,一人患,則全家染。這幾日與姑娘接觸過的人保不準(zhǔn)全攜了病,大伙兒別湊一塊交頭接耳了,趕緊回各屋里燙洗私物吧——切記病在眼上,萬萬不可揉眼睛,眼睛澀疼的立刻來找我?!?/br> 滿屋人愣在那兒。天還沒亮,雞才打了頭遍鳴,人人腦子都是糊涂的,聽不明白杜仲說的是什么。 只杜仲一人清醒,他轉(zhuǎn)回頭又與唐老爺說。 “大人這幾日別去縣衙了,免得染上旁人,諸位都安生呆在宅里罷,封了宅門觀察幾日,再有發(fā)病的也好控制?!?/br> “……封宅?!” 唐老爺嚇得變了聲調(diào):“這到底是什么惡疾?” 所謂“紅眼病”,唐荼荼自己沒得過,上輩子卻時常聽著。她知道這紅眼會傳染,研究所里有同事得過,也沒見有什么嚴(yán)重的,人家戴副平光鏡,點兩天眼藥就消下去了,也沒聽說需要燙洗衣裳和枕巾。 唐荼荼有點慌:“不是不要揉眼睛么,不要與人共用毛巾,這幾條我都知道,怎么還要封宅鎖院的?” 滿屋的仆婦臉色也漸漸變了。 一傳十十傳百的,那是瘟疫?。?/br> 杜仲已經(jīng)提筆寫方子了,聽她這么問,又看諸人臉色,才知道這一家子從老到小都沒聽過這天行赤眼病。 他自己博聞強(qiáng)識,背過的醫(yī)書能摞一屋,不需要多想,腦子里便檢索出一串赤眼病例證。 “承泰二十一年,贛南一縣城爆發(fā)赤眼,七百多人染病,幾十人久久不愈?!?/br> “文和六年,京城西郊那一場赤眼病爆發(fā),是師父領(lǐng)我去過的。一整個村子瘴毒相染,四百多人全染了赤眼,整個村沒漏下一人,雖說沒人喪命,但也有十幾人成了目盲?!?/br> “這個村被周圍村子謔稱為紅眼村,村民病情不重,卻累年復(fù)發(fā),累年紅眼,傳到外邊難免被傳成鬼祟之事。那之后好幾年,四里八鄉(xiāng)也沒人敢嫁進(jìn)這個村去,最后闔村拆姓分家,并到了別村去?!?/br> 唐荼荼越聽越慌,結(jié)舌說:“這病菌在眼睛里,不是只有手碰眼睛才會沾染病菌嗎?勤洗臉勤洗手,不與別人挨近就是了,怎么會感染這么多人?” 杜仲停下筆,嘆氣的聲調(diào)比往日更老氣橫秋了。 “姑娘,不是所有百姓都如你一樣,飯前洗手,飯后漱口的——尋常百姓家沒人伺候,廚房不會時時刻刻備著熱水,冬天的水從井里打上來,冰涼刺骨,許多窮人家懶得燒水,也舍不得費(fèi)炭,一天都未必洗兩回手,就算洗手也是隨便涮涮指頭尖,不是家家戶戶都舍得買皂膏的?!?/br> “這赤眼病,一人染,則全家染,街坊鄰居串門,但凡手揉了病眼,碰哪里,哪里便是毒。” “握了手,手上就沾毒,家中老小混用毛巾、臉盆的,也是毒,沾了臟病的手摸了桌椅板凳碗筷勺,別人也摸上去了,再碰了自己眼睛,這都會染病?!?/br> 杜仲古今醫(yī)理串著學(xué),學(xué)得亂,對真菌、細(xì)菌、病毒統(tǒng)統(tǒng)稱為毒,還是中醫(yī)那一套火毒、熱毒、寒毒、瘴毒的分法。 一句一句“毒毒毒”,唐荼荼連理解帶猜,聽著更瘆人。 杜仲又說:“初染此病,病在結(jié)膜,不治將恐深,累及角膜和內(nèi)眼——像姑娘這樣眼白泛血絲,這是病癥最淺的時候,再之后,白睛下成片溢血,再不治,黑瞳上也要結(jié)翳,上下眼皮生膿爛瘡,內(nèi)眼瞳膜離斷,就要變成半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