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2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守寡后我重生了、頂流的豪門后媽、我靠吃瓜在年代文暴富、摘花(1v1,H)、晝夜干噠噠(1V2,高 H)、驚蟄(H 弟媳 兄妹 強(qiáng)取)、世紀(jì)不倫(侄叔侄H,女權(quán))、融籠中的糖雀(np,1v3)、蟾宮折嬌(1v1,H)、半年后
杜仲:“別慌,用炮烙止血,取小燒鉗來,在桌上放著的?!?/br> 幾個醫(yī)士一下子全慌了神:“炮烙?!只聽說炮烙能燒痔瘡,燒鉗怎能拿來止血?” 別說是屋里的醫(yī)士,外邊等著傳喚的仆役都慌得亂了陣腳,連連敲著門問:“里頭缺什么短什么啦?” 眼看場面要亂,唐荼荼重重一腳跺響桌子,砰一聲,把他們的恐懼全摁回去。 “嚷嚷什么!開刀流血這以后是常事,每次都大呼小叫的,你們還怎么當(dāng)大夫?” 一片死寂中,杜仲眼皮也沒抬,卻漏了一聲笑。 幾個醫(yī)士被她罵得臉皮發(fā)燒,連忙集中定力。 屋里血氣彌漫,浸透的紗布不停往銅盆里扔,堆滿了一銅盆。那一灘血刺著眼,唐荼荼手指縮了縮,繼續(xù)往下畫。 這分不清血型的年代,輸血會比失血更快要人命,失了多少血也只能靠自己扛過去。 得虧黃八寶是個有錢的生意人,以前吃飽喝足營養(yǎng)夠,這半月又是各種藥膳灌著,雖然瘦得脫了形,但沒大虧了身子底子。 ——1:08:20,黃八寶有疼痛應(yīng)激反應(yīng),手指和眼皮在抖,但還沒醒過來。 ——1:13:30,縫合皮瓣,給止疼藥。 …… 一個多小時不停地畫,到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僵時,終于算是畫完了。 唐荼荼翻回去再看,這本速寫小畫畫得并不細(xì)致,手術(shù)助手太多了,遞器械的、清理血污和手術(shù)視野的、幫忙鉗血管的,記時的、給主刀大夫擦汗的,各有分工,卻全沒顧上畫。 好在杜仲就在身邊,這幾日抽空叫他慢慢補(bǔ)上就是了。 外邊陽光大好,冬天太陽升不高,沿著窗潑灑一大片金輝。 一場手術(shù)又耗力氣又耗精神,醫(yī)士們站了半來時辰,腰酸腿軟脖子疼,全一屁股坐下了,累得說不出話。 側(cè)窗篤篤響了兩聲,公孫景逸屈指叩叩窗戶,聲音爽朗帶笑,活脫脫鄰家大哥喊小妹出去玩。 “茶花兒,忙完沒?忙完出來見見我爺。” 什么時候來的…… 唐荼荼脫下一身白大褂,連忙撩著水洗了洗手,悄聲吩咐芳草:“去前衙把我爹和趙大人請過來,就說公孫老先生上門了,我一人應(yīng)付不來?!?/br> 芳草也學(xué)她悄聲說話:“那還用姑娘交待?趙夫人方才就去請二位老爺了,只是沒找著人。今兒一大早啊,趙大人就領(lǐng)著老爺,還有縣丞、教諭幾位大人去縣學(xué)巡視了,晌午才能回來?!?/br> 好嘛,算遍縣衙,竟沒一個像樣的管事了。 趙夫人事事妥帖,卻也拘泥婦禮,縮在后院里不見外客,她自個兒沒過來,只派了一位師爺接待。 那師爺匆匆趕來,才抬腳要跨進(jìn)院門,被公孫家隨行的護(hù)衛(wèi)一臂格開。 看門的護(hù)衛(wèi)客客氣氣說:“里邊將要商談要事,先生且等等罷。” 這反客為主,實在算不上客氣。師爺尷尬地知應(yīng)了聲:“鄙姓何,單人何,讓老伯爺有事兒只管傳喚?!?/br> 走在后邊的唐荼荼步子一頓,不知道自己是該進(jìn)還是不進(jìn)。 她踟躕的這一點工夫,公孫景逸已經(jīng)在院里喊她了:“茶花兒快來,我爺?shù)劝胩炝?!?/br> 院里一群仆役都是趙家的,豎著耳朵聽著,紛紛側(cè)目:怎又是來找二姑娘的?禁不住琢磨這二姑娘是什么好運(yùn),天天見她衙門和家兩頭跑,也沒見她往別處去,怎么什么人都能攀上關(guān)系? 公孫老爺那是什么人物?那是伯爺!還是掌海兵的將軍!人抬腳邁進(jìn)縣衙門,都算是叫衙門蓬蓽生輝了。 老爺每年備兩份禮,一份拜年禮,一份賀壽禮,沒一份能送進(jìn)他家門的——非親非故的禮,人壓根不收! 唐荼荼在眾目睽睽之下進(jìn)去了,到了正廳,往里邊一瞧。 公孫老爺正在賞堂上高懸的那塊匾額,“大中至正”四個金粉字。這老伯爺背著手,拿著頂小棉帽,穿一身灰不溜秋的素襖,只露出清癯直挺的背。 這是公孫家第二輩的掌權(quán)者,又是嫡出的長房,在家族里是僅次于老太爺公孫總兵的人物。 和旁邊一身綢緞花里胡哨的公孫景逸,當(dāng)真不像一家門里出來的。 唐荼荼怕認(rèn)錯了,四下一瞧,再看不著別人了,確定這位就是了,這才彬彬有禮喊了聲:“見過公孫大人,我父親和趙大人有公事在外邊忙,您要是不嫌棄,我陪您坐會兒。” 人家一武人,肯定早早聽著了她走過來的動靜,專門背著身,特特等著她開口呢。 郅勇伯聞聲回過頭,略一打量她,噙著笑坐下了。 這老伯爺六十出頭了,官品也高,禮數(shù)卻拿得穩(wěn),他并沒有直接坐上首,而是坐到了客座上。 唐荼荼斟酌了一瞬,想自己站著回話總歸是矮人一頭的。 她福了一禮,坐在了老先生的下首,中間只隔了一張小高桌,是個親近的距離。 公孫景逸熱情不減:“爺!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茶花兒,二伯娘天天教侄兒背的那順口溜,全她寫的。她還想整一個‘全縣強(qiáng)身健體寒冬大比’——這名兒太擰巴了,趙老漢文才是真不行,大筆一揮,起了個這么擰巴的?!?/br> 唐荼荼聽出來了,這是公孫大哥專門給她添彩呢。 郅勇伯咂著茶,靜靜聽孫子說完,唇角提了提,就算是笑過,明顯沒把一小丫頭當(dāng)回事。 “那位小神醫(yī)呢?”他問。 唐荼荼脆生生說:“杜仲還得留著觀察一會兒,病患失血太多了,再有大出血恐性命難保。” 她怕這老伯爺上來就問“斷肢再續(xù)”的事兒,先給打了個預(yù)防針。 廳里邊便沒人說話了。 公孫景逸坐在對面,一個勁兒朝她擠眉弄眼,唐荼荼是個沒眼力見的,分辨了半天,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多講兩句。 這眉來眼去的,自然也落入了他對面的郅勇伯眼中。 三年一代溝,老大爺與孫子隔了十幾道代溝,一下子就想岔了。他從長媳那里聽過個口風(fēng),以為這倆孩子生了什么情啊愛的心思,不想看孫兒為難,便主動問唐荼荼。 “丫頭哪兒上的學(xué)???念了幾年書?” 上學(xué)啊,那可得有將近二十年了,幼兒園,學(xué)前班,小初高…… 唐荼荼雙眼飄向虛空,被這一問勾起了點回憶,嘴上又是另外一稿:“念了兩年多,后來不想在女學(xué)念了,便休學(xué)在家,自己看些書?!?/br> 郅勇伯來了兩分興致:“噢?自學(xué)了些什么書?” 唐荼荼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著。 殿下送她的《太平御覽》啃完兩遍了,可那不能說,那是皇家書庫里的寶典,絕不該出現(xiàn)在市面上。 別的書,她也確實沒念幾本,半天才憋出一句:“說文解字看得最多?!?/br> 對面的公孫景逸沉痛一捂臉。 ——合著休了學(xué),自己擱家里頭抱著字典認(rèn)字兒! 眼瞅著這話續(xù)不下去了,公孫景逸連忙把話局拱熱乎。 “茶花兒,趕緊支個人去催催那小伙兒啊。我爺說了,要是他真有給活人斷肢的能耐,那確實是神醫(yī),該破格收他做個軍醫(yī),是九品的官身呢!我都沒官兒。” 唐荼荼眼睛亮了亮。 可不過十秒鐘,她理智又越過了這陣驚喜,條分縷析地思考起來。 唐荼荼往右邊扭頭:“公孫爺爺,您把杜仲招為軍醫(yī),是打算用他做什么?” “我不懂官場事,只知您三品官身,不知道您的衙門在哪。公孫爺爺您是想讓杜仲去做您家的府醫(yī),還是想讓他在軍營里歷練?” 這話問得直白,聽來無知無畏的。 郅勇伯進(jìn)門半天,頭回正眼打量她,笑了聲說:“自然是叫他去軍營的?!?/br> “如此很好?!碧戚陛庇终f:“我多嘴問幾句,軍醫(yī)是平時沒病看、等上官隨傳隨到的,還是能自己懸壺坐堂的?” “您能叫杜仲自己決定給誰看病嗎?他的長項在開刀,不在內(nèi)疾調(diào)養(yǎng),您能讓他在軍營里坐堂行醫(yī),允許他開班授課、教別的軍醫(yī)開刀手術(shù)嗎?” “要是杜仲哪日想做什么疑難手術(shù),他要開膛破腹、推宮換血的,您能力排眾議給他支持嗎?能召集很多人幫他掃平前障嗎?” 唐荼荼露出一點很淺的笑:“要是您同意,那我替您問問杜仲的意思;要是您不同意,那我就替他回了——他師父在北境隨軍,走前把杜仲托付給我了,就由我托大,替他把把關(guān)吧?!?/br> 公孫老爺被她這不疾不徐的架勢問住了,臉上明顯帶了錯愕。 他是三等的伯爵,食邑五百戶,這食邑雖不多,但在盛朝一年比一年收緊的加勛加爵制度下,能憑軍功掙出頭臉的,都是真正趟過惡戰(zhàn)的。 當(dāng)了這么些年的伯爺,軍營內(nèi)外、府邸前后積威甚重,無人敢頂撞。 多少年了,郅勇伯從沒被小輩這樣問過話,倒是新奇。他笑了聲,掃了景逸一眼。 “你這小友,好厲害的嘴。你娘還說……” 公孫景逸立馬伸長脖子,截斷爺爺?shù)脑挘骸澳鷦e聽我娘瞎說!我倆還沒看對眼兒呢!” 這爺孫倆話說半截,唐荼荼立馬心領(lǐng)神會了,抿唇笑了笑,假裝聽不懂只擱那兒喝茶,實則她緊張得把茶葉都吞了,一心防著老先生亂點鴛鴦譜。 郅勇伯側(cè)身坐著,比剛才和善許多,循著她這幾問想了想,又笑了。 “丫頭心眼兒里也挾私,想把小神醫(yī)藏在衙門里,只給你家做事——這你說了可不算,我就坐這兒等等,親自問問那位小神醫(yī)的意思罷?!?/br> 唐荼荼笑道:“我可沒藏私,那咱們等杜仲自己選吧?!?/br> 不多時,黃八寶漸漸安穩(wěn)下來了。派去傳話的小廝回來知應(yīng)一聲,又重新上了茶,只等著杜仲來。 隔了會兒,杜仲徐步行來了,垂著眼瞼喚了聲“伯爺”,喚了聲“三公子”,看了看座次,在唐荼荼對面坐下了。 杜仲很多時候,看起來都是一副不好相與的脾氣,他話少,志趣淡,周圍人成天笑瞇瞇喊他“小神醫(yī)”,他一般不應(yīng),很偶爾才會點個頭,意思是“聽到了”,表情寡淡地走過去,一點也不熱絡(luò)。 只知道這少年身正有節(jié),但唐荼荼與他相識不久,尚沒看清他心里那桿尺立在什么地方。 說他醫(yī)者仁心吧,但不論粗看還是細(xì)看,杜仲都與慈悲心腸的大夫不太像。 他看病人就是病人,眼里只盯著病,有時動一點惻隱心,也只夠維持到手術(shù)結(jié)束——等手術(shù)做完了,杜仲寫好方子和注意事項,交給醫(yī)士,交給藥童,他就自個兒回房整理醫(yī)案了,后續(xù)護(hù)理幾乎一眼也不看。 黃家人怎么伺候的,黃八寶排二便順不順暢,他家攢了多少錢,夠不夠診費(fèi)…… 一切事務(wù)他全不過問,只有到天數(shù)了,藥童去回話說“少爺,這病人挺過去了”,杜仲才過來看一看,琢磨下一場手術(shù)。 如此,常常會顯出一點不近人情的冷漠。這就是為什么衙門里這么多人全知道小杜神醫(yī)大展神通了,可具體手術(shù)是怎么做的,沒人知道,全往神了說——誰也不敢湊過去問他。 時下醫(yī)道,講究大醫(yī)精誠,“精”要的是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博聞強(qiáng)識,不斷精進(jìn)。這點杜仲做得很好。 “誠”要大夫有一肚子大慈悲,揣著普救眾生的悲憫心,看病人受苦就如同自己在受苦。唐荼荼在江茵的遺書里見過這種悲憫,在王大夫臉上也見過。 在杜仲身上,缺了兩分。 唐荼荼卻有些欽佩這種不被別事影響的冷漠,能讓杜仲在面對他從沒做過的手術(shù)時,也能保持高度的專注。 世上的大夫不會全一個樣,有慈悲心的很好,這樣的醫(yī)癡也很好。他只需潛心精進(jìn)醫(yī)術(shù),毫不動搖地抬腳往前走,剩下的,就得要別人幫他了。 唐荼荼走了個神,等著聽杜仲如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