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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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不要笑。” 唐荼荼板起臉:“只說我面前的那一盤rou釀白菜卷,宴畢,盤子中剩了五個白菜卷。這道菜只取白菜外圈的大葉,小葉子和菜心是不要的,要是六桌都這么剩,就是三十片葉子,差不多是三顆大白菜了?!?/br> “你知道一棵大白菜,需要生長多久嗎?” 唐厚孜失笑搖頭。 “在咱們北方,大概要兩個多月。種子萌芽,長出幼苗,苗葉抱合蓮座,蓮座結(jié)球,再等菜球長大后才可以采摘。何況,能進(jìn)到伯府里的,都是品相最佳的菜,用的水肥都非尋常,這一棵菜就貴了?!?/br> “rou更難得,湯汁好像是什么瑤柱竹蕈高湯,算上桌上別的醉蝦、芙蓉rou、鑲豆芽,北面的山珍,南面的魚——呈膳的丫鬟說了好多,我沒記住——只這一桌,起碼浪費(fèi)了十多兩銀子。” “荼荼珍惜糧食,哥哥知道的?!?/br> 唐厚孜循循善誘:“但是咱們想想母親,她開開心心去赴宴,沒盡興不說,還捱了別人閑話。母親這個年紀(jì)的夫人呀,臉面比天重,人前丟了臉面,回到家里得難受好幾天。” 唐厚孜嘴上說著好幾天,心說母親那個脾性,沒準(zhǔn)得難受半個月。畢竟伯府的宴請,家里以前是夠不著的,這是爹爹升官后才有的待遇,頭一遭。 他又道:“再說,設(shè)宴的菜都是大廚做的,就是剩下了,主家也會賞給下人,不浪費(fèi)的,對不對?” 難為他一個小孩,給自己講道理。 可所謂的“道理”,都不是道理,全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人情世故——別的姑娘夾一筷嘗嘗味兒,是美,你夾三筷填肚子,就是丑;別的姑娘吃一口米是吃相文雅,你吃一碗米,就叫人笑掉大牙。 至于大家都不再動筷、只顧閑嘮的時候,你要是吃剩菜,那更是成了讓她們花容失色的野人了。 鋪張豪奢,眼大肚小,繁文縟節(jié),捧高踩低,陰陽怪氣,搬弄是非……這些貴族,真是無一處可愛。 資源匱乏的年代,沒這么多講究啊。 唐荼荼仰頭望著天,惆悵道:“我試試吧?!?/br> 唐厚孜揉揉她的腦袋頂。 天還沒入秋,正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女孩子們衣裳單薄,是遮不住身材的。 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抽條一樣地長個子,荼荼這半年也長高了,她并不天天縮在家里,哪怕苦夏,也要每天出門溜達(dá),常常與散學(xué)回家的哥哥碰上。 兄妹倆在街門前打聲招呼,身旁幾個同窗都嬉皮笑臉的。 唐厚孜近來因為“你meimei豐乳肥臀,一定好生養(yǎng)”類似的玩笑,已經(jīng)和兩個同窗撕破臉皮了。 這還是打他三歲識字以來,頭回跟人起口角——我meimei健健康康,能跑能跳,有哪兒不好?臉盤圓圓怎么了?寬肩粗腰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啦? 最后,唐厚孜只留下了一個說荼荼“雖然胖,但是還挺好看的”的真朋友。 唐老爺陪妻子愁了一個下午,早餓得前胸貼后背,提前兩刻鐘讓人開了膳。 天兒還沒露黑,唐荼荼來得快,和她的孿生哥哥站在那兒,逆著光看,一個細(xì)長條,一個橢圓疙瘩。 ——好好個丫頭怎么能這么胖! 唐老爺嘴上熱情招呼兒女:“快來吃飯,今兒做了你們愛吃的辣子雞丁”,暗地里,手伸到桌下捂了捂心口。 一家五口的晚飯,桌上就那么一盤子辣子雞丁,配了五樣清淡小菜;饅頭都是按一人一個的量,平平擺開在盤子里的,任誰也不好意思多吃;只有一小鍋山楂粥扎扎實實,開胃助消化,喝多少都管夠。 唐老爺干笑一聲,委婉道:“今兒你們母女仨吃了宴席,晚上咱們就吃得清淡點(diǎn),消消食,別撐壞了腸胃。” 唐厚孜心下發(fā)笑,這是怕荼荼吃多了的托詞。 家里慣常是這樣,中午扎扎實實吃,晚上都是清粥小菜,饅頭不讓荼荼多吃,rou更不行,怕荼荼吃了rou,晚上不好克化,rou全長身上去。 唐荼荼沒碰那盤辣子雞丁,也不想跟他們講,食量和熱量不是一個東西,少吃口雞rou跟變瘦關(guān)系也不大。 唐珠珠最后一個到的,小姑娘鬧了一下午別扭,也沒等到唐荼荼哄她,心里直泛酸水,故意坐得離唐荼荼遠(yuǎn)遠(yuǎn)的。可全家吃飯就這么一張圓桌,再遠(yuǎn)也遠(yuǎn)不到哪里去,只好把凳子往她娘那邊挪了半寸,就當(dāng)是在發(fā)脾氣了。 唐荼荼余光掃了她一眼,無動于衷,拿起筷子吃飯。 飯桌上就是唐厚孜的主場了,唐老爺和夫人的話題總是圍著他的。 五月已經(jīng)要見尾了,鄉(xiāng)試三年一屆,往回總是定在八月初。今年因圣母皇太后六十圣壽,另加一場恩科,具體哪天開考還沒定下來,要等學(xué)臺出告示,想來和往回也差不離。 唐老爺從兒子今日的課業(yè)問起,一直問到夫子白天講了什么,然后又感慨起本家祖上二百年以前出過的那位狀元,得意笑道:“吾兒頗有咱家那位先祖遺風(fēng),你打小就學(xué)問斐然,保不準(zhǔn)是老祖宗庇佑呢?!?/br> 唐厚孜搖搖頭,一板一眼道:“孩兒怎敢跟先祖比?學(xué)海無涯,我盡力便是?!?/br> 他上了幾年學(xué),學(xué)到個話說三分的道理,說話總是藏一半露一半,十四歲的小少年就靠這么云遮霧繞地唬人,裝的像是心有乾坤,再加上重規(guī)矩懂禮數(shù),很得師長青眼。 就是做事太迂。 眼下唐老爺聊興大發(fā),唐厚孜吃一口,咽一口,但凡父親停了話,他就得囫圇吞棗咽下嘴里的飯去,不然含著飯對父親說話,是為不敬。 ——這么吃能消化好么? 唐荼荼剛要張口,唐夫人已經(jīng)出聲了:“老爺,你讓義山好好吃飯,吃完了再講那些。再說了,義山是自己讀書用功,跟老祖宗有什么干系?老祖宗庇佑子、庇佑孫,還能庇佑這隔了好幾房的重重重重孫兒?” 唐厚孜噗笑一聲,怕爹爹丟臉面,又忙打圓場:“母親說的是,爹爹說得也不無道理,吃飯吧,快涼了?!?/br> 飯罷,唐老爺帶兒子去書房考校功課了,唐珠珠癟著臉吃完了一整頓飯,都沒人注意到這小姑娘在鬧脾氣。小丫頭心里頭的委屈成倍增長,一聲不吭地回自己院了。 唐荼荼一連喝了兩碗粥,放下了碗,沒再添,唐夫人緊繃的心神才松下來,無聲舒了口氣,示意丫鬟撤走杯盤。也不敢問荼荼“吃飽了沒有”,怕孩子沒吃飽要再來一碗。 餓點(diǎn)好,餓點(diǎn)好,可不敢再胖了。 第4章 幫著丫鬟收拾完碗筷,唐荼荼去了院里溜達(dá)。 夏天蚊蟲多,家里本想在庭院里封紗,又有點(diǎn)猶豫。 實在是貴,封蚊蟲的紗得細(xì)細(xì)密密,起碼得上下疊兩層。唐夫人算了算,庭院、正院、兒子姑娘的小院,全封一遍,得十幾兩銀子。 那紗輕薄如霧,好看是好看,卻也經(jīng)不得用,曝曬會褪色,風(fēng)吹會皺,下雨會濕,最多半月就不能看了,得換新的。夏秋兩季都有蚊蟲,起碼得換個五六回。 剛分宅不久,唐夫人還拿不出掌家的魄力,這筆銀子備出來了,卻沒舍得用。 唐荼荼挨了兩回咬,往院子里每個角落都移了幾盆驅(qū)蚊草,等著母親慢慢猶豫。唐夫人猶豫著猶豫著,感覺蚊蟲好像都不見了,這下紗也不用再封,省下了一大筆銀錢,頗有點(diǎn)樂在其中。 驅(qū)蚊之草,多有淡香,夜里晚風(fēng)習(xí)習(xí),不失為一個消遣處。 唐荼荼站在廊下走神,見前院住著的那位牧先生穿過二門,手里打著個燈籠,正沿著回廊往哥哥的達(dá)觀院走。 牧先生是一個月前進(jìn)府的,雖為幕僚,可唐老爺公事簡單,沒他用武之地,就留他在府里,給兒子當(dāng)先生。牧先生每晚來中院一趟,去給少爺釋釋經(jīng)義。 唐荼荼聽過他講書,因為自己對古漢語一竅不通,之乎者也,她一多半是聽不懂的。但憑先生的臺風(fēng)、講課的節(jié)奏來感覺,唐荼荼覺得他講的只能算是中規(guī)中矩——投入到自己講得酣暢淋漓,完全不記得堂下有學(xué)生的,可能更適合做詩人。 唐老爺卻認(rèn)定這人是有大才的,畢竟能一連半月捧著同一本書,啃個十來遍,到放下書時能把書倒背如流的,全京城也找不出幾個了。 先生姓牧,自號掛書,取的是牛角掛書之意,村戶人家,幼年家貧,就是把書掛在牛角上,邊放牛邊看書的。 可惜年輕時讀書手不釋卷,熬壞了一雙眼睛,站在一丈之外看人,就只能看見一張沒有五官的臉皮了。 ——就是個高度近視眼。 眼下,唐荼荼站著沒動,有心看看他近視有多厲害。 牧先生微彎著背,瞇著眼睛死盯地上那條石子路,這么大個活人也沒注意到,愣是撞了上來。 臨到跟前,唐荼荼錯開一步,牧先生才看清她。一看是主家的小姐,急忙一揖到地:“二姑娘。” ——哦,起碼800度。 唐荼荼心里有數(shù)了,點(diǎn)點(diǎn)頭:“晚上好?!?/br> 隨即與他擦肩而過,又往前邊溜達(dá)去了。 ——晚上……好?是怎么個好法? 牧先生愣怔的功夫,她已經(jīng)擦肩過去了。 牧先生回頭多看了兩眼。 他入府月余,幾乎天天與二姑娘打照面,每每見她清早從府門出去,晌午才回來,從不坐馬車,也不愛帶丫鬟,也不知是去哪兒溜達(dá)。 有時空著手回來;有時提回來兩大捆菜,足有七八斤,省了廚房當(dāng)天采買的活;有時拿回來幾個小油紙包,問起,二姑娘說是菜種子;還有一回,她提回半口袋的雞兔糞來,叫人啼笑皆非。 還從沒買過什么正經(jīng)東西。 牧先生總覺得她走路奇怪,跟尋常姑娘不一樣——頭昂得高,肩膀舒展,步子也大。她那丫鬟每每在后頭邁著小步,連追帶趕地也跟不上,總被二姑娘落在半道上。 牧先生自己活得拘謹(jǐn),最羨慕灑脫人,每每看見二姑娘,總是要多留意兩眼。 只是二姑娘眉頭總是展不平,不知道她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有什么愁的。 他思緒轉(zhuǎn)過兩息的功夫,不再想,要往少爺院里去了。 剛抬腳,唐荼荼又折回來,“先生知道哪兒有書局嗎?就是那種能印書造冊的?!?/br> 牧先生愣怔了下:“有的,只是不便宜,得托付掌柜尋匠人雕活版,很費(fèi)工夫,二小姐要印什么?” 唐荼荼說:“我這兩天去了周家書樓,里邊好些書不賣,也不讓借回家,只能坐在那樓里看。只是文字晦澀,我看不懂,想謄抄下來印兩份,拿回家慢慢看?!?/br> 牧先生忙道:“萬萬不可,盜錄孤本是重罪?!?/br> 唐荼荼:“只印幾份,留在自家看也不行么?” 牧先生細(xì)思片刻:“這倒是行的。只是孤本多為舊朝所著,相隔百千年,風(fēng)物不同今時,晦澀難懂。這些孤本里藏著許多學(xué)問,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大學(xué)問,各朝的翰林和秘書監(jiān)都會奉皇命查古論今,羅織天下舊書圖集,編纂新書,更方便理解,比古書好讀許多?!?/br> 他說起書來,一雙800度的近視眼都有神了,含笑問:“二姑娘想看什么書?我給姑娘去找找。牧某不才,卻還是識得幾個書局的朋友的。” “真的?” 唐荼荼眼睛也有神了:“我要種地的、種菜的、講農(nóng)桑的、講鹽鐵的、講課稅的,講朝事和國法的、講軍備軍械的、講城防關(guān)隘的,還有京城輿圖、各州府資源圖、天下地形水經(jīng)圖、邊關(guān)布防圖,我都想看?!?/br> 牧先生前邊還含笑聽著,聽到后邊,表情漸漸驚悚起來。 他眼睛瞪得太大,唐荼荼立馬收了聲,知道是自己飄了。 她垂下眼睛,意興闌珊地扯扯唇,又恢復(fù)成那個溫吞寡言的二小姐:“沒事,我說胡話了。” 語調(diào)似有遺憾:“那就麻煩您幫我找找……種地種菜的吧?!?/br> 說罷,唐荼荼也不管牧先生什么表情,一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福丫聽見這敦實的腳步聲,從耳房里鉆出來,手腳麻利地給她備好茶點(diǎn),輕聲問“小姐洗漱么”,見唐荼荼搖頭,福丫又悄無聲息地回了耳房。 時近半年,主仆倆就這么奇怪地相處著,誰也不敢打破僵局,都努力維持著唐府的平靜。 畢竟……唐荼荼剛穿來的那天,拿碎瓷片在福丫脖子上架了半個時辰,把唐府的情況逼問了個遍…… 福丫大概從那一天開始,就知道她不是原來的二小姐了,就是不知道,她把自己想成了個什么,才能怕成個兔子,每天縮著脖子進(jìn)、踮著腳尖出,不敢多看她一眼。 唐荼荼心里躁得厲害,靜坐了半刻鐘,都不能消解。腦子是清醒的,可從心到胃,都漸漸燒起一股灼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