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嚓一聲，明志鴻和路樂的心里像是碎了塊大玻璃，兩個人的預感同時應驗了，這不是失誤，極有可能是時差和寒冷導致的身體不適，畢竟顧風小時候的底子可不怎么樣！

    林菲和徐國江一直在自由活動區(qū)坐著，以備不時之需，聽到陸水的叫聲他們已經(jīng)起身，就看陸水正扶著顧風走跳水池的臺階。

    一眼望去顧風沒有任何外傷，只是一只手緊緊地壓著右心口。

    同時刻，大屏幕給出了成績，兩個有效技術分是9.0和9.0，但同步分出現(xiàn)了一個7.5，剩下兩個都是8.0，前3進決賽的可能破滅。

    可此時此刻誰還顧得上分數(shù)，顧風在陸水的攙扶下已經(jīng)坐到休息區(qū)的座位上?？磁_上紛紛響起議論聲，明志鴻第一時間拿了干浴巾蓋在顧風的身上，路樂用干毛巾不停地擦他的頭發(fā)。

    陸水完全忘記自己剛剛出水，絲毫感受不到寒冷了。他從起跳就知道了，隊長那一瞬間的遲疑就是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林菲拿出聽診器，“現(xiàn)在什么感覺？”

    徐國江拿出血壓儀器，測量帶已經(jīng)圈在顧風的大臂上。顧風暫時沒開口，只是大口地喘著氣，表情也逐漸產生了變化，不像是難受，更像是不解。

    “血壓怎么樣？”心跳正常，林菲暫時松了一口氣。

    徐國江等了一會兒說：“正常?！?/br>
    兩個人対視一眼，奇怪，難道剛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失誤？可是陸水不是這樣判斷的，他們每天都在一起訓練，比起這些數(shù)據(jù)其實兩個隊醫(yī)更相信隊友的直覺。

    這時主辦方的工作人員過來詢問，先將一行人帶離場地，請進了vip休息室。陸水這才發(fā)覺自己沒穿，好冷。

    “剛才你怎么了，形容一下?！绷址崎_始記錄，“如果很嚴重的話我們就要叫主辦方的救援團隊了，馬上去醫(yī)院?！?/br>
    他們不敢掉以輕心，特別是対顧風。顧風小時候有過心臟病史，更要命的是他是鏡面人。這是他一入隊就向隊里報告的事情，因為器官的翻轉，一旦發(fā)生緊急狀況需要入院必須提前聲明，以免耽誤救援的時間?？墒乾F(xiàn)在顧風又像沒事人了，完全看不出來不舒服的跡象。

    可是顧風自己也知道，剛才造成自己跳慢的原因就是不舒服。

    “我剛才……”他回憶，“心臟早搏了?！?/br>
    陸水正在穿路助教送過來的衣服，聽完后兩條腿有點發(fā)軟。完了，隊長那顆長在右邊的心臟還是撐不住競技強度了。

    “現(xiàn)在是胸悶和乏力。”顧風說著自己的癥狀，由于小時候看過病，現(xiàn)在形容起來很專業(yè)，“但是早搏的一瞬有很強的停頓感，停跳一拍。”

    “所以剛才起跳慢了是因為心跳停跳了一拍？”林菲問完立刻和身后的志愿翻譯者說，“我們要向主辦方申請一臺便攜式的holter，馬上。”

    志愿者立刻跑向前臺，顧風被安排坐在沙發(fā)上，他的運動包和隊服也已經(jīng)送過來了。

    “対，起跳的時候停的?！鳖欙L再次揉了揉右心口，看向了陸水。

    陸水的嘴唇比剛才更白，明明已經(jīng)穿上了衣服，現(xiàn)在渾身好冷啊。

    “但是我已經(jīng)好了啊，不應該的。”顧風猶豫了一秒鐘。

    陸水開始皺緊眉頭。

    “不是我?！鳖欙L立馬站起來，走到運動包前掏出手機，立刻撥通了顧云的號碼。不是自己的問題，那就只能是曾經(jīng)和自已是一個人的那個出事了。

    “喂？喂？”電話通了，顧風聽到那邊有人說話，“顧云？顧云你在哪呢！”

    說話聲時斷時續(xù)，也就在這一秒顧風的心臟又早搏了一下。沒錯，剛才就是這樣才導致自己失誤的。

    手機里只有聲響卻無人說話，顧風急了：“顧云你干什么呢？說話！顧云？顧云！”

    陸水也湊了過來，雖然隊長沒有解釋但他也猜到了答案，竟然是大洋彼岸的另外一個人出問題了。原先只知道他們兄弟倆異地會同時發(fā)燒，沒想到感應居然這么靈。

    “顧云！顧云你聽見了么！說話！”電話里還是沒有人回應，顧風已經(jīng)準備掛了電話直接報警了，這個時間正好是中國時間的凌晨，顧云肯定在家。忽然聽筒里傳來人聲，說話之人卻不是顧云，而是另外一個熟悉的人。

    “我沒工夫和你說話了！你哥好沉！”水泊雨吃力地說，顧云半邊身子就壓在他的左肩膀上，“我先帶你哥去醫(yī)院……”

    “他怎么樣了？他現(xiàn)在還能說話么？你讓他……”顧風心里越來越沉重，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病弱，怎么他也……

    顧云這時一把把手機搶過來：“咳……聽他瞎說什么啊，我又沒暈，現(xiàn)在去醫(yī)院看看。”

    “你到底怎么了！”顧風捏緊了手機，“為什么……”

    “到了醫(yī)院再說吧，不過沒什么大礙?！鳖櫾七€笑了笑。

    “你他媽的……”顧風吼了一句，“快去醫(yī)院，但是別掛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鳖櫾普f完喘了幾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心臟跳得很難受。

    水泊雨更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兩個人正逗貓呢，忽然顧云就不說話了，捂著心口說難受。起初他還以為這個不靠譜的人又裝可憐，直到摸了一把脈搏才驚覺是真的，心跳頻率好駭人。好在人還沒有昏迷，還能自己走。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水泊雨將人扶出來，“車鑰匙呢！”

    “寶貝兒，你不會以為我還能開車吧？”顧云臉色慘白，心慌發(fā)涼，兩只手臂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

    “你別貧了！”水泊雨搶過他手里的鑰匙，“我開！”

    “我艸……”顧云要不是掙不動了，高低要掙扎一番。直到被塞進副駕駛時還在憂心，第一時間系上安全帶。

    水泊雨將人放好，捏著手機跑向另外一面：“顧風，顧風你還在嗎？”

    “我家附近就有醫(yī)院，你導航就行?！鳖欙L又經(jīng)歷了一次早搏，“拜托你了！”

    水泊雨沒功夫回應，上車啟動一氣呵成。車子飛速駛向小區(qū)的正門，顧云緊緊抓著側扶手：“寶貝兒，我只是心跳很快，你可千萬別超車……”

    “你閉嘴吧！”水泊雨又一腳油門，朝著導航的位置飛速前進。

    等到他們趕到夜間急診，顧風也穿好衣服并且戴上了24小時監(jiān)控的心跳檢測儀。運動員一身傷，競技高危，大型賽事連心跳起搏器都得準備著。接下來賽方的工作人員先護送他們回酒店，臨走之前顧風查看了一下積分榜，他們以預賽第6的成績進入了決賽。

    “別看了?！泵髦绝櫞叽伲斑@都什么時候了?！?/br>
    “我沒什么大事。”顧風說，胸口仍舊很悶，時不時還有心悸的感覺。

    陸水就站在他的左側，再也顧不上別人怎么看，緊緊地攙著顧風的左臂。顧風接連說了好幾次沒事，但是他還是不肯松開。等到他們抵達酒店，顧云那邊已經(jīng)開始做心電圖，沒多會兒就給出報告，先天性的心電問題。

    陸水很吃驚，顧風更吃驚，一直以來全家都以為他先天性身體不好，原來顧云也是。

    可是仔細一想，這仿佛是必然結果，他們各方面都那么像，自己小時候那么弱，他怎么可能完全健康。只不過一個是早發(fā)，一個是晚發(fā)。不巧的是偏偏在自己比賽的時候爆發(fā)。

    “我哥現(xiàn)在還醒著么？”電話一直沒掛，顧風聽著那邊醫(yī)生和護士低聲交談，“喂？水泊雨？”

    “哦，哦哦?！彼从瓯粩r在急救圍簾外面，“醒著，一直醒著，醫(yī)生說這是一種常見病，現(xiàn)在正在打點滴。”

    “打點滴？”顧風的心又噗通了一下。

    “心跳降不下去。”水泊雨說話有些發(fā)虛，“吃藥不管用，要緊急打藥進去。剛才已經(jīng)平穩(wěn)多了，正在往下降。”

    “醫(yī)生怎么說的？”顧風急問。

    “說最好馬上住院，安排微創(chuàng)手術?！彼从曜约耗貌欢ㄖ饕?，“対了，你不是預賽嗎？你怎么知道他發(fā)病了？”

    “這個，等有機會我再和你說，你幫我照顧好他。我現(xiàn)在給爸媽打電話，讓他們趕緊回去?！鳖欙L說完就結束通話，轉手撥給爸媽?，F(xiàn)在兩個隊醫(yī)、教練和助教都在1122房間里，還有一名志愿者和一名工作人員，陸水把耳朵貼在了顧風的右心口，用自己的方式去聽里面的跳動。

    加油啊，你可是一顆長在右邊的心臟，你加油。

    急診室里，顧云的心跳剛剛平穩(wěn)，他連忙拽住一個護士：“我沒事了吧？我現(xiàn)在沒事了吧？”

    “平穩(wěn)下來了。”護士看著儀器上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從230降到了96。

    “剛剛專家是不是建議立刻住院手術？”顧云抻著脖子問。

    護士也不好說：“這個……”

    “住住住，做做做，微創(chuàng)手術明早就安排，一切配合治療，趕緊把我治好。”顧云非?？隙ǖ卣f，“我是成年人，我自己負責，趕緊給我動手術。”

    藍色的急診簾布被醫(yī)生一把拉開，宣告搶救結束。水泊雨急忙沖到面前來：“你別起來，好好躺著，顧風已經(jīng)聯(lián)系你們爸媽了，這種事……”

    “你不明白，我必須得趕緊做手術?！鳖櫾莆孀∽笮目?，剛剛一發(fā)病他就想到了顧風，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兩個人距離那么遠不會受到影響，結果還是沒逃過去。

    顧風這邊也穩(wěn)定下來了，除了有一些胸悶。林菲和徐國江都很不解，有些現(xiàn)象不是醫(yī)學能夠解釋清楚，比如眼前這個狀況。到了下午，主辦方史密斯先生直接過來了，向中國代表團致以最誠摯的問候，并且表示安排了一輛急救車，留在酒店隨時待用。

    到了晚上，1122門口聚集了不少人，丁汐周潼、邱游張淇，還有最為熟悉的那些外國隊員也來了。大家只知道顧風跳完就被帶走，可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不一會兒鳳勝男也帶隊過來，但是全部被林菲攔在外面，暫時不允許探病。

    “不礙事，明天就沒事了。”林菲這樣說也是為了穩(wěn)住其他運動員的情緒，但心里明鏡似的，如果顧風的心跳總是不穩(wěn)定，明天晚上8點的決賽怕是不能參加。

    房間里面，陸水還在聽顧風的心跳。

    “別聽了，沒事?！鳖欙L摸著他的頭發(fā)，“你總這么趴著，不怕壓死我么？”

    “你不許說那個字?！标懰R上抬頭威脅，“你再這樣說就不能追我了?！?/br>
    “好好好，不說?！鳖欙L深呼吸了幾次，“真的沒事了?！?/br>
    “你說了沒用，林隊醫(yī)和記錄儀說了才管用?！标懰粗目诘暮谏『凶?，忍不住摸了摸。

    “別擔心，這已經(jīng)不是我第一次戴了?！鳖欙L抓住他的手指。

    “疼嗎？”陸水很不放心。

    “當然不疼，我現(xiàn)在還能游個幾千米吧?！鳖欙L笑一笑，“只是……第6跳的失誤……”

    “那個不算失誤，你技術分很高的，那個不算?！标懰畵u搖頭，等了一會兒問起來，“隊長，你小時候就戴過這個？”

    “戴過啊，小時候總是不舒服，但是也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舒服?！鳖欙L回憶著，“有時候突然就感冒發(fā)燒了，有的時候心跳會不規(guī)律。醫(yī)生說，像我們這種天生長反了的人就是這樣，我已經(jīng)算鏡面人里很健康的那一類了，臟器都沒有大問題，只是體質虛弱。”

    “哦……”陸水想起他小時候總是請假，還有兩次直接請假一個多月，“那你這樣……”

    “長大了就沒事了，我爸媽和大姨家每年都催我體檢，現(xiàn)在非常健康?！鳖欙L說，“我回國把去年夏天的體檢報告給你看，好厚的一大本?！?/br>
    “好的，我要看?！标懰悬c后悔，自己要是個心臟科的醫(yī)生就好了，但是學醫(yī)就不能跳水，這可真是人生巨大矛盾。

    “不用擔心。”顧風再勸了勸，好像回到小時候了，自己生了病靠在床上，床邊總坐著一個滿臉擔心的人。有時候是爸爸mama，有時候是大姨和姨夫。

    “那以后每年我們都一起去體檢?！标懰€是恢復了方才的姿勢，半個身子靠在顧風的右心口。顧風現(xiàn)在感受好很多，拍了拍他的脖子，說：“我都這樣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标懰宋亲?。

    “這幾天別太挑食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我真的喂不動你?！鳖欙L笑了。

    陸水抬起頭皺了皺眉頭，沒答應他，因為這邊的中國菜好難吃。他又低頭趴好，不再說話了，顧風也沒說話，擔心著顧云那邊的狀況。

    忽然，陸水動了動。

    “怎么了？”顧風問。

    “我要是有兩個心臟就好了?！标懰畤@了一聲，“這樣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就分你一顆。”

    “瞎說，我每天都能承受你的砰砰兩拳，能有什么事??？不信你現(xiàn)在也可以打一下試試?！鳖欙L拍著陸水的后背，“受過傷的地方會變得更強韌，我很相信我的心臟?！?/br>
    “那好吧。”陸水小聲地說，“我也相信它……隊長，我也相信你。”

    “那當然，我們可是發(fā)過誓，要一起跳到10年后?！鳖欙L說，眼里的無奈逐漸濃重。

    陸水閉上眼睛，仔細回憶了一番，他真的不記得自己說過，可能隊長又把自己和其他隊員混淆了。

    顧陽輝和顧春梅回京后趕往醫(yī)院，已經(jīng)是北京時間中午13點整。一個兒子現(xiàn)在是夜里，一個兒子躺在病房里。他們剛小步跑到病房門口就遇到了醫(yī)生，兩人連忙拉住他。

    “是病人家屬嗎？”醫(yī)生問。

    “是，我是他mama?！鳖櫞好氛f，“孩子怎么樣？”

    “現(xiàn)在很穩(wěn)定，但是不確定下一分鐘會不會繼續(xù)心動過速?！贬t(yī)生說，“他要求盡快安排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