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 第19節(jié)
“等到冬天,阿媽就回來了,卑奴兒剛才又把石凳扔出去了,這樣做不好哦,卑奴兒答應(yīng)過我的,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氣,不要傷到人。來,夫人和兩個meimei來看你了,你過來同她們說說話?!?/br> “卑奴兒是在練臂力,阿媽說了,等卑奴兒練成了絕世高手,阿耶就來接我了。卑奴兒的阿耶,是草原上最健壯威武,最會打獵的男人。” 元稚忽然鼻頭一酸,她不知道元泓經(jīng)歷過什么,但她知道,如果她沒有阿耶,她會很難過很難過,更何況他還失去了唯一的阿娘。 元泓歪著頭看向面前站著的三個女人,有些疑惑不解:“阿媽還沒有回來,怎么來了三個神仙jiejie?” 楊氏也沒有同他接觸的經(jīng)驗,聽見他的童言童語,笑了笑:“這里只有一個老神仙和一個小神仙,旁邊那個在哭的,是你的親meimei,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元稚渾身僵硬,不敢應(yīng)答。 元泓卻一下子跳到她面前,給她一個明朗的大笑臉,然后牽著她的衣袖,把她帶到山羊旁邊,叫她去摸那羊。 “牛羊是草原上最最珍貴的東西,嬤嬤把小乖送給我了,我現(xiàn)在也和木真一樣,有自己的羊了。你摸摸看,它的毛很舒服的,等到秋天,我叫阿媽把小乖的毛剃下來,給你做氈帽好不好?你有氈帽嗎?我之前有一頂破了的,后來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可傷心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所有人都認真聽著他說,元稚望著他,忽然感到,即使他不是阿耶的孩子,即使他只是草原上一個陌生的放羊人,元稚也無法討厭他。 元稚抿著唇,伸手去摸那只叫做“小乖”的山羊,它的毛柔順發(fā)亮,兩只眼睛黑葡萄一樣,下巴上有長長的“胡須”,整個都很干凈漂亮,沒有什么異味。 “我經(jīng)常給小乖洗澡的,它晚上還跟我一起睡覺呢?!?/br> 元稚驚恐地看著他,問道:“為什么要和它一起睡?房間不夠嗎?” “我怕有人來偷我的小乖??!” 這下連王萱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元泓的眼睛黑白分明,好像閃著小星星一般,他懵懵懂懂的,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元稚無語,半晌之后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要是我想要你的小乖呢?” “可以給你摸一摸?!?/br> “我想把它帶回家,可以嗎?” “不行,”元泓癟著嘴,一副要哭的樣子,立刻抱住了小乖的脖子,“嬤嬤送給我了,就是我的啦!不可以給你的,阿媽還沒見過小乖呢!” “要是……你阿媽不回來了……怎么辦?” 元泓忽然抬頭,死死盯著她,眼里滿是怒火和隱藏的傷痛,他大聲吼著:“阿媽會回來的!我等了她好多年!草原上的梭梭黃了一年,小院子里的磨盤積了六次雪,我知道已經(jīng)過了七年了,我都知道!我現(xiàn)在都長這么高了,她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他哭了。 元稚手足無措,她并不是有心揭人傷疤,只是一時口快,說錯了話,如果被她弄哭的人是蕭如意,那她現(xiàn)在一定很暢快,可被她弄哭的,是一個外表十七歲,內(nèi)心十歲的孩子。 她也難過地哭了起來。 楊氏沒有去安慰她,王萱便也沒有上前。 元泓聽見她的啜泣聲,有點疑惑,左右看了看其余的人,好奇地問:“她為什么要哭?是餓哭的嗎?嬤嬤今天做了好吃的,我去給她拿一點來?!?/br> 阿媽可是教導過他,他是男孩子,是天生的戰(zhàn)士,必須要保護好族人,保護好身后的老幼婦孺,雖然這個jiejie說話很討人嫌,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在他這里,女孩子就是免死金牌。 “我不餓啦!”元稚邊哭還要邊注意他的情緒,見他不哭了,自己好像也哭不下去了,忽然覺得丟臉極了。 “不餓也要吃飯呀,你是不是傻呀哈哈哈!”元泓大笑起來,山羊小乖在他的撫摸下咩咩直叫,好像也在跟著他笑。 這場奇怪的見面就在元泓一直止不住的笑聲里結(jié)束了。元稚對王萱發(fā)誓道:“我討厭他,我一輩子都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下一刻,元泓舉起地上的大石桌桌面,在院子跑來跑去,她目瞪口呆,望著元泓,神色竟然有些躍躍欲試。 “皎皎,你說,同樣是阿耶的孩子,為什么我沒有這樣的天生神力呢?” “可能因為他這方面?zhèn)髯阅赣H?!?/br> 王萱這句話逗樂了在場所有的人,連楊氏都忍不住拿帕子遮住嘴角,偷偷地笑。元稚想象了一下楊氏扛著桌面到處亂跑的情形,渾身一震,有點害怕。 “皎皎,你最近怎么了?老是揶揄我,再這樣下去,我就去和蕭如意玩了,哼!” “跟蕭如意打架么?可以考慮帶上他?!蓖踺嬷噶酥冈?。 元稚抓狂,實在無法忍受了,跑過去對元泓說:“你除了扛著桌子到處跑,還會些什么?” “我會放羊,會拉磨,會找牛,還會搭帳篷!”他認真地掰著手指細數(shù),然后發(fā)出了觸及靈魂的質(zhì)問:“你會什么?” 元稚被他問住了,捧著腦袋想了許久,才說:“我會寫字——” 元泓眼睛一亮,特別高興地說:“會寫字真好,草原上的人連紙和筆都沒見過呢,阿媽說,阿耶就會寫字,寫很好看很好看的字?!?/br> 元稚心中微澀,但還是笑著對他說:“也沒有那么厲害啦,你好好學,也能學會的。下次我再來,給你帶可以吃的糖紙,教你寫字,寫你的名字?!?/br> “我的名字叫做‘卑奴兒’,阿媽取的!還有一個漢名……叫做……”他拍了拍腦袋,終于想起來自己的漢名,“叫做‘元泓’!” “嗯,我知道,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嗎?”元稚指著自己。 元泓的臉垮下來,苦惱地說:“我不知道啊,怎么辦?” “我叫做——”她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認真寫下“元稚”兩個字,聲調(diào)悠長又婉轉(zhuǎn),笑著說:“我叫做‘元稚’,阿兄?!?/br> 作者有話要說: 元泓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但不會出來很長時間。 第34章 前世大將 那一日, 元稚很有耐心地陪著元泓玩了一下午,元泓從小就被排斥, 被關(guān)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中,對旁人的善意和惡意都很敏感,元稚本就是個真誠善良的人, 元泓很快就接受了她。 王萱坐在院子里,手中握著一卷書,一邊看書,一邊聽他們倆商量著去莊子上摘未熟透的櫻桃, 無奈地搖了搖頭。 元泓說:“jiejie, 你說牛莊頭家的花狗會咬我們嗎?” 元稚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假裝生氣:“我明明是meimei!” 元泓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暗中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 點點頭:“好像是哦, 你比我矮好多?!?/br> “……” 元稚無話可說, “嚶嚶嚶”地跑到王萱面前告狀,王萱揉了揉她的臉蛋,一句話都沒說,但眼底笑意已經(jīng)告訴了元稚,她對這樣的局面喜聞樂見。 楊氏從前院過來, 對兩人說:“時候差不多了, 再不回去,趕不上城門封禁了。” 元泓望著三人,眼里濕漉漉的, 好像哭了一般,王萱將元稚推到他面前,悄悄勾了勾元稚的手指。 元稚會意,拍了拍元泓的肩膀,說:“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下一次來,我給你帶糖畫和面人,你肯定沒吃過,很好吃的!” “嗯?!彼貞?yīng)了,元稚趁著楊氏不注意,把他手拉起來,飛快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對他說:“這樣做,就是約好了的意思,我一定不會爽約的,不要傷心了?!?/br> “好?!彼K于又展笑顏,晃花了元稚的眼睛。 隨著馬車遠去,坐在門口目送她們離開的元泓,腦袋也耷拉了下來。他正準備走回去,卻聽見對面林子中傳來百靈鳥的叫聲,頓時大喜,跑進了林子。 “阿兄!” 對面的黑衣少年伸手攔住他,不讓他抱到自己,反而給了他一個爆栗。 元泓捂著腦袋:“阿兄,我演得不好嗎?” “你是十歲,不是三歲,是小孩子的智商,不是腦子有毛病,懂了么?以后盡量自然點,不然皎皎要起疑心的?!迸狃∫恢皇侄冻銮手械膭?,指著他,“今天的訓練完成了嗎?” “‘皎皎’是誰?”元泓回想了一下,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你將來要保護的人。”裴稹答道,他之所以會與元泓相識,也不過是因為他有前世記憶,知道元泓將來會是媲美夏虞獨孤靖的戰(zhàn)神,他雖然心智不全,卻也不是傻子,天生神力,對危險有著敏銳的判斷力,運氣還好,在戰(zhàn)場上,只要有一個他全身心依賴的軍師為伴,就是所向披靡的。 兩年前,他輾轉(zhuǎn)探查,終于找到了元泓被關(guān)的地方,那時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總是損壞義父家里的磨盤,經(jīng)常被打,一口飯都吃不上,這時裴稹出現(xiàn)了,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教他練功。兩年的時間,真心相待,足夠這個內(nèi)心十歲的少年卸下心防,接受他的命令。 裴稹悄悄引導元泓的義父來到京都,見到元威,找到楊氏,導演了一出好戲,將元泓成功安排到了元家的莊子上。這本就是他該得的,因為他被母親懷上的時候,元威還不認識楊氏,他所受過的苦難,說到底還是元威不肯負責,以及兩國沖突,元威不敢負責。 更何況,元泓的所有故事都是真的,他受過的苦,也真實地反應(yīng)在他的身上了,除了認識裴稹,會武藝之外,他對楊氏沒有任何保留。 上一世,元泓來到京都的時候,已經(jīng)是邊境一員大將,這時的元威,也因為站了世家的隊,被文惠帝針對,出于某種原因,更是被蕭睿極端厭棄。楊氏世家出身,元威手掌兵權(quán),本就遭人妒忌,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數(shù)。 元泓跟著他的軍師好友進京述職的時候,朝中眾人都被他的長相驚呆了,與元威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不用驗證,都知道他們之間有某種關(guān)系。 元威仍是不肯承認他,元泓嘴上不在乎,脆弱敏感的心里還是在意的,可元威被剝奪兵權(quán),流放千里的時候,也是他出手幫了忙,給楊氏找了個輕省的活,甚至于,元稚……的尸體,都是他親手埋葬的。 元泓前世今生,都未曾對不起元稚一家人,反而是元威,虧欠他甚多。裴稹后來與他的關(guān)系很好,一個在朝堂治國,一個在邊疆衛(wèi)國,信任無間,從不懷疑對方,將大端江山守得鐵桶一般,叫夏虞和遼國無機可乘。 他不想讓元泓重復前世的悲劇,也想讓他知道有家人關(guān)懷惦念的感覺,元稚就是很好的切入點。 “我今天認識了兩個朋友,一個話很多,一個話很少,但她們都對我很好。” “嗯,我知道了?!迸狃∧托牡卮鹬窒聟s毫不容情,與他對打,考察他最近的課業(yè)完成情況。 “上次救了我的夫人也來了,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心思很復雜,但她沒有惡意,還讓錢嬤嬤給我做好吃的,她是個好人?!?/br> “小話嘮說,下一次來,會給我?guī)侨撕兔嫒耍⑿?,你都來了好幾回了,為什么從沒給我?guī)н^?” “阿兄,你怎么不說話???阿兄,你下手太狠了,我打得好累啊……” 裴稹從未想過,前世那個沉默得有些過分的大將軍,本性如此歡脫,每次都有問不完的問題,與他相處而不被他煩死,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不過想起面對元稚的王萱,他好像又突然理解了,元家兄妹的脾氣和性格十分相像,王萱面對元稚的時候,恐怕心情也如此刻的他一般吧。 “下一次再來,可就不是這樣的難度了,為了成為草原上最好的戰(zhàn)士,讓你阿媽驕傲,就一定要更加努力,懂嗎?” “我知道了!”元泓答得很大聲,整個林子里都回蕩著他的聲音,桃花落盡,只剩下茂盛的枝葉,偶爾看得見隱藏在樹葉之間的小小的桃。 王萱在家養(yǎng)病,不問世事,就這么過了四五天,外間都在傳說王氏嫡女打賭輸了,將要入宮做低等美人,如今躲在家中,恐怕要用“死遁”的伎倆脫身,這場病,正是他們王家的鋪墊。 不用想都知道這說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蕭如意想要切斷她的后路,逼她不得不入宮,可她卻不知道,王萱悠哉游哉,根本不將這事放在心上。 王莼“閑著無事”,溜達過來看她,告訴了她一個消息:文惠帝認為近來讖緯之說盛行,不利于國綱穩(wěn)固,命欽天監(jiān)算出一個日子,預(yù)備親自祭天,以消除災(zāi)禍。而這個日子,恰是七天后的先太后誕辰。 文惠帝少年家貧,親生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登基之后,他追封了自己的父母,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生辰祭禮,以顯示他的孝道,至于勞民傷財,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了。連性格謹慎的王恪都數(shù)次在家里抱怨,文惠帝為先皇與先太后舉辦的祭祀儀式太過僭越禮制,鋪張浪費,根本不能顯示“孝道”。 這一次欽天監(jiān)的馬屁顯然拍到了點,文惠帝圣心大悅,當即令戶部不計成本,撥放款項,務(wù)必要把這次祭天儀式辦得空前絕后,他甚至還想要登臨泰山,順便封個禪。好在泰山如今離著夏虞只有一郡之隔,為了性命著想,他是不可能離開京都,前往泰山的。 戶部尚書還沒走出宮門,就被搖頭嘆氣的同僚們一個個拍著肩膀走過去,他心情正蕭瑟,偏偏那個不長眼的欽天監(jiān)臺正還要在他面前晃悠,戶部尚書比劃了幾下,差點沒一腳踹上去。 國庫空虛,他每天大把大把掉頭發(fā),正想著如何開源節(jié)流,文惠帝倒好,似是不知道今年開春以來,戶部支了多少銀兩出去賑災(zāi)一般。不過,以他的獨斷專行,就算知道,也只會讓戶部自己想辦法。 既然要在城郊天壇祭天,到時候京都內(nèi)外肯定要戒嚴,說不得最近這段時間都要嚴格搜查出入城門的人,王莼同她說這事,就是提醒她,近日不要出城,免得萬一耽擱了時間,還得在城外過夜。 王萱倒是無所謂,只是前幾日剛認識了元泓,覺著他有趣,不免有些遺憾,王莼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的一絲失落,眼皮一跳,問道:“陛下不知怎的,十分賞識裴稹,特許他跟著阿耶辦事,此次祭天,阿耶與他都忙亂得很?!?/br> 肯定沒時間來sao擾你了。 “嗯?!蓖踺鏇]什么反應(yīng),反正她身負流言與讖緯之說,也不想出門去做旁人的談資,她請了宮學的長假,本就很長一段時間見不著裴稹。 王莼不信她如此淡然,進一步試探:“你沒什么想說的?” “說來——”王萱瞧了瞧桌上白絹制成的美人宮燈,一只飛蛾撲到了美人臉上,顯得格外駭人,她用團扇將飛蛾趕走,拈起小剪隨意地挑了挑燈芯,兩人眼前瞬間亮了起來。 “相較禮部,我覺得裴稹可能更適合去戶部?!?/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可能不會很長,有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