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是萬人迷 第76節(jié)
高歌雖說完成多年大愿,但心結(jié)易去,已生的心魔豈是這么容易祛除。尤其他修習心劍,最需體悟世間千情百態(tài),因著這心結(jié),他已被劍意所控,常??刂撇蛔∽约?。之前都還尚可,掌教也只當他無礙,可看到君洛寧的這一刻,他情緒再度失控,滿眼都是當初,滿心都是當年初知事變時的不信,確鑿無疑時的恨。以及無數(shù)個日夜,他入睡時,冥想時,見一切都是夢境后狂喜,卻又發(fā)現(xiàn)是夢的失落絕望。 他甚至會想,這個犯下大罪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師兄,這個人死了,君師兄就會回來。清醒時他知道這是妄想,但失控時,他覺得這是真的。 于是,一劍直落。 丁羽不是拘泥之人,在意識到不對時也已劍橫于前,催動劍意。但在這一瞬,她還是心中冰涼。 她又怎是高師叔的對手,她也來不及叫師父出手。唯有拼死迎下一擊,盼得掌教回顧罷了。 江非正專注解禁,被高歌劍域籠罩,心頭泛出無端恨怒時才意識不對,劍隨心意而出,劈向高歌時,他心中也同樣發(fā)寒,生出了極大恐怖。 師弟不會白白死在這里的,不能白白死在這里! 便在各人先后出劍的這一剎那,君洛寧先意識到高歌出了意外,這劍域他再熟悉不過。 來不及叫江非,他正要強行附身丁羽,忽然身前又是一種劍域爆發(fā),卻是鋪天蓋地的悔。那濃重苦澀的悔意,幾乎將他也影響到了,心頭一滯,就慢了一拍。 胸口被飛來的身體狠狠撞擊,一道劍氣從前方透體而過,又落在他的身上,君洛寧吐出血來,昏迷前心頭卻輕松了下來。 沒有事了,雖說被丁羽抵了一層還將他重傷,但明顯比高歌應(yīng)有的威力差得多。那莫名而來的劍域到底削弱了高歌不少。丁羽的靈器和法衣俱在,掌教就在眼前,救得過來的,無事……丁羽也暈了過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施展心劍的結(jié)果如何。她心中充斥著悔恨,難受之極,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斷抓撓心口,痛苦流淚。 第106章 掌教如何施救,如何為她情狀所擾,丁羽一概不知。她昏迷前的一剎那,陶羽潛伏在她魂魄中的那一抹殘念爆發(fā)了。 陶羽強烈到化為殘魂也不曾消失的情緒,和她的劍訣結(jié)合在一起,陡然迸發(fā)出極大的威力,將高歌那一劍稍稍抵住。掌教又及時出手,使得高歌劍氣余勁透體時,殺傷力小了許多,救下了她與君洛寧兩條性命。 這不是她的情緒,丁羽分得很清楚,這是陶羽的情緒。 或許是這突發(fā)變故觸動了什么,丁羽在昏迷中并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痛苦,而是“看見”了陶羽的記憶。 與過去一樣,她仿佛漂浮在虛空中,直接看見了曾經(jīng)發(fā)生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而不僅僅是陶羽所見。 她看見高歌沒有攢足功勛點,而與魔域的小規(guī)模戰(zhàn)斗越來越頻繁,終于在某處發(fā)生了一場投入高層戰(zhàn)力的大戰(zhàn)。 高歌知道君洛寧不日就要處死,去求見了掌教,請求見他一面。他極少回山,掌教只知他心緒不穩(wěn),修為停滯,卻不知他偶爾還會失去控制。 于是兩個時空在這件事上發(fā)生了重合,高歌原只是想見最后一面,就去戰(zhàn)場,再也不會回來??墒且娒嬷?,三言兩語,難以自控,拔劍相向。 好在他還有一二分理智,最后關(guān)頭收了勁,而大陣未停,君洛寧發(fā)現(xiàn)不妙,及時引動地力,擋了一擊,但還是受了重傷,極重的傷。 偏生那個時空沒有高歌用功勛點折罪,掌教也沒有理由放他出來療傷。在日復一日的刑囚中,君洛寧便是沒有明正典刑,也只剩了半條命。 丁羽心頭憋悶,還未發(fā)泄,所見又變。 不知何處的一個營地,各派在自家屋宇上作了標識,看得出是在戰(zhàn)中,排布極為嚴整。陶羽穿過巷道,回到自己屋中,繼續(xù)靈符的制作。 但是他心浮氣燥,幾次都失敗了,恨得將符紙扔到一邊,到院中打了趟拳,這才覺得心里好過一點。 “陶羽,在不在,我進來了??!”伴著叫著,門果然被推開,武鴻烈伸進腦袋,看見主人黑著臉瞪他,不由吐了吐舌頭:“生什么氣呢?好多天都沒見你出來,我要跟隊去突襲,你去不去?” “我回頭自己去?!碧沼鹫f。 “我都不怕跟你一隊叫你師祖了,你為什么不跟我一塊?”武鴻烈掩了門進來,不滿地問他。 陶羽鼻子里哼出一聲,郁悶道:“你是不是明知故問?最近君洛寧押解過來,就要處死了。個個都在議論,我覺得出門人家都在看我?!?/br> “嗨,原來是為這個!”武鴻烈完全沒想到,一拍大腿,“你又不是他徒弟,你是陳祖師的徒弟,誰議論你啊。再說咱們守正宗的事,輪得到別人議論么?” “咱們自己人肯定也在議論!”陶羽怒道,把放著的一壺冷茶咕嘟嘟喝了,心頭還是發(fā)燥。 武鴻烈知他心病,除了勸幾句,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去做任務(wù),讓他自己想通。 陶羽就等著,等君洛寧死了,別人不說君洛寧的事了,他再出門。 誰知這一等,沒有等來君洛寧的死訊,卻等來了他被jian細救走的消息。 陶羽簡直暴怒,在隨隊大戰(zhàn)了幾場之后,到底不忿,竟悄然離開營地,潛入了魔域,要去刺殺君洛寧,除此人族大患。 丁羽看到這里,簡直想狠狠踹他。陶羽也太魯莽了,他才修煉多久,有什么本事,能深入魔域,刺殺被魔域視為奇貨可居的君洛寧呢。他又不是她,不知道如意珠的附加功能,沒有師父隨時來救,憑什么敢?guī)е卣诘膫鞒兄翆氉鲞@樣的險事。 陶羽就是這么個性子,他真的去了。 可是接下來的事,丁羽看不清了。這時掌教已經(jīng)施救,她的身體將要醒來,這殘念所形成的記憶畫面便不斷抖動扭曲,讓她錯過了一大段畫面,只看到最后。 看到陶羽舉起手中劍,刺了下去。 而那目標,就是令她在昏迷中掙扎著落淚的原因。 是她在夢魘界見過的夢魘。 四肢折斷,遍體傷痕,卻還殘留著呼吸的君洛寧。 就在陶羽一劍刺下的同時,丁羽慘叫一聲,直挺挺坐起,又因傷口劇痛躺倒,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間眼前發(fā)黑,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托起她的頭,給她喂了幾口微甜的藥液,丁羽覺得自己很大聲,但其實聲如蚊蚋地囁嚅:“我?guī)煾浮?/br> “馮祖師親自去看的君祖師,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br> 是冉清的聲音,丁羽想睜眼,托著她的手又抽開,幫她掖了掖被子,“師祖,你的傷勢更重,掌教吩咐,讓你醒了也不要起身,服了藥好好睡上一覺?!?/br> 她不再使力,輕輕舒了口氣。另一個時空發(fā)生的事,跟這里無關(guān)。 已經(jīng)改變了,那些沒有變的,她也會讓它們改變。 陶羽,如果你是因此而悔,我向你發(fā)誓,一定完成你的心愿,否則,我寧愿魂飛魄散,也愿意和你一樣,逆天改命,求一個可能。 冉清看著丁羽的睫毛不再顫動,眼珠也不再轉(zhuǎn)動不止,心下微松。馮師祖交待過,丁羽心脈受創(chuàng),加上不知為何心緒不穩(wěn),尤其容易傷上加傷。等她醒來,立刻給她喝下安神之藥,好好睡去。她守著一刻也不敢松懈,總算不負所托。 丁羽這一睡就是三天多,再醒來時,雖然一身汗,令修行已久渾身清爽的她有些許不適,但整個人卻覺得精神爽利了許多。冉清適時讓人送來加了補藥的rou粥,一碗下肚,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 “我?guī)煾脯F(xiàn)在在哪呢?我去看看他。” 冉清忙攔她:“師祖,你還得再養(yǎng)一養(yǎng)?!?/br> “我能走了,還能吃?!倍∮鹕烊咄日故咀约旱慕】担瑓s不妨腿一軟,向前一撲,趴在了冉清身上。 一抬頭,對面架上蹲著只小白貂,爪子捂著嘴在偷笑。 丁羽朝他一瞪眼,小沒良心的,你爹跟你娘都受重傷了,你還笑!不肖子,逐出家門。 她心里念叨,丁安聽不見,卻看到了她眼中殺氣,忙放下爪子,改為嚴肅哀痛,垂下頭,如喪考妣?!?!太不吉利了。 丁羽不理他了,繼續(xù)跟冉清威脅利誘,一定要去看望。冉清無奈,要去請示,丁羽想掌教對她和師父的關(guān)系也不知曉得了多少,但是至少知道她了解了很多內(nèi)情,應(yīng)該能理解她的急切與不安,會答應(yīng)的。 果然,沒一會兒,冉清回來,無奈地服侍她穿好衣服,還借了件能坐進去的靈器,好生將她護送到守正峰。 因為君洛寧還在受著看管,放在孤云峰就不合適了,所以被送到了守正峰,名義上,就是由掌教親自坐鎮(zhèn)看押。 君洛寧養(yǎng)傷的地方就在幻花溪谷,因為他的身份,并不算很好的地方。但丁羽一進去就放心了,雖說沒什么華貴的陳設(shè),但榻軟被溫,陽光充足,確是適合療養(yǎng)。 君洛寧正閉目養(yǎng)神,聽見她動靜剛睜開眼,就被壓了個結(jié)實。 丁羽其實也不想的,她還怕師父傷重,自己一撲豈不是壓得他內(nèi)傷?但是奈何腿軟,因秘密太多,她進屋就沒讓人跟進,自己扶著門進來,還勉力給屋子布下結(jié)界,免得說話時不小心漏出什么。 結(jié)果就走到榻前,看見君洛寧的那一刻,心情一激動,步子才邁得大些,人就仆了。 撐起胳膊,她赧然注視君洛寧,看他毫不掩飾的取笑模樣,也不問他傷得如何了,一低頭又趴了上去。 “讓你笑我,讓你笑我!”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好一會才坐起來,查看了一下君洛寧的傷勢,果然還好,比她自己還輕些。 “扶我坐起來?!本鍖幝犓沙隹跉?,知道她放心了,笑道,“你應(yīng)該是剛醒?我也躺了這么久,想坐一坐。你手上可還有力氣?” 說到最后語含調(diào)笑,卻又是笑她站立不穩(wěn),撲到他身上的事。 丁羽臉一紅,還真不敢說就可以。她直面高歌劍氣,雖說高歌自己最后關(guān)頭也收了力,又有種種削弱,到底還是境界差得太多。現(xiàn)在只是不能動用靈力,渾身乏力,已經(jīng)是大幸了。冉清雖然沒明講,但話里話外透出的意思,馮越來看她的時候,是慶幸過沒傷著要害的。否則她就完了。 丁羽試了試,還好,托起人是足夠了。她將君洛寧扶起,卻見他不僅雙臂軟垂,連頭也是歪在她臂上,似乎骨頭完全支撐不起身體一樣。 皺了皺眉,她找了一床被子墊在后面,這才扶他坐好,讓他向后靠在被上,勉強坐住。 “師父,你身上還有什么禁制,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br> 君洛寧便讓她捋起自己袖子,看他臂上。丁羽依言,先是注意到掌心和肘間穿刺之傷已經(jīng)完全不見,心下贊一句我?guī)煾腹划斈晷逕挻蟪?,幾天工夫,外傷都收得不見痕跡了。 再就見到要xue之間,釘著觸目的黑色釘狀法器,不知深入體內(nèi)幾許。 丁羽眸光一縮,恍惚間卻又見著夢魘中與陶羽殘念中的畫面。那時她不敢細看,不敢細想,然而細節(jié)都銘刻在腦中。此時對著正主,她眼前忽然泛起當時畫面。斷肢之處并不平整,與其說是被人砍斷,不如說是利齒撕扯而來。 “阿絮?”溫言相喚,將她喚回現(xiàn)實,丁羽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抖得厲害,被師父發(fā)覺不對。 她掩上衣袖,不再去看,掩飾道:“這是什么禁制,誰下的?” 第107章 君洛寧當她為此心痛,也沒有起疑,笑道:“這個不算什么,聽起來厲害得很,叫透骨釘,打入時靈力催動,控制它在肌膚之下,按一定規(guī)律化為無數(shù)黑色細絲,纏附在經(jīng)脈骨頭上,禁制住行動。起出時也只有按當時催動的規(guī)律收回才能恢復,否則越纏越緊,只能繼了筋脈碎了骨頭——”他說得嚇人,臉色卻輕松,丁羽也就不緊張,聽他故意停了一會,繼續(xù)道:“不過,這是掌教下的禁制,讓其他人安心用的。若是需要,我告訴你方法,你也能取出來?!?/br> 丁羽隔著衣袖摸了摸,跟著笑了幾聲,心下漸安。掌教動手,自然不用擔心了,到時起出來便是。 “別人不放心,對我而言,本來就不打算越獄,多一層少一層,也沒什么區(qū)別?!?/br> 丁羽繼續(xù)摸他身上,這透骨釘不止一處,各處要xue都有,果然十分令外人安心。 她摸了一遍,還不放心,問:“就沒了么?還有沒有禁制?” 君洛寧微微一滯,不答反問:“你為何關(guān)心這些?” “我關(guān)心你還不應(yīng)該么?”丁羽軟語撒嬌,君洛寧嘆氣,有些無奈。確實沒什么不應(yīng)該,但今天丁羽有些反常,他感覺到了,這種恨不得把他所受桎梏全然了解一遍的架勢,是平常不會有的。 平常她就算想知道,也不會急著問,好像怕他自個兒為此難過一樣。小女子的心思就是這樣細膩多情,他體會到不止一次了。盡管洞若觀火,卻依然沉溺其中。 丁羽越是急,他越是將語氣放得輕松平緩,不在意地道:“還有就是秦燕拿來的一套東西,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血魔要求她帶來的,能監(jiān)控我身體變化。雖然過去不知她是血魔的人,但幸好我向來小心,不曾大意?!?/br> 說著,讓丁羽看他背后。 丁羽聽到秦燕這個名字,臉就繃上了,更恨她一層。 小心翼翼將君洛寧翻過身去,掀開上衣,就見從他頸間刺入了一件不怎么打眼,仔細看才能看出來的細小銀針。 “血魔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這種手段了?!倍∮鸩挥梢魂圀@愕,君洛寧也泛出冷意:“不錯,他們已經(jīng)偷學了不少東西,再不將他們徹底殲滅,情勢雖然不至于翻盤,但再想摁死他們,是越來越難了。” 這排銀針并不是血魔慣常的血脈之器,扎在身上,一方面斷了他對身體的控制,卻又沒隔絕五感;一方面又能感應(yīng)靈力動向,讓他不能偷聚靈力。當初秦燕拿出時,十分理直氣壯,眾人也不曾起疑。 好在君洛寧向來小心,除了引導外來的冰火靈氣為己用之外,自身從不曾試著重新修煉,也因此沒有引發(fā)什么事端,破壞了這個延續(xù)幾百年的計劃。 重新扶他坐住,丁羽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一番心酸,又一番焦慮。君洛寧靜靜待了一會,不見她開口,沉吟著道:“你在外游歷,有什么事沒告訴我嗎?”……被他猛然一問,丁羽還真思考了一下。 但她沒什么瞞著的,沒說的事都是不那么重要的,也不知師父為何有些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