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是萬人迷 第3節(jié)
丁絮見江非雙目驟然明亮,顯然是將自己當(dāng)作了老天授予的獎勵,等了百年的小師妹。只怕自己想推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過她也明白了被看中的緣由。 說起來也簡單。江非要的是一個與血魔有仇,又性情決絕果斷的弟子。想來這百余年里,與血魔身負(fù)血海深仇的絕不止一人,敢與血魔同死的也不止一人。然而來拜師的,小到□□歲,大至十二三歲,富者眼界不過一二市集,窮者畢生最遠(yuǎn)的路只怕就是到守正宗拜師的路途。想象力和行動力比起丁絮來簡直不值一提。 被血魔抓住,最勇猛的少年也就是拼卻一死,哪里有丁絮這般悍勇,以經(jīng)過修煉的血rou之軀當(dāng)靈器引爆,直接與之同歸于盡。 其實再年長一些,能做出這種舉動的大有人在,只是那時年紀(jì)也大了,也不符合掌教選人的標(biāo)準(zhǔn)。 難怪江非贊賞有加,只覺得錯過這村便沒有這店,一心想留下他,把那叛變的師弟本事掏空,然后丹心不改,留住孤云峰這一脈傳承。再加上怕那叛徒師弟壽數(shù)到了一命嗚乎,實在是等不得了。 話既說到這里,江掌教一派殷殷期盼之意,雖說由她抉擇,似乎也沒有什么余地了。若拒絕,這般不識抬舉,丁絮自己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識好歹的人,自己要是江掌教,大概也會讓她在外門干上一輩子,休想入我門墻。 那便答應(yīng)吧。丁絮前前后后想得清楚,神色一整,道:“掌教既寄以厚望,弟子敢不從命!”見掌教面露喜色,丁絮又忙道出另一個想法:“弟子身負(fù)家仇,今日得入內(nèi)門,如同新生,弟子欲改名丁羽,還望掌教恩準(zhǔn)?!?/br> 江非對此等瑣事自然斷無不準(zhǔn)之意,無非讓人改個名冊罷了。 第4章 而丁絮則在心中默默祝禱:“丁香小妹,咱倆八百年前是一家,都姓丁。我承你的情,你的仇我替你報,你放心去吧。陶老兄,你付出這么大代價到最后成全了我,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幫你完成心愿,實在是你留給我的信息太少,這可不能怪我。我以后改名丁羽,總算是紀(jì)念你曾經(jīng)在這世上走過一遭?!?/br> 這邊江非已傳音,吩咐人帶她去見那曾經(jīng)的孤云峰峰主,君洛寧。 這回他倒是記得把丁羽送下去,沒讓她作難。只在離開之前,又叮囑她:“你既要防他蠱惑,卻也不妨對他好些。他這些年捏著門派傳承不肯低頭,未必肯真的傳你。你堅守本心之余,行事卻需軟,莫與他硬來?!?/br> 下了巨巖,已經(jīng)有一人在外等候。守正宗上下只分四代,第一代全部飛升或隕落之后,新收的弟子才會再降一輩。所以門內(nèi)雖未強求統(tǒng)一服飾,但也要求衣服上加以紋飾以區(qū)分輩份,免得人太多,互相見了不知如何稱呼。 像近些年入門的,不管內(nèi)門外門或是記名,只要沒師父收,統(tǒng)統(tǒng)算第四代弟子。 丁羽見他衣袖一圈紋飾有兩圈,呈青色,便知道這是二代嫡傳弟子,出現(xiàn)在這里,理論上來講應(yīng)該是掌教的嫡傳弟子,那個,等行過拜師大典,就該叫自己一聲小師叔了。 真是,這身份說起來威風(fēng),可實際上,好像有點尷尬。 好在來人并不尷尬的樣子,見她下來,向她行了半禮,應(yīng)該也是知道掌教的安排,自我介紹道:“我是掌教門下首席弟子師逸青,奉師父之命,送你去見君師叔?!闭f罷,又微微一笑,“過幾天,便要稱一聲小師叔了?!?/br> 丁羽干笑一聲,手足無措地被他帶上靈器。以師逸青的修為應(yīng)該能直接飛,用靈器怕是為了照顧她。 師逸青捏動法訣,正要催動靈器飛行,卻又停下,向前方施了一禮:“周師叔。” 丁羽一怔,順著看去,果然看見一人款款行來。 此人著一襲青衫,黑發(fā)挽了發(fā)髻,用玉冠束著,嘴角含笑,但不知為何仍顯清冷孤高,在幻花間步步行來,卻比幻花更為亮眼。 丁羽見著此人,才知什么叫作面若好女。實是這人長相真的是漂亮,且是女子般的秀美,人卻是個男的。好在氣質(zhì)清冷,舉止也絕無女氣,多看兩眼,也絕不會將他錯認(rèn)女子。 丁羽迅速回想,師逸青喚他師叔,姓周的師叔,那一定是即使在記名弟子中也流傳其賢名的周若周長老了。 他不是一峰之主,不過身份也不簡單,與掌教和君洛寧原是拜了同一個師父,都是上任掌教的嫡傳弟子。 以后,她也得叫周師兄。只是這時候她還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稱呼。 好在周若雖然看著冷,但不愧是眾人傳說中的溫和君子,行來后向師逸青點頭致意,又看了看丁羽,微笑道:“孤云峰的傳人?” 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嘶啞難聽,真是可惜了。 師逸青點頭,將掌教的吩咐說了。周若點點頭,道:“我?guī)グ?。正好,也見一見君師弟。?/br> 他是師叔,既這樣說了,師逸青略一遲疑,還是答應(yīng)了,將入囚禁之所的憑證交給他。自己卻回了師父那兒,到底還是跟師父說了一聲。 周若同樣照顧丁羽,用了件法器。有法器護體,快速飛行時也不懼風(fēng)吹。丁羽想起只比她大上兩歲的武鴻烈也有靈器,心里十分羨慕。 也不知周若是不是看出來了,啞著聲音低沉地道:“等拜師大典之后,師兄自有見面禮送上。” 她可不止一個師兄。丁羽心里這么一算,樂開了花。 丁羽原本還覺得跟一個毫無未來可言的師兄學(xué)什么快斷掉的傳承有點前途無光,聽得他這一說果然定心了許多,正想問一問那個怕是要長期相處的君洛寧的詳情,就聽周若說一聲:“到了。”便降落在一座山谷。 這就是孤云峰所轄地界了,站定望去,丁羽就見有一處洞xue,但洞口只有一個顯見只是普通內(nèi)門弟子的人在看守,丁羽有些奇怪。周若道:“孤云峰諸峰拱衛(wèi)。他是照顧君師弟的人?!?/br> 他可能是因為天生的毛病,嗓音難聽,修行到這境界了也治不了天生的稟賦,所以往往言簡意賅。這兩句說出來,丁羽自己拼湊一猜,大意是說孤云峰的位置和布置,如果還有人能闖進來救人,守正宗直接散掉不用過日子了。洞口的看守說是看守,其實就是派來照顧君洛寧的人,所以不必浪費一個修為高超的弟子,只讓這么個人來就行了。 雖然是師祖之尊,不過周若還是將令牌交給守衛(wèi)檢查,然后才帶著丁羽進入。 山洞原來只是入口,內(nèi)里長長甬道,彎彎曲曲,漸漸深入地底。 周若怕丁羽年少膽小,邊走邊啞著嗓子同她說話,又道:“你也不用怕他,他身上禁錮極多,不能動你一根手指頭。你要心性堅定,不被他蠱惑。他身上點了罪印,是以掌教精血為憑的術(shù)法,一有異動,掌教便有感應(yīng)?!?/br> 丁羽雖然不像他想的那樣害怕地底,但對這個君洛寧確實有幾分忐忑,聽他勉力絮絮說著,倒真的漸漸安定下來。更想,這周長老倒真是體貼人,難怪記名弟子當(dāng)中都流傳著他的好處。 甬道深入地下不知幾許,兩邊墻壁鑲著照明之物,散發(fā)著幽幽冷光。借著這光,丁羽見兩邊墻壁均刻有紋路,大概便是周若剛才所說陣法了。這甬道只容一人通過,她也是跟在周若身后,不能并行,若真有人闖來,陣勢發(fā)動,守正宗只需堵在洞口,便是甕中捉鱉,難怪看守如此輕忽。 又行了不知許久,周若輕輕道一聲:“止步?!?/br> 丁羽猝不及防,險些撞上他。在他身后遙遙望去,只見前方豁然開朗,老大一片空地。 內(nèi)中卻沒什么余物,只中間一根仿佛自然生成的柱子,千符萬咒,鎖著一人。 再仔細(xì)看去,地上隱隱泛著紅光,顯然不能隨意踏入。 周若側(cè)身讓丁羽上前一點,指著地上悄聲道:“這里只有每日戌時才停止運轉(zhuǎn)。以后會改成申時、酉時,你可以于這兩個時辰前來?!?/br> 丁羽點頭記下,又問:“那今天如何,就回去了?” 周若心說果然是小孩子,就是沒有耐性,自己便耐心答道:“掌教已讓人調(diào)整,我們等一會便是?!?/br> 這一等也不是很久,地上紅光漸淡,熄滅。但洞內(nèi)并無甬道內(nèi)那種照明之物。周若自進了這里,說話便輕聲,原來嘶啞得厲害的嗓音都有些聽不清了:“且記著叫人取熒珠來放著。” 丁羽猜想熒珠便是嵌在壁上照明的物事。 莫非要在這漆黑一團的地方說事么?丁羽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周若嘟嚷了一陣,身前驀地浮起一個光團,雖不算很明亮,也能看清一二。他這才滿意道:“隨我來?!?/br> 二人走近中央刑柱,看得越發(fā)清楚。 丁羽好說也是從血魔滅絕的七千年后全民修行時代而來,一些基本常識是很清楚的。 走近了她就發(fā)現(xiàn),這刑柱其實是用術(shù)法從地底催發(fā)金屬混著土石生出,腳下生根,上與穹頂相接,與大地山體相連,牢固之極。 又嵌了不知多少符咒,本身恐怕就是件法寶。 柱上鎖了一人,黑發(fā)披落遮住了大半張面容,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一襲青袍有幾處破損,神色卻并不十分狼狽。丁羽見他額上有一點朱紅符印,不似天然,想必是周若所說的罪印。 此人跪在地上,儼然受罰思過的姿態(tài)。只是膝蓋之下都隱在了石柱內(nèi),就好像直接長在了里面,想必是從地底催生刑柱時就被押著捆在了這兒。 刑柱上又伸出了鐵箍,那人雙手垂落身側(cè),貼在刑柱上,雙膝、腿根、腰部、手腕、肩肘之處,都被鐵箍緊緊勒住,雙肩與掌心及關(guān)節(jié)處,更是被鐵環(huán)穿透,整個人被這些刑柱上直接催長出來的鐵箍鐵環(huán)拉得挺直,半點動彈不得。 再看刑柱上那些符文,丁羽前世也學(xué)過一些基礎(chǔ),不過這些符文過于高深,她并不認(rèn)得,只見得不時有微光閃過,然后鎖著的那人便微微抽搐一下,應(yīng)該是雷法所屬。 她這傳藝師兄君洛寧,能讓人這樣如臨大敵的對待,只怕不是好相與的。 她打量這一會兒,周若也沒出聲,君洛寧眉目低垂,似是不知二人近前。最后還是周若用力清了清嗓子,用沒有清爽多少的聲音道:“君師弟,我?guī)Я巳藖??!?/br> 說了這一句,他有些躊躇,像是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道:“就是大師兄同你說過的事?!?/br> 君洛寧仍未出聲,他又道:“以后申時、酉時會停了大陣,你好好教她。” 接著,他便不知道說什么似的,呆了一會,才吩咐丁羽:“你上前去讓你君師兄瞧一瞧?!?/br> 從洞口進來這一路,丁羽也聽他說過,雖然當(dāng)年嚴(yán)懲了君洛寧,鎖在這地牢里三百多年,但并未將他革出門去清理門戶,因此雖然掌教吩咐過丁羽不能聽他蠱惑,當(dāng)面這一聲師兄卻不能不叫。 這時周若叫丁羽去給君洛寧瞧過,丁羽自然又上前了一步。君洛寧卻恍若未聞,又靜了一會,才緩緩睜眼,說了二字:“多事?!?/br> 丁羽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一雙眸子暗淡無光,顯見是瞎了。 她不由暗想,原來傳言中很完美的周師叔,除了聲音難聽不怎么愛說話之外,也不太會說話。人都瞎了,還叫她去給人瞧一瞧。 幸好君洛寧被鎖著不能動,不然丁羽還真怕他動手打人。 作者有話要說:方便起見,文里不管男女一律叫師叔了 第5章 君洛寧不知多久沒說過話,聲音喑啞干澀,比周若居然好不到哪去,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被囚造成的。 說了這一句,他停了停才又道:“本門不曾遭變,典籍俱全,有心替孤云峰擇徒,讓江非自己教去,何必尋我。他教出合適的,我自交出傳承便是。” 周若似是想不到他如此回應(yīng),抿了抿唇,語氣平平地道:“這是掌教之令,你負(fù)罪在身,還要抗命么?” 君洛寧并不理他,毫無焦距的眼睛轉(zhuǎn)向周若身側(cè),問:“資質(zhì)如何?” 丁羽本來頗為尷尬地站在一邊,聽他問話,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是問自己,訕訕地應(yīng)道:“普通。”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大概做外門弟子還是合格的?!?/br> 顯然君洛寧更是不滿意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丁羽偷眼去看周若,他柔美的側(cè)顏在光團映襯下忽明忽暗,好像臉色也在變幻,最后道:“你不肯教,說不定掌教一惱,以后那一個時辰的休息也沒了?!?/br> 丁羽嘴角微翹,這位周師兄帶她來本是自作主張,君洛寧答應(yīng)還好,不答應(yīng),他就有點尷尬了。不過這威脅可有些沒意思,掌教生不生氣,怎么懲罰,也不是他能作主的。 果然君洛寧理都不理他,神色半點不動,只問丁羽:“你知道我是何人?” 丁羽想了想,道:“只聽掌教說起一二?!?/br> 君洛寧又問:“你資質(zhì)一般,江非對你并無期望,只要你接下傳承,將來主持起孤云峰事務(wù),他日再擇佳弟子接續(xù)。你可有自知之明?” 丁羽道:“我自知普通,能有這樣的際遇,已是超出想象,不敢再多奢望?!?/br> 君洛寧沉默一刻,道:“罷了,既然江非選定了你,那便由著他罷?!?/br> 于是對周若道:“帶她回去。入門儀式和拜師之禮,自有江非cao持,不必再來。修煉若有疑惑,讓她自來尋我就是?!?/br> 周若也是松了口氣,就招呼丁羽出去。走了幾步,不見丁羽動靜,回頭卻見她呆呆站在原處,像是出了神。 周若輕呼:“丁羽?!?/br> 丁羽一個哆嗦,回過神來,脫口而出:“我直接拜師行不行?” “不行!”周若想也不想,也是脫口而出,隨即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然后又去看君洛寧,好半天卻問出一句莫名其妙地話:“君師弟,你做了什么?” 君洛寧什么也沒做,丁羽知道。 她見周若搶步上前,隔在自己與君洛寧之間,懷疑的目光來來回回在二人間掃視。丁羽便知道他想什么,哭笑不得,解釋道:“他身上禁制極多,不能動我一根手指頭……這還是你告訴我的。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如何說了。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剛才,頭腦突然一陣昏沉,內(nèi)心深處仿佛有人一直在念著“拜師”、“拜師”、“拜師”。 拜師君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