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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靨在線閱讀 - 嬌靨 第156節(jié)

嬌靨 第156節(jié)

    冬末春初的寒風(fēng)吹著,吹起庭院里的枯葉,卷著凄涼。祁朔閉上眼睛。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早就后悔了,可謬念聲時,他確實沒能阻止。那個時候他只是想知道若那個人沒了權(quán)勢地位萬千愛戴,寒酥是不是還會毫不猶豫地朝他走過去。

    許久之后,外面有了一些喧囂。祁朔起先以為自己聽錯,后來那些聲音越來越大。

    他詫異地走出家門,尋聲而望,只看見無數(shù)百姓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男女老少皆有。那么多人擠擠攘攘,又不停有人從家門中出來匯到人群里了。那么多人,縱是過年時帝王去祭神,夾道歡迎的人也不會有今日多。

    離得有些遠(yuǎn),祁朔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么。可是一陣風(fēng)吹來,吹動他手中的那份伸冤書,紙角撥弄著他的手指。

    祁朔突然猜到了這些人要去哪兒。他立刻朝人群奔去,終于在人群前看見了寒酥。

    她舉著封岌年少時的旗幟,破舊的軍旗上用血書為封岌伸冤。

    寒風(fēng)獵獵,字字怒涕。

    三夫人心中擔(dān)憂不已,她提裙跑到寒酥面前,急說:“你一個姑娘家,出頭干什么?讓長舟那么去就行了啊!”

    寒酥對姨母笑笑,她不言,眸底堅決。

    寒正卿哈哈大笑,走過來,道:“縱以忤逆之罪血濺三尺,這一趟也該走!”

    三夫人看著母女兩個這般模樣,急得拍了拍腿。人群擁擠,她被擠著往前走。她快摔倒時,封三爺扶住了她。

    封三爺拽了拽被擠歪的貂皮大襖,對她大聲說:“走吧!”

    天牢。

    封岌大大咧咧地坐在長凳上,在他面前的方桌上擺著酒菜,四菜一湯再加一壺驅(qū)寒的熱酒。

    天牢腥臭昏暗,他這里倒是舒舒服服。

    封岌大概猜得到圣上為何將他放在這里不聞不問,左右不過敲打他讓他俯首。是暫時俯首。以圣上猶豫不決又敏感多疑的性子,縱使今朝因為各種顧慮不殺封岌,改日又會因別的原因想除掉他。

    封岌猜,若圣上更早一些知道他還活著應(yīng)該會直接派人暗殺。如今他大搖大擺回京,刺殺不易,竟出此下策。

    外面吵鬧起來時,封岌并沒怎么在意。后來吵鬧聲越來越大,直涌進(jìn)天牢時,封岌意識到不對勁。

    他又飲了一口暖酒,調(diào)整了坐姿,嚴(yán)陣以待。

    可封岌怎么也沒有想到會看見寒酥。他看見寒酥被人群簇?fù)碇哌M(jìn)來時,不由愣住。

    “你怎么來了?”封岌一邊問著,一邊上下打量著寒酥看她可被人欺負(fù)了。

    “接將軍出去?!焙值?。

    ——我既憤大荊的英雄遭受這般對待,又不舍我的嘉屹多日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

    “你讓我做的選擇,我有了答案。”寒酥對封岌微笑著,“我選前者?!?/br>
    封岌深看了寒酥一眼,視線又從她身上移開,望向她手中的舊旗。天牢里沒有風(fēng),旗幟垂著,只露出來只言片語。

    封岌看不到旗幟上寫了什么,但是大概猜得到。

    寒酥身后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鬧起來。他們說圣上不該將封岌關(guān)押在此,他們說他們堅信赫延王絕非叛賊,他們還義憤填膺地說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將他們的英雄救出去!

    封岌環(huán)顧這些人,重新又將目光落在封岌手中的那面舊旗上,他看了一眼寒酥的手,問:“哪來的血?”

    寒酥微怔,沒想到封岌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裳矍叭呵榧ぐ?,她總不能如實說是雞血吧?她眼珠子轉(zhuǎn)動,輕輕給封岌暗示。

    封岌心領(lǐng)神會。

    封岌慢慢站起身來。身處晦暗逼仄牢房的他一瞬間的氣勢,令所有人心中生敬亦生畏。

    他大步朝寒酥走過去,在她身邊用力握住她的手。

    他說:“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人群自覺在狹窄的天牢走廊讓開路,讓封岌先走出去。他們仰望著封岌,仰望著幫他們結(jié)束戰(zhàn)亂帶來安康的英雄。

    走出光線晦暗的天牢,外面的發(fā)白的日光普照亮得晃人眼。一陣風(fēng)突然吹過來,將寒酥手中的軍旗高高揚起,字字句句仿若仍在滴血。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宮里的皇帝皇子作威作福,何時給咱們平過一場戰(zhàn)亂?頭幾年遙關(guān)之戰(zhàn),后方官員貪污克扣糧草,差點打了個敗仗!我兒子差點沒回來!幸好將軍臨危不亂以少敵多扭轉(zhuǎn)戰(zhàn)局!”

    “如今過河拆橋,怕將軍搶他的皇位!他怎么不反思為何不得民心!”

    “今日敢殺將軍,明日再起戰(zhàn)事,尊貴的皇家人恐怕要賣國祈和!

    “就是!去年還接收了北齊的公主要和親要議和!”

    “這樣昏庸的帝王要來何用?誓死擁戴將軍!將昏君拉下來,改朝換代!再立新朝!”

    吵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將他們的英雄從天牢中救出來洗刷他的冤屈是一回事,造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片刻的死寂之后,人群里又響起了更多的擁戴之聲。

    這些人大多是真的尋常百姓,而極少一部分是寒酥事先安排,比如最開始這樣喊的人就是寒酥安排的。

    寒酥踮起腳來,湊到封岌耳邊低語了兩句。

    封岌驚艷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與他所想居然不謀而合。

    他轉(zhuǎn)過身來抬了抬手,喧囂的百姓立刻安靜下來,抬頭仰望著他。

    “我半生疆場只為平戰(zhàn)亂斬宵小,從無謀逆奪權(quán)之心??v今日得擁護(hù),亦無造反之意?!?/br>
    之前還在猶豫的百姓,聽他這樣說,又立刻你一言我一語,諸如——“擁戴您天經(jīng)地義”,“皇帝昏庸,您取而代之是天經(jīng)地義?!?/br>
    封岌再一次抬了抬手,讓人群安靜下來,道:“諸位隨我進(jìn)宮去向陛下伸冤,我相信圣上定是受jian臣蠱惑?!?/br>
    人群擁擠著跟隨在封岌身后,朝皇宮走去。

    三夫人早就被擠到了后面,離寒酥很遠(yuǎn)。她頗為感慨地說:“我就是沒想到看守天牢的人也被小酥寫的伸冤書感動了……”

    封三爺避開周圍的百姓,湊到三夫人耳邊低聲說:“看守天牢的人,本就是二哥的人?!?/br>
    三夫人愣得睜大了眼睛。

    寒酥不過是將百姓的群情激昂點燃,今□□宮最重要的一環(huán)卻是封岌本就擁有的強大勢力。

    對,是逼宮。

    今日之事,寒酥本就懷著搶皇位的決心。

    寒酥知道讓封岌回歸大皇子的身份,對于逼宮更能名正言順。可是封岌說他故意他母親的心情,不愿意身世被揭出。那就換一種方式。

    他說他永遠(yuǎn)姓封,那就用封岌的身份登基稱帝。

    功績赫赫萬民所向的赫延王,擔(dān)得起。

    封岌率領(lǐng)黑壓壓的百姓趕到宮門前,宮門前的禁軍早已嚴(yán)陣以待,舉著弓箭。

    封岌提聲讓禁軍頭領(lǐng)稟告,他要求見圣上。

    封岌的話音剛落,一支利箭朝他射來。封岌立刻側(cè)身避開了這支箭,同時也阻止了這支箭誤傷身后的百姓。

    禁軍頭領(lǐng)高聲:“得圣上口語誅殺反賊封岌!跟隨百姓格殺勿論!”

    一時間萬箭齊發(fā)。

    可是長舟早有準(zhǔn)備,縱使是這樣百姓擁擠的情況,他手下的人也能及時舉起高盾,擋在前面,讓這些無眼之箭傷不到百姓。

    一時間,百姓的情緒再一次被點燃,再也不顧往日是如何敬重皇權(quán)。他們跟隨著封岌不再有懼,大罵帝王昏庸殘暴!

    此刻,圣上正在殿內(nèi)召見自己的心腹大臣,焦頭爛額地商量著對策。

    小太監(jiān)小跑著進(jìn)來稟告宮門前的情況。圣上愣住,他一下子站起身,質(zhì)問:“是誰下令朝百姓射箭的?”

    是誰下令朝百姓射箭?當(dāng)然是寒酥。

    百姓的憤怒還不夠,寒酥要添一把火,讓他們親眼目睹圣上的昏庸殘暴。當(dāng)然,寒酥提前多次算過距離,在封岌走到那距離時輕輕拽了他一下。如此,長舟視線埋伏好的人可以出現(xiàn)——以封岌的身份保護(hù)百姓無恙。

    圣上僵站在那里,一股涼意爬上他的脊背。此刻他還有什么不麗嘉明白?天牢和禁軍最重要的兩個地方,居然都是封岌的人……

    他惶惶跌坐,在望向殿內(nèi)的臣子。這一刻,他甚至不確定眼前這些心腹到底有沒有背叛他。

    臣子們議論不休,或互相商討或向圣上提議,可是在這一刻圣上仿佛失聰。

    圣上突然下令,將封岌的母親帶過來。

    一個老臣立刻站起來,急說:“圣上,萬萬不可這個時候傷害封岌的母親?。》忉砗髱е傩?,若您這個時候再以其母為挾更是落下把柄??!”

    圣上瞳仁晃動,神似混亂。

    他不是想傷害封岌的母親,也不是想以她要挾封岌。事到如今,他已知大勢已去,掙扎已是無用。

    下方的朝臣還是爭執(zhí),可是他完全聽不進(jìn)去。他站起身,腳步倉皇地往萬壽宮去。

    與外面的緊張不同,萬壽宮還是陷在檀香的寧和中。

    圣上以太后之命將封岌的母親召進(jìn)宮中許久,今日卻是頭一次面對面相見。他有著帝王的驕傲,在太后沒有勸服她之前,他還不想出現(xiàn)在謝曼安面前。

    可是此刻他方寸大亂,沒了別路。

    “曼安!”

    謝曼安捻著佛珠的動作一頓,眉頭繼而攏皺。太久沒有人叫她這個名字,她也確實很不喜這個名字。

    圣上闖進(jìn)來,握住發(fā)妻的肩膀,扳過她的雙肩讓她面對著自己。他急聲:“我們的兒子要殺我!”

    謝曼安平靜地看著他。

    圣上握著她雙肩的手在發(fā)抖:“我錯了,我不該將他關(guān)進(jìn)牢里。我只是想讓他服個軟。斷了骨頭連著筋,他是我親兒子啊,我怎么忍心殺他?曼安,他最孝順了!對……他像我,像我一樣最孝敬母親!你去跟他說好不好?”

    “這些年他幫我打江山,助我坐穩(wěn)皇位,也是在意我們的父子情的!他只是一時糊涂,不不,是我一時糊涂傷了他的心!”

    “都是誤會一場,都是小誤會!”圣上越說越急,“我立刻昭告天下他是我的皇兒,是我的嫡長子!也將原本該屬于你的皇位之位留給你!好不好?我、我……我立他為太子!”

    “我們可以一家人團(tuán)聚!”

    謝曼安平靜地看著面前畏懼驚慌的九五之尊,她平靜地開口:“父子情?一家人團(tuán)聚?”

    “對對……”

    謝曼安慢慢笑了,她沒有想到隔了半輩子再見他,自己竟會這樣平靜。

    “你將我推下馬車的時候,就算不顧慮我,可顧念過父子情份?”

    “他在我肚子里已經(jīng)八個多月了,會翻身會踢你?!?/br>
    圣上臉色煞白。

    “你知道下身不停流血在雪地里走兩個時辰,幾度昏死再爬起來跌跌撞撞前行是什么滋味嗎?”

    “你知道讓一個陌生男子給自己接生的難堪嗎?”

    “你又知不知道,因為早產(chǎn),沒有奶水。荒郊野嶺,他好不容易出生又差一點餓死?!?/br>
    謝曼安好像回到了大雪紛飛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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